浴池的水对约拉来说实在太深了。
　　艾丽莎原本只是想让这孩子好好洗个澡，却忘了约拉的身高还够不到池底。水面刚没过孩子的胸口，约拉就已经显得手足无措。艾丽莎正转身去拿沐浴用的香膏，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扑腾的水声和呛咳。
　　她猛地回头，只见约拉在水里挣扎，小脸已经没入水中，只有两只手在水面上胡乱拍打着。
　　“约拉！”
　　艾丽莎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浴池边缘湿滑，她的脚在踏入水中的瞬间打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摔去。巨大的水花溅起，她重重扑倒在约拉所在的位置，手臂本能地在水下摸索，终于抓住了那细小的胳膊。
　　混乱中她勉强站稳，将约拉从水里捞起来。孩子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好几口水，小小的身子在她怀里发抖。
　　这时浴室门口的帘子被猛地掀开，一群侍女冲了进来，脸上写满惊慌。
　　“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了？”
　　“皇后殿下您还好吗？”
　　安娜也在其中，她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艾丽莎怀里的约拉身上，随即发出一声惊叫：“约拉公主！”
　　她带头冲了上来，跪在池边伸手将约拉从艾丽莎手中接了过去。其他侍女们围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艾丽莎站在及腰深的水中，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约拉在她怀里咳水——纷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窃窃私语在侍女们之间蔓延。
　　“皇后想淹死约拉公主！”
　　“肯定没错，我看见她正把公主往水里按。”
　　安娜顾不上那些议论，她将约拉紧紧裹进自己怀中，回头大喊：“拿个毛巾来！快去叫医生！”
　　侍女们这才行动起来。有人转身跑出浴室去叫医生，有人急忙取来一块大浴巾递过来。安娜用浴巾仔细裹好约拉，抱着孩子匆匆离开浴室，其他侍女们纷纷跟上，离开前都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谴责的眼神看了艾丽莎一眼。
　　浴室里突然安静下来。
　　艾丽莎茫然地站在水中，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看着水面漂浮的花瓣，还有那本约拉一直带在身边、此刻已被水浸透的小册子，慢慢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们以为她要杀了约拉。
　　“都怪我那么笨手笨脚的……”
　　泪水不知不觉涌了上来。她并不是爱哭的人，但此刻的委屈和自责让她控制不住情绪。她站在飘满花瓣的水里，肩膀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浴室帘子被猛地掀开。
　　皇帝闯了进来。
　　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呼吸还有些急促，脸上带着焦急和怒意。但当他看清浴室内的景象时，整个人突然僵住了。
　　艾丽莎泪眼婆娑地站在水中，湿透的长发贴在裸露的肩膀和背上，花瓣在水面围绕着她。月光从浴室高窗洒进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银辉。
　　皇帝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却在后退时绊到了帘子的边缘，整个人向后摔去，狼狈地跌坐在浴室外的地板上。
　　等在门外的塔尔希和众侍女都看到了这一幕。侍女们又开始窃窃私语。
　　“皇帝被皇后推出来了？”
　　塔尔希连忙上前：“陛下？”
　　他作势要进浴室找艾丽莎算账，却被皇帝一把揪住了领子。皇帝从地上站起来，揪着塔尔希的衣领将他拉近，脸上带着可怕的威胁表情。
　　“不许进去！”
　　塔尔希几乎被吓哭了：“是...是！陛下，我不进去，您、您别动怒！”
　　皇帝松开手，转身大步离开，留下瘫坐在地上发抖的塔尔希。塔尔希从没见过皇帝真正动怒的样子，那眼神中的凶狠让他心有余悸。
　　皇帝独自走在走廊上，脚步又快又重，整个人散发着令人不敢靠近的气势。侍女们纷纷退让，没有人敢上前询问。
　　他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砰地关上门。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照进来。皇帝背靠着门板，喘着气，脸上依然通红。
　　他脑子里全是刚才看到的画面。
　　那个笨蛋！她怎么就那么毫不防备地站着！她不知道自己......
　　皇帝用手扶住额头，遮住了脸。他深呼吸几次，试图让心跳平复下来，让脑子冷静下来。
　　慢慢走到窗前，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庞。
　　她当时是在哭吧？
　　这个念头突然冒出来。皇帝想起刚才看到的情景，艾丽莎站在水中，肩膀微微颤抖，脸上挂着泪水。
　　是她把约拉按在水里？真的是这样吗？
　　皇帝脑中浮现出艾丽莎的各种模样——神气活现颐指气使的样子，吃烤肉时欢快满足的样子，还有刚才泪水涟涟的样子。这些形象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困惑。
　　她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门外响起小心翼翼的敲门声，接着是侍从的声音：“陛下，塔尔希阁下让我向您禀报，医生来看过公主了，她已经没事了。”
　　“我知道了。”皇帝对着门外说。
　　侍从的脚步声远去。
　　皇帝站在窗前沉思。如果能直接问问那个孩子就好了，可约拉却从不说话。
　　此时此刻，约拉正睡在安娜的床上。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小手时不时会抽搐一下，显然是在做噩梦。
　　安娜守在床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这时另一名侍女轻轻推门进来，低声说：“安娜，皇帝陛下要见你。”
　　安娜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为约拉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皇帝的办公室里已经点起了灯。安娜不安地走进去，行了一礼：“陛下，您找我是吗？”
　　皇帝坐在书桌后，没有看她：“约拉怎样了？”
　　“约拉公主已经没事了，现在已经睡下。”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问：“艾丽莎呢？她平常真的有在虐待约拉吗？”
　　安娜紧张起来，手指绞在一起：“皇、皇后殿下她......她可能只是......”
　　皇帝抬起眼皮看向安娜：“不说平常，只说这次，她是要溺死约拉吗？”
　　安娜犹豫了。
　　她想起浴室里的场面——水花四溅中，艾丽莎扑倒在约拉身上。当时一片混乱，她其实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那些侍女的话，还有艾丽莎平时的态度......
　　可是她也记得艾丽莎给约拉买的新衣服，记得她亲手为约拉修剪头发，记得她让约拉尝试各种美食时的表情。
　　“皇后......”安娜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皇帝等待着，没有催促。
　　终于，安娜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