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马车一停稳,孟恩云便被海棠扶着下了车。
刚踏进绮香院,云氏便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一把将女儿搂进怀里,摸着她冰凉的手,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的心肝,怎么弄成这样?手怎么这么凉?”
云氏得知女儿在东宫落水,又被世子拿剑指着,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揪在了一起。
“娘亲,我没事。”孟恩云在她怀里蹭了蹭,话里藏了点撒娇的意味。
“还说没事!”云氏把她拉进烧得暖烘烘的屋里,按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榻上,“等那起子贱人回来,我非扒了她的皮!一个下人也敢对主子动手,反了天了!”
云氏口中的贱人,自然是指李嬷嬷。
孟恩云拉住母亲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娘亲,杀了她太便宜她了。留着她,让她亲眼看着她护着的主子一步步走向绝路,岂不是更有趣?”
云氏一怔,看着女儿脸上那抹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冷意,心里一疼,最终还是化作宠溺的叹息。
“罢了,都依你。”
没过多久,孟舒妍就带着一身狼狈的李嬷嬷回来了。
李嬷嬷被打了五十杖,虽然留了手,但也皮开肉绽,被人架着,连站都站不稳。
一进院子,孟舒妍就对着云氏跪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都是舒妍的错,您要罚就罚我吧,嬷嬷她是为了护着我才一时糊涂……”
云氏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冷冷地开口:“既然你这么有孝心,那就替她受过吧。青云寺清苦,你去那里修行三日,抄抄经书,去去身上的戾气。”
去青云寺?
孟舒妍的哭声一顿。
她如今身份尴尬,好不容易靠着柔弱温婉博得太子几分青眼,若是去了青云寺,满京城的人都会知道她犯了错被将军府责罚,那她还怎么维持自己人淡如菊的名声?
她犹豫了。
被架着的李嬷嬷看着自家小姐为难的样子,又看了一眼旁边冷眼旁观的孟恩云主仆,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夫人!奴婢知错了!奴婢愿意领罚!求夫人不要为难大小姐!”
喊完,她头一歪,便疼得晕死过去。
孟舒妍抱着昏过去的李嬷嬷,哭得更加悲切,看向孟恩云的眼神里,怨毒几乎要溢出来。
孟恩云却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
这出主仆情深的好戏,她看腻了。
临近年关,府里开始忙碌起来。
孟恩云窝在云氏怀里,一边翻着新送来的首饰图样子,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
“娘亲,女儿想去扬州看外祖父了。”
一听女儿要去看自己的父亲,云氏前几日的火气顿时消了大半,立刻喜笑颜开地张罗起来。
“好好好,是该去看看了。我这就让人去准备,把今年新得的好东西都给你带上。”
孟恩云乖巧地点头,垂下的眼帘遮住了其中的算计。
扬州。
书里,孟舒妍就是在扬州大雪时,救下了一个快要冻死的乞丐。那个乞丐日后成了她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为她扫平了不少障碍。
这一世,这把刀,该换个主人了。
东宫的接风宴草草收场,几日后,宫中又设下皇宴。
宴席之上,气氛却有些凝重。
起因是苏州一带连下一个多月的大雪,积雪封路,屋舍倒塌,冻死的人畜以万计。
民间开始有流言传出,说当今陛下德不配位,这场大雪便是上天降下的惩戒。朝中更有不少老臣借机上奏,请皇帝下罪己诏,安抚民心。
这罪己诏一下,下一步,便是要架空皇权了。
高坐龙椅之上的墨麟骁,面容隐在冕旒之后,看不真切。
他把玩着手中的一枚玉扳指,许久,才开口问阶下的萧稽宸和谢津舟。
“苏州雪灾,流言四起,二位有何见解?”
萧稽宸率先出列,躬身道:“父皇,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赈灾。儿臣愿亲赴苏州,安抚灾民,以正视听。”
这话说的四平八稳,是太子该有的担当。
墨麟骁不置可否,又看向一旁的谢津舟。
谢津舟也上前一步,他知道孟恩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扬州,而扬州,是去苏州的必经之地。
他拱手道:“陛下,臣也愿往。”
两个最炙手可热的年轻人,都请命前往。
墨麟骁的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殿内一片死寂。
半晌,他终于做了决断。
“准太子所请,即日启程。”
萧稽宸领命谢恩。
宴席结束后,众人散去,墨麟骁却唯独将谢津舟一人留了下来。
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君臣二人。
……
太子赈灾苏州的消息,第二日传遍京城。
萧稽宸要走了,却在走之前一晚,悄悄来到将军府。
他说是还玉簪,却在绮香院厅堂里,支开所有人,只留下孟恩云。
“我母亲,最近好坏不定。”萧稽宸开门见山,将玉簪放在桌上,“巫蛊娃娃的事,我信你。有根治的办法吗?”
孟恩云把玩簪子,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精光。
“有。”她抬起脸,答得干脆。
萧稽宸内心一松,正要追问。
“殿下帮我办一件事,我便将药方给你。”孟恩云嘴角甜笑,“我要入宫。”
萧稽宸脸色沉了,“你说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女人,前几日才说要另攀高枝,如今竟真的把主意打到了他父皇身上。
“孟恩云,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萧稽宸的话里透出些许警告,“皇宫不是你玩闹的地方,父皇的脾性……你若进去,是生是死,都未可知。”
“那便与殿下无关了。”孟恩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笑意盈盈,“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劳殿下费心。殿下只需给我一个机会,药方我自会献上。”
她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让萧稽宸心头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他本是好意提醒,她却当成驴肝肺。
他盯着她看了半晌,见她没有半分退缩的意思,终是压下火气,“好。孤可以为你引荐,但机会只有一次。事后,你的生死,与东宫再无瓜葛。”
他想,等她进了宫,吃了苦头,自然会知难而退。届时,他再寻个由头将她捞出来,也算是还了她的人情。
“多谢殿下。”孟恩云福了福身,从袖中取出一张叠好的纸,和一条用红绳穿着的狼牙。
“这是药方。”她将纸递过去,又把那颗狼牙塞进他手里,“殿下一路远行,山高路远,这狼牙是我幼时得的,听闻有辟邪之效,便赠予殿下,聊表心意。”
萧稽宸拿着那颗尚有余温的狼牙,一时竟有些怔愣。
他从未收过女子这般……粗犷的礼物。
“这药方,你从何而来?”他收敛心神,展开纸张。
第7章 你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