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宋辞独自蹲在村口井边，看着深不见底的井都已经干涸了。
　　他知道，腐朽的是这个世道，看起来昌盛繁荣的大唐，其实在很多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依旧腐烂发臭。
　　文成公主提着灯笼走来，裙摆扫过满地碎瓷，那是白天被村民砸烂的供桌，香灰里还混着未燃尽的纸钱。
　　“阿辞，咱们真的可以成功吗？”
　　宋辞知道文成公主问的是和当地的官员对上这个行为。
　　毕竟接下来要做的，是推广新政。
　　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哪怕是她父皇亲自过来，都未必能震慑得住。
　　为了一些难民和官府对上，真不算是聪明的行为。
　　宋辞没有抬头：“总要有人站出来做出一些改变，这改变是不是好的，适不适用暂且不去估量，人总是要活着，活着就要吃饱饭，一切等吃饱饭再说。”
　　文成公主将灯笼轻轻放在井沿，暖黄的光晕落在宋辞肩头，映出他脊背处干涸的血渍。
　　她挨着他蹲下，指尖抚过井壁的裂痕：“可那些官员在蜀地经营多年，根深蒂固……”
　　话音未落，宋辞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剧烈的跳动处。
　　“你听，这颗心从未如此清晰。”
　　他转头望向远处漆黑的山峦，老鸦岭的轮廓如巨兽蛰伏：“当我听到百姓家的孩子们被那些泯灭人性的父母官当做食物的时候，我便知道，这盛世的脓疮，该有人剜了。”
　　翌日清晨，山雾还未散尽。
　　丢孩子的妇人披头散发跪在山道中央，手中攥着孩子的虎头鞋放声大哭。
　　二十余名扮成流民的村民背着竹篓，故意让糙米从缝隙洒落，引得山雀争相啄食。
　　宋辞混在人群里，粗布头巾下的眼睛死死盯着老鸦岭隘口。
　　巳时三刻，一阵山风卷起扬尘。
　　十余个蒙黑巾的壮汉如鬼魅般从灌木跃出，手中钢刀泛着冷光。
　　“留下粮食，滚！”
　　为首的疤面人踢翻竹篓，糙米顿时撒了满地。
　　就在村民们假意求饶时，山道尽头突然传来马蹄声，正是老者儿子带着衙役赶来。
　　“都给我住手！”
　　衙役头子挥鞭高喊，目光却在看见宋辞怀中鼓鼓囊囊的布袋时猛地发亮。
　　宋辞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喊道：“朝廷为推广新政向各地征收的粮种，正要押送回长安，你们是何人，敢拦路？”
　　衙役头子闻言仰天大笑，马鞭重重甩在地上，溅起一片泥花：“朝廷粮种？老子在蜀地当了十年差，怎不知有这等事！”
　　他眯起眼打量宋辞破旧的粗布衣裳，眼底满是轻蔑：“拿不出通关文牒，就是私运粮食的贼子！弟兄们，给我拿下！”
　　话音未落，宋辞已闪电般抽出软剑，剑尖直指衙役头子咽喉：“执迷不悟！”
　　他身后，二十余名村民迅速散开，从竹篓中抽出暗藏的兵刃。
　　与此同时，山壁上传来瓦片碎裂声，那是提前埋伏的暗卫发出的信号。
　　文成公主头戴帷帽，率着扮成流民的暗卫从林间冲出，金丝绣鞋踏过满地糙米：“本宫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她猛地掀开帷帽，玉簪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睁开狗眼看看，这可是皇家信物！
　　衙役头子脸色骤变，却仍强撑着喊道：“公主怎会屈尊来这穷乡僻壤？定是冒牌货！给我杀！”
　　他话音刚落，宋辞手腕翻转，软剑缠住对方马鞭猛地一扯。
　　衙役头子踉跄着摔下马背，还未起身，脖颈已被宋辞踩住。
　　“搜他身上！”宋辞冷声下令。
　　一名暗卫上前，从衙役头子怀中搜出一封密信，火漆印上赫然是蜀地节度使的徽记。
　　文成公主接过信件展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好啊，原来你们与节度使狼狈为奸，难怪敢如此嚣张！”
　　“把这些人押回村子！”
　　宋辞擦去脸上溅到的血迹，望向远处渐渐散去的山雾：“即刻清点缴获的兵器粮草，明日一早，我们便去会会那位高高在上的节度使大人！”
　　文成公主走到他身边，将染血的信件塞进他掌心：“阿辞，有这铁证在手，看他还如何狡辩！”
　　夜幕降临时，村子里燃起了熊熊篝火，照得众人脸上忽明忽暗。
　　被押解回来的衙役和黑衣人垂头丧气地蜷缩在角落，而村民们则围聚在宋辞和文成公主身边，眼中闪烁着既兴奋又忐忑的光芒。
　　老者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宋辞面前，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感激与敬畏：“宋郎君，公主殿下，如今人抓到了，那些糙米……”
　　宋辞对手下的人吩咐：“按照之前的吩咐去办。”
　　宋辞将收缴到的粮食分成了几份，送去了附近的几个村庄，不管明日情况如何，今日让他们吃饱饭。
　　不多一会儿，村庄里边传出阵阵饭香。
　　村民们一个个狼吞虎咽，不需要筷子，不需要菜，也不怕烫，不管男女，不管老幼，抓着饭团就吃。
　　看得人心酸。
　　文成公主凑到宋辞跟前：“明日我们如何行动？”
　　宋辞沉思片刻，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这里是节度使府的粮仓，也是整个防御最薄弱的地方。明日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我率领，佯攻正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另一路由公主带领，从暗道潜入粮仓，一旦得手，立刻放火为号。”
　　文成公主坚定地点点头：“好！只要粮仓起火，他们必定阵脚大乱，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定能将他们一举拿下！”
　　文成公主从袖中掏出一块刻有皇家徽记的玉牌，递给身旁的暗卫统领：“你即刻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将这里的情况如实禀报父皇。让他速速派遣援军，以防不测。”
　　暗卫统领领命后，翻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等两个人商量完毕，宋辞就发现，吃饱的村民们自发的来到了他的跟前。
　　等他注意到他们的时候，众人纷纷跪下。
　　“宋大人，往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我们义不容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