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嵩反手将破雪刀插入地砖，裂纹如蛛网蔓延至萍花膝下。刀身映出幻象：暴风雪中，浑身浴血的雪军汉子将刀塞入怀中，胸前护心镜一碎再碎。
　　“你爹，雪军的一员，十七年前，执行先皇的任务，死在云州。”
　　萍花的身体猛地一颤，泪水再次涌出。她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沈大人，求您……求您告诉我真相！我爹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他……他是不是被人算计了？"
　　"沈大人，只要您肯告诉我真相，我……我愿意为奴为婢，一辈子伺候您和李姑娘！"
　　李昕玉心中一酸,手上加了力道,将萍花从地上扶起。她转头看向沈嵩,眼中带着几分感慨："沈嵩,咱们真是好人有好报,救下的姑娘竟然刚好和旧案有关。"
　　沈嵩没有立即回应,而是缓缓走到案几旁,伸手拿起那盏青瓷茶杯。杯身上绘着几枝淡雅的梅花,与破雪刀鞘上的纹路相映成趣。
　　他轻轻嘬了一口清茶,茶水入口微苦,却带着一丝回甘。
　　他的目光落在萍花身上,眼中没有一丝惊讶,反而带着几分了然。
　　李昕玉看着沈嵩的神情,心中忽然一动。
　　沈嵩一开始就想让萍花介入此事,好让他们两个人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婚礼的筹备中。
　　"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雪军后代？"
　　“意外之喜。”
　　窗外的风雪渐渐平息,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屋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三人沉默的身影。
　　"此去顾府如闯龙潭。"沈嵩反手一掷，破雪刀稳稳插在萍花足前三寸，"顾青衡此人,城府极深，他连昕玉都信不过,更遑论我。"
　　"你是雪军的后代，或许，唯有你能让他开口。"
　　辛夷自廊柱后转出,腰间软剑簌簌作响。沈嵩解下腰间玉佩,玉质莹润中泛着血色纹路,正是李密所托。
　　"你身子尚未养好，辛苦你了，让辛夷和你同去，此物一旦碎裂,我必即刻赶到。"
　　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马蹄踏过松散的石子时，轮轴随之颤动，车厢几度险些摇翻。颠簸间，辛夷袖中滑落一支银簪，簪头雕着朵含苞待放的辛夷花。
　　萍花瞥见那簪子坠地时泛起的寒光，心中一动，伸手拾起，却见簪身暗刻着一行小字：“辛夷，暗香浮动。”
　　辛夷眼角微红，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子，上面还残留着沈嵩的内力余温。
　　"那日清雾山..."辛夷指节叩在紫檀车框，"他刀尖挑着魑魅头颅步步登阶，村里人传说那九重天雷劈不碎的寒铁甲，偏被他衣摆带起的罡风刮得粉碎。"
　　“沈郎是天上真神仙，那般景象，世间再无第二人可比。他娶李昕玉为妻，这是名门正配，我无权置喙，我只愿有朝一日能被他护持一二，免我性命之忧，就已足够。”
　　萍花轻轻抚去辛夷脸颊上被颠簸晃出的痕迹，柔声低语：“姐姐放心，往后但凡沈大人身侧，我萍花断不与姐姐争功出头。姐姐独立守护沈大人已久，如今我能伴于左右，全赖你先前许多照拂，咱们以姐妹相称，再无分别。”
　　此言一落，辛夷眸中泪意稍减，她勉强扯出一抹释然的笑容，伸手与萍花相握，两人的手心都带着些微凉，马车外风吹旗幡作响，隐约可闻远处集市的喧哗，车内却只余两人心跳声。
　　二人穿过街巷，来到顾府门前。大门紧闭，门楣上的牌匾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萍花深吸一口气，抬手叩门。门内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即大门缓缓开启。门后站着一名老者，目光最终停留在萍花手中的破雪刀上。
　　"请进。"老者侧身让路，声音低沉而沙哑。萍花与辛夷对视一眼，迈步踏入顾府。院内古木参天，青石板路蜿蜒向前，四周寂静无声，唯有风声在耳畔低吟。
　　老者引着二人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古朴的书房前。"老爷正在等你们。"老者推开门，示意二人入内。
　　她迈步踏入书房，只见一名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门，手中握着一卷古书。
　　"顾大人，"萍花轻声开口。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炬，落在那柄破雪刀上。他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缓缓道："终于等到你了。"
　　戌时，李府正厅
　　残烛在青玉案头摇曳，将满室人影拉得细长如刀。沈嵩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中，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螭龙纹，青缎服下摆沾着几粒未掸净的雪籽。李昕玉的衣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手背，沉香木珠串在她腕间发出细碎响动。
　　"吏部送来的雪貂裘，倒是应景。"李伯雍捋着银须，目光掠过长子李密腰间的金鱼符。丞相袍袖上绣着的九爪蟒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像条随时要破云而出的蛟龙。
　　檐角铜铃忽地急响，三对皂靴踏碎阶前薄冰。太子赵承乾披着紫貂大氅当先而入，金冠上东珠压得鬓角微湿。二皇子赵承坤捧着鎏金匣子紧随其后，玉扳指在檀木匣面叩出轻响。三皇子赵承巽落在最后，玄色鹤氅沾着几片腊梅，怀中锦盒犹带霜气。
　　"孤的贺礼怕是重了些。"太子广袖一振，八名侍卫抬着半人高的珊瑚树踉跄跨过门槛。血珊瑚枝桠间缀满夜明珠，映得李昕玉眉间花钿愈发殷红如血。二皇子轻笑出声："皇兄这礼倒是喜庆，只是..."指尖在匣面游走，"前朝哀帝为博宠妃一笑，也曾伐尽南海珊瑚林。"
　　三皇子径自掀开锦盒，寒雾漫过青砖地缝。冰髓玉雕的并蒂莲卧在千年玄冰中，花蕊里嵌着对鸳鸯眼大小的东珠。"此物最衬首辅大人。"他抬眼时，沈嵩看见少年亲王眸中映着烛火，像雪夜里忽明忽暗的狼瞳。
　　这三个人，沈嵩都不喜欢。
　　入宫之前沈嵩对各个皇子并未多加了解，丞相李密被皇帝严加看管，平日不许和皇子过多来往，所以三个皇子这也是第一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