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嵩指尖掠过木床板,气机如涓涓细流渗入床底,霎时在泥地上勾勒出一道狭长暗格的轮廓。
　　果然有东西。
　　只是要把它翻出来，这张床和屋子怕是就没了。
　　沈嵩随手一甩，一张千两银票如利刃般飞出，正落在汉子脚边。那汉子见状，却是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砖缝里沁出的血珠与银票暗纹相互映照。
　　"求大人开恩!"他嘶哑着嗓子,指甲在地面抠出五道深痕,"小人愿倾家荡产，只求您莫要带走小儿！"
　　沈嵩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三道剑气如白虹贯日,霎时掀翻整张木床,残木碎屑漫天飞舞,在房梁上划出狰狞裂痕。屋内墙壁沟壑纵横,砖缝里渗出缕缕青烟。
　　沈嵩袍袖轻拂，暗格表面附着的青苔簌簌剥落，露出一道深逾尺许的凹槽。凹底铺陈的泥尘里忽现北斗七星的暗纹，正与他玄铁腰牌底部的星图严丝合缝。指尖按在第七颗星位时，咔嗒声震得三丈外铜盆里水纹荡起涟漪。
　　木匣通体泛着沉水乌光，匣面九道朱砂符咒已褪成暗红，正中嵌着的青铜饕餮锁已被岁月蚀得仅剩半边獠牙。
　　沈嵩并指如刀，气劲过处符咒寸寸崩裂，碎屑落地竟化作九条赤色小蛇蜿蜒着钻进地缝。掀开匣盖时，一道青光直冲霄汉。
　　黄锦帕上金线绣着赤阙皇室纹样，边角焦痕处隐约可见“破雪”二字的烧灼痕迹。
　　锦帕包裹着的残刀通体生着铜绿，刀脊裂纹里却渗出丝丝血珠，刀锷处"破雪"二字铁画银钩，笔锋转折处残留着永徽七年的新雪气息。
　　沈嵩屈指轻弹刀身，锈迹应声而落。
　　【昔年断木，犹吐幽光；阴阳倒转，天道重开；寂灭轮回，化生无极。】
　　“等一下！等一下！”沈嵩赶紧将刀扔在地上，阻止了逆转的过程。
　　他小心翼翼地拿了半截黄布将刀把裹住，然后才放回匣子里。
　　奶奶的，雪军不愧是皇帝的心头肉，一把武器竟然都是找末法宗门专门炼制的。
　　若是一不小心将之转化，线索可就没了。
　　还是等李承泽的死水落实出再将其收入囊中也不迟。
　　沈嵩推门而入时，破雪刀鞘尖在地面划出一道细痕，恰好与李昕玉裙角垂落的金丝暗纹交错。
　　她正蜷缩在窗边，手中攥着一方早已揉皱的绢帕，发髻松散，几缕青丝垂落额前，衬得她面色愈发苍白。案头的茶盏已然凉透，水面浮着一片半枯的梅瓣，映出她眼角未干的泪痕。
　　“怎么了？调查的不顺利？”沈嵩将她的碎发缠至耳后，托腮静静看着她。
　　"顾青衡......"昕玉抬头，嗓音沙哑，袖口轻颤时露出一截腕上暗红的勒痕，"我找遍了大半个京城，才在兵部衙门外拦住了他。"
　　她指尖在案上轻轻划动，描摹出一朵梅花的轮廓，"他手里握着那枚梅花锭，却始终不肯松口。"
　　沈嵩目光微凝，破雪刀鞘上的铜钉在烛光下泛着幽光，与昕玉颈间玉佩的裂纹相映成趣。
　　昕玉倏地站起，发间步摇撞碎窗边冰棱："两个时辰！那老贼就捧着个鎏金铜盒，把十二枚梅花锭敲得叮当响。"
　　“要么低头把玩那锭子，要么抬眼望天，嘴里念叨些似是而非的话！”
　　"他只说，梅花开在雪中，刀光映在心上，其余的，一概不提。"
　　沈嵩指尖搭在破雪刀的吞口处，刀鞘缝隙里漏出的寒意在地砖上凝出星霜纹路。烛火突然摇晃着矮了三分，将李昕玉投在墙上的影子扯得支离破碎。
　　"你未曾告诉他，你是李家的孙女，李承泽的妹妹？"
　　李昕玉猛地抬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下，滴在裙摆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渍。"我说了，"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本想着，他或许会看在哥哥的份上，给我一个答案。"
　　"他当时正用狼毫蘸着朱砂批注兵符，"她嗓音里带着刀刃刮骨的尖利，"听见'李承泽'三字，他站起身来，连茶都没喝完，就叫人把我撵了出去！"
　　“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委屈呢！”
　　他抬手拂去李昕玉发间的碎屑,指尖触到她额角的冷汗时,内力化作三十六道暖流循督脉游走。窗外风雪渐息，檐角铜铃摇出细碎的音符，应和着他低沉的嗓音。
　　"莫要再哭了。"
　　李昕玉抬头时,沈嵩已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白绢帕,动作轻柔地为她拭去泪痕,绢帕掠过她眼睑时,竟带起一阵暖风,将烛火吹得摇曳生姿。
　　沈嵩从怀中缓缓掏出的那柄刀，破雪刀出鞘三寸，寒光如水般倾泻，刀鞘上的铜钉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芒，与屋内渐暖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
　　李昕玉的声音有些发涩，目光落在刀鞘上那朵半开的梅花纹路上。沈嵩将刀横置案头，指尖轻轻划过刀身，内力催动下，刀光中竟浮现出一幅模糊的战场图景。
　　"这是萍花家灶台下刨出的，"沈嵩并指点在刀镡北斗纹上，内力激得整柄刀铮鸣如龙吟，"萍花的父亲，是雪军的一员。"
　　"她父亲当年持此刀踏雪三百里，最后倒在云州。"
　　刀光随着话音铺开雪幕，幻出个赤甲汉子在暴风雪中举刀指天的剪影。那刀客胸前护心镜上梅花暗纹，与李昕玉帕角绣样分毫不差。
　　沈嵩指尖刚刚拂过李昕玉鬓角的瞬间，门外的风雪骤然一滞。檐角的铜铃无声地晃了晃，李昕玉正倚在沈嵩肩头，泪水还未完全止住，眼角余光却瞥见门缝外一闪而过的身影。门扉吱呀声中，萍花跌撞而入，双膝跪地时竟将青砖跪出裂纹。
　　"沈大人！"
　　她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额头与地面相碰，发出一声闷响。
　　"求您……求您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我爹……我爹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是不是……是不是被人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