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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玄铁淬北冥寒泉,刀刃薄过新嫁娘的盖头
  西厢暖阁里,辛夷绞着热毛巾的手腕在发抖。萍花浸在药汤中的后背布满鞭痕,新伤叠着旧疤,像是被揉碎的雪浪笺。
  辛夷忽地扯过屏风上的素纱中衣扔进木桶,溅起的水花烫红自己手背:“小娘子这身子骨,倒比醉花楼的酒旗还招风。”
  萍花抬眼看她,睫毛挂着的水珠坠成血滴子,嘴角却勾出抹讽笑:“姐姐腕上这串南海珠,怕是浸过三缸醋才养出的成色。”
  “你!”辛夷作势要打,却看见萍花眼波细碎,薄唇紧咬,水雾笼罩身躯,向下看不真切,常年霸榜花魁的曼妙身姿竟让她红透了脸,只能转过身去,“明日我再来看你!”
  正厅的铜漏滴到亥时三刻,新婚夫妇依然守着那枚雪花锭。
  李昕玉偏头啜了口冷茶,舌尖卷走浮沫时瞥见西窗纸影摇晃。“明日让绣房裁两匹鲛绡,该给新来的妹妹换个住处。”
  “咳咳,都由娘子定夺。”沈嵩有些发虚,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沈嵩的指节叩在瓷盏边沿,李昕玉将半枚香锭掷进滚沸的梅子酒里,酒液霎时腾起三尺青烟,糊在雕花槅扇上的影儿倒像是有人悬梁自尽。
  沉水香混着玄铁烧灼的焦味在榻前织成蛛网。沈嵩拾起残存的香锭碎屑,拇指搓碾间碎屑簌簌成粉。
  酒气漫过屏风上绣的百鸟朝凤图,那些金线勾的雀眼突然洇出血色。沈嵩握盏的手腕斜斜一压,酒液泼在剑身竟凝成冰花状纹路。
  "取狼油灯来。"
  李昕玉的裙裾扫过满地银粉,金丝履尖踢开滚落榻边的玉枕。沈嵩剑尖挑起燃尽的香灰洒向灯火,灰烬在蓝焰中凝成蝌蚪状的文字游走如蛇。
  李昕玉的护甲突然刺破指尖,血珠弹进火圈时映出句"寒江锁月破雪来",墨迹蜿蜒处分明是李承泽的私章纹。
  沈嵩的剑穗缠住她滴血的手指,三春嗡鸣着将火圈劈成两半。残存的火星落在李昕玉的孔雀氅上,烧出十五个孔洞排列如刀阵。
  “破雪刀?”李昕玉望着废掉的孔雀氅,怔怔出神。
  “何为破雪刀?”
  李昕玉的护甲刮过剑刃,带起一簇火星溅在沈嵩袖口的金蟒纹上。她忽地屈指弹向剑身,嗡鸣声里裹着塞北的朔风:“破雪刀,雪军的专属武器,玄铁淬北冥寒泉,刀刃薄过新嫁娘的盖头。”
  “这支军队不同于任何一支正规军,甚至可以说,它从未真正出现在历史的记载中。”
  “雪军,是赤阙的先祖亲手建立的。它的存在,只受一人调遣——皇帝。没有虎符、没有兵部,没有任何官员的干涉。它隐秘得甚至无法被记录在史书上,所做之事,所行之为,皆为无名。”
  “很多人都认为雪军不过是传说而已。”李昕玉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小时候,从哥哥李承泽口中听过几次。”
  沈嵩的拇指擦过剑脊霜纹,指腹沾了层冰碴子:“你哥哥就这么相信由这支军队的存在?”
  烛火爆了个灯花,她抽回手时带翻了鎏金博山炉,香灰扑在屏风上,“永徽三年冬,太傅嫡女夜叩宫门,说在云州地界见着群狼背刀而行。”她腕间的翡翠镯磕在案角,“第二日卯时,整座太傅府换了二十六口楠木棺材。”
  沈嵩的剑穗缠住滚落的香灰球,忽地甩向房梁悬着的北疆狼皮灯笼。
  “雪军?”
  “除了皇帝,谁敢对太傅动手呢?”
  李昕玉的指甲抠进剑鞘螭纹,"十七年前上元夜,哥哥偷了爹的令牌带我出府。"她喉间溢出丝轻笑,"我们在朱雀街尾见着辆黑篷马车,驾车的汉子靴底沾着永徽元年制的官银粉。"
  铜漏忽地卡住半滴水珠,沈嵩的蟒袍广袖扫过案上茶渍。褐色水痕弥漫:"令兄当年说过什么?"
  "他说车帘掀开时瞥见半截刀鞘,纹的是南诏进贡的雪蟒皮。"李昕玉掀了掀茶盏,蒸汽滚入茶汤溅起涟漪,"三日后先皇罢朝,钦天监说紫微星犯白虎煞。"
  “雪军现世与帝王星象相冲?”
  “十七年前的那个夜晚,雪军出现在某个边陲小镇。”
  “关于雪军的目的,过程,甚至是结果,至今无人知晓。之后,先皇便隐居深宫,再也不曾露面。官方对这一切没有任何记录,甚至没有人敢提起这些事。”
  沈嵩躲在阴影里,面色晦暗:“兵部无人追查?”
  “查案的锦衣卫三日后横死平康坊,”李昕玉的护甲刮过窗棂霜花,“先皇从此移居蓬莱殿,连冬至祭天都换了十二皇子代行。”
  沈嵩他屈指弹向剑身,龙吟声惊落梁间积尘:“十七年前雪军出征之后杳无音讯,两年后你哥哥死在冬夜,线索里留下破雪刀痕迹。”
  “与其说是雪军冲撞了先皇,不如说是雪军全军覆没让先皇没了安全感,索性不再出宫。”
  “当世间只有一个人能把皇帝的兵马杀得片甲不留。”
  “谁?”李昕玉眨巴着眼睛,满脸好奇。
  铜漏恰在此刻坠地,满地水渍汇成云州地图。云边骤起婴泣般的箫声,盖过了她喉间那句未出口的疑问。
  我。
  试问当世,能做到这般的,只有我和李琼。
  可那时候我和他还没出村呢。
  李承泽和雪军,是敌对势力呢?还是战友呢?
  若他们敌对,那死讯被李家竭力掩盖倒也说得过去,毕竟臣子的权力再大也大不过皇帝,死了个孙子皇帝没有追究李家的篡位之心,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
  可雪军十七年前就死完了,那个时候正是李家篡位的好时机,为什么李云没有动手,反而还等了两年等到皇帝喘过气?
  说明李云对当时李承泽做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于李家一开始就没想着篡位。
  再者,死掉的雪军怎么可能杀掉李承泽呢?李承泽到底想做什么呢?冬衣真的是送给百姓的吗?
  烦死了,《永乐大典》没教过我如何破案啊。
  “罢了,明日再想吧,我实在是累的慌。”沈嵩难得表现出一副贪玩的少年态,生了个懒腰蜷缩在太师椅中,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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