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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永乐大典
  青衣小厮挑着琉璃灯鱼贯而入,灯影掠过残碑上的卦辞。西域来的胡商攥紧袖中青铜符,鹤氅老者拄着九节竹杖点过池畔龟裂的"分野图",杖头悬着的铜铃偏在过"豫州"时哑了声。
  紫金面广袖一展,玉匣中腾起半卷泛黄舆图:"永徽三年,监正李淳风亲绘的山河堪舆图。西起葱岭暗河,东至蓬莱海眼,地脉走势皆用辰砂混着鲛人泪描就。"他指尖掠过"洛阳"处,忽有龙形地气透纸而出,惊得前排的疤脸汉子倒退三步。
  池底浑天仪的铜蟾蜍开始吐水,第二件拍品已悬在金莲之上。是柄嵌着北斗七星的玉圭,裂纹里渗着暗红。"观星玉圭,前朝七位监正用它测过二十八次异动。"紫金面话音未落,西北角传来玉器碎裂声——有人捏碎了茶盏。
  待到子时三刻,池中金莲忽然层层绽开,露出莲心处的紫檀木匣。紫金面摘下面具,竟是个双十年华的女子,眉心一点朱砂痣艳如泣血。"最后这件,是初代监正在观星台断指绘就的《紫薇垣星图》。"
  木匣开启的刹那,池底浑天仪突然疯狂转动,北斗杓柄直指紫薇垣。场中十七盏琉璃灯同时炸裂,有人影如鹞子翻身扑向星图,却见女子朱唇轻启:"市规第三条。"
  残碑下的阴影里倏地刺出九道银链,将那人钉在"天市垣"卦位。血珠顺着银链滚落,竟在金砖上灼出青烟。
  “下一件,前朝海昏侯溺毙时攥的玉握。”
  驼背牙人捧出灰扑扑的玉猪,裂隙里塞满贝类尸骸,“起拍价三十两,附赠《葬经》批注一卷。”
  席间嗤笑四起。
  海昏侯乃史书有名的昏君,溺死前还强征三千童男童女殉海求仙,这玉握晦气至极。
  沈嵩摩挲袖中三春剑,剑鞘烫如烙铁——那玉握哪是什么葬玉,分明是鲛人族“幽梦琼杯”!
  【琼杯幽梦锁魂殇,千年一醉难回肠】
  脑海中久违的炽热让沈嵩兴奋异常。
  李昕玉所言非虚,这一次的拍卖会果然有好东西。
  海昏侯当年用童男女血祭,实为喂养樽中鲛人泪,泪凝成时,可改墨色,乱乾坤。
  “四十两。”他叩响青玉磬。
  无人竞逐。
  “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嗤,我当李家收了个什么神仙客卿,原来是好坏不分的傻子。”
  “这位少爷,确定?四十两?”驼背老叟有点惊讶,这玉握虽然质地不错,但实在上不得台面,商会也就是看在某家的面子上才把这废物搬上来叫价走走过场,本来都已经做好流拍的打算,谁知真有人竞拍。
  “四十两,不改了。”李昕玉将手搭在沈嵩的肩上,环视一圈,讥讽之声瞬间萎靡下去。
  “好!好好好!”老叟再三敲槌,生怕李家反悔,“恭喜这位少爷拍得玉握一枚!”
  “下一件!各位看官老爷仔细瞧着!”
  “《禹贡十二州风物志》,起拍价五十两——”
  牙人抖开蛀洞累累的绢册,霉味混着磷粉簌簌飘落,“保真前朝孤本,但缺了幽州篇。”
  沈嵩垂眸细辨磷粉轨迹。
  哪是虫蛀?分明有人用石粉涂改,抹去了其中潜藏的天象记录。
  风物志沈嵩倒是不关心,可那石粉遇火生蜃景,正是构陷李琼的绝佳材料。
  “五十五两。”西北角传来报价。
  李琼门客的制式熏香飘来,沈嵩指尖轻弹剑格,家国剑意渗入地脉,震碎梁上青瓦。
  灰袍客冷哼一声,转动拇指间的玉玺戒,几缕鲜血稳稳击碎掉落瓦砾。
  紫金面再度看向残碑铁链,杀机四起,慕容清按住其肩膀,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噗噗”
  三枚银针似蛇从辛夷手掌探出来,灰袍客急避,沈嵩趁机抬价:“六十两。”
  满堂只当他是怕死的酸儒。
  “《山居赘笔》残卷一册,起拍价八十两——”
  牙人展开泛黄册页,霉斑勾勒出模糊山水,“南唐狂生林无咎所著,缺了序跋,但…嘿,保真!”
  满堂哄笑。
  谁不知林无咎是野史笑柄?此人晚年疯癫,自诩编修过《永乐大典》,被太宗判了剜舌之刑。
  太液池底的玄铁匣启封那日,监正周癫用九十九根锁骨钉封住七窍,仍被书页翻动时泄出的气机震断三根肋骨。三万六千张金粟笺无风自动,惊得钦天监养了六十年的老龟驮着碑碣爬出水面,背甲裂痕竟拼出个"遁"字。
  当年姚广孝奉旨收天下典籍,八千白衣卿相埋首文渊阁二十载。道衍和尚每夜在书脊上刻北斗敕令,子时三刻总能听见阁中有金石声——那是兵家残卷里的刀罡撞上阴阳家符咒,墨汁凝成的黑蛟与堪舆图里逃出的地龙在梁柱间缠斗。
  "说是书册,实则是座活着的江湖。"
  守阁人第五代孙的祖父亲眼见过《乐律篇》里的夔牛鼓谱化作雷云,把个偷书的扶桑忍者劈得在雨中跳了整夜《兰陵王入阵曲》;《兵策部》某页夹着的西域血砂,百年后仍会夜半凝成红衣校尉,提着锈刀巡狩至鸡鸣。
  洪熙元年某个暴雨夜,值夜太监瞧见《方术卷》末页那滴干涸的朱砂化作红衣小童,踩着《农政全图》里的江河脉络蹦跳,口中念的竟是吕祖失传的《指玄篇》。待扑到近前,却只剩满纸带血的稻穗纹——后来有个辽东参客在此页夹了片老山参,七日后参须自行长成人体经脉图。
  如今江湖传闻,谁能凑齐散落民间的十二卷《工器图》,便能拼出洪武年间墨家最后一位巨子设计的"天机城";若是寻得《星象章》夹带的二十八片陨铁薄片,按三垣四象排列,或可重现张衡地动仪吞纳龙脉的秘法。
  夜色最深时,老太监们总说能听见书页间有马蹄声。那是永乐大帝征漠北的舆图在哭,八百页征伐笔录浸过血,养出了沙场阴兵。去年中元节,值殿将军亲眼见《番邦志》里爬出个帖木儿帝国的幽灵骑士,沿着藏书阁的楠木架逐页征讨,最后被《琉球海防图》涌出的浪头卷进墨池。
  如此包罗万象,沈嵩需要的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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