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
第七卷,一百零五章,你必为后(四)
  桃红褪尽,青桃渐露,三途河畔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青色的小竹楼在树林中若隐若现,孤寂冷落,像有永远都无法道出的寂寞。
  苍天与江河只间,空旷一片。隐隐可见,竹楼前的河中小渚上,坐着一位绝美的少年。白衣胜雪,翩若惊鸿。他面前摆着一架紫色瑶琴,琴弦已断。夕阳似血,映在他美得容易幻灭的脸上。他低头,手里拿着一件做了一半的嫁衣。另一只手拿着绣花针,正认真地一针一针缝着,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已近七月,三途河畔的彼岸花开得如火如荼,血红色的一片。花瓣像无价的丝绸在河水上极力展开,妖媚万分。宛然吴羽寂那抹嗜血的红唇。
  一道黑影闪过,风一般落在楚未央身后。面目清秀,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公子。”岁枯荣半跪在地。
  楚未央看着手里的嫁衣,没有停下,继续一针一线别有风韵的缝着。
  岁枯荣抬头看他一眼,几月来,他清瘦了几圈,进食的次数,用手指都能数清楚。
  “她怎么样了?”楚未央嗓音很轻,岁枯荣听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哽咽。
  岁枯荣埋下头不再看他:“慕小姐还住在惜弦府等公子,情况不比公子好。”
  楚未央苦笑,眼里湖光荡漾。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眼中的水光是湖光还是泪光。
  “公子,既然您和慕小姐相爱,您就回去吧。如今,你们两人活在这世上都生不如死。”
  楚未央缓缓抬起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声音美得虚幻:“倘若我回去了,这世间不知还要死多少人?这样的事,我做不到。”
  岁枯荣一怔,虽然他不是完全明白楚未央讲的意思,但自从他跟随楚未央以来,就知道未央公子是天生的菩萨心肠,把万物的性命看得比自己重要。或许,他就是犯了错下界受罚的神仙,所以才会有这样上等的觉悟。
  渐渐,楚未央脸上漫起一抹笑。他低头看一眼手里的嫁衣,说:“会回去的,是时候我就会回去的......”
  虽然楚未央在笑,但岁枯荣知道他心里在落泪,在滴血。
  奈何辰羽帝不是愚痴之人,单单抓住他的软肋,让他不得不选择,不得不放手。
  夏夜悠悠,没想到离初次相见转眼一晃便是一年。原来短短一年的时间也能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一年里,该拿回的已经拿回了,不该爱的已经爱上了,离开的也离开了,并且留下了一个不可遥望的归期。
  尽管记不得自己的生日,但今年,慕晴应该已经成年,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
  一年前,吴羽寂移栽到挽晴楼前的那棵合欢树长得格外的好,盛夏时节,树上开满繁密的小花。朵朵笑意昂然,似乎都在幸福地诉说着一个美满甜蜜的爱情故事。
  屋里有些闷热,慕晴从一盆兰花旁的锦盒里取出冰弦。楚未央曾说过,冰弦要用兰养,才能维持它独特的音质。所以慕晴就将冰弦放进锦盒,然后置在一簇茂盛的蕙兰旁边。
  迎着月光走出挽晴楼,翠绿色的长裙上洒满淡淡月光。举头望一眼今夜的月色,慕晴觉得有一些感伤。
  嘴角携起一抹凄美的笑,慕晴叫雪银搬来梯子,捏好裙摆沿着梯子爬上挽晴楼的屋顶。然而这一次,在这里看星星的却只有她一个人。难免的失落和摧心的痛,慕晴紧紧捂住胸口平复一会儿,然后从袖中取出冰弦,渐渐吹起。
  笛声冰凉,绕过天宇,抚落花瓣。慕晴伤心地吹,时断时续。隐约,感觉身边有一个声音,慕晴侧头一看,冰弦落在房檐上,发出孤独的冷光。
  “子玉!”慕晴张着嘴,感觉到声音在剧烈颤抖。
  他这一刻就站在自己身边,依然那么高,但看起来瘦了不少。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纤长的手里抱着一件火红的嫁衣,安静的不出声。
  “子玉?”慕晴感觉有些不对劲,直直看着楚未央清隽的脸。他仍旧不看她,不回答,紧紧拿着手里的嫁衣。
  许久,楚未央的声音从未有过的生疏遥远:“这是楚某送给陛下和慕小姐的新婚贺礼。”说着,楚未央就把手中的嫁衣放进慕晴怀里,然后飞下屋顶,头也不回地向洗月楼走去。
  慕晴楞楞站在原地,心在重生的同时破成碎片。最后抱着嫁衣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楚未央迎风走去,泪无声地从脸上滑落,滴在青石板上,成为永远无法拭去的伤痕。
  楚未央继续担任魏国左相一职,每日早出晚归,刻意躲着慕晴。慕晴面对楚未央对他无由的疏远,整日不食不眠,几日下来,一个人显得更加憔悴。
  如果可以选择,她会选择殉国而死的将军,绝不做为情而死的女子。但命运偏偏让她走上了这条她不愿走的路。
  天下男儿多薄幸,心中的爱情讲来便来,说散便也就散了。但慕晴没有想到,就像落花与流水的爱情,他的冷漠竟然可以没有一个稍微成样的理由。都说女人是男子手中玩耍的木偶,只是慕晴没有想到,清贵一世的未央公子也是把女子当玩物的薄情之人。耳边的话语还残留他的温存,而景物早已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眼前一切虚幻的就好像一场戏,由喜剧转向悲情的戏。
  慕晴终日以泪洗面,宫里的人又来催她。原本她还可以坚定地守在惜弦府中,但如今楚未央对她的淡漠冷落,让她觉得自己俨然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候鸟。挽晴楼不是自己的家,是楚未央施舍给自己的居所,住久了也是该离开的。
  夜深花已眠,慕晴穿着香云纱做成的夏裙,站在挽晴楼二楼,雪银静静守在她身后。楚未央不在的几月里,慕晴情绪很不稳定,雪银守着她不敢怠慢分毫。
  大约亥时,楚未央的雪玉轿从府外回来,轻逸地向洗月楼抬去。慕晴静静看着雪玉轿到洗月楼楼下停稳,里面自己朝思暮念的身影下轿,上楼后,才肯回房睡下。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女子的爱情,陷身后就难以变心。即使最终无法在一起,那颗已经付出的真心也会永远属于一个人,挥之不散。
  星辰若海,慕晴房里蜡烛依然替她垂泪。没有楚未央守在一旁,慕晴在黑暗里总是会被恐惧沾满,冷寒的剑光,总会在她眼前不断出现。
  雪银守在门外,倚着扶手睡着了。青瓦发出窸窣的响声,一个身影从窗户窜进慕晴的房间,静静站在她的床前。眼里柔光流动,融着破碎的心伤。每日这时,楚未央才敢来看她一眼,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她,不敢靠近。因为靠近,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对她的想念,会吵醒她。
  静静坐了一个时辰,天已快亮了。楚未央翻身而去,房里没有留下一点关于他的痕迹。
  慕晴开始上朝,穿着蓝裙像一阵风就要吹倒的样子。每次站在楚未央身后,慕晴心里默念,希望下一秒能够看见他清隽的脸,哪怕一眼也好。可楚未央静静站着不回头,就连退朝时都是等慕晴退下后才离开。
  这一日退朝,吴羽寂只留楚未央在宫中。慕晴想一并留下,却第一次被吴羽寂拒绝,他让她退下。
  慕晴忍气退下,独自走回惜弦府。
  楚未央随吴羽寂来到裕隆宫,张公公送来一壶佳酿,为吴羽寂和楚未央倒好酒。再用金盘端来几碟水果珍馐。
  殿上走来几个身段妩媚,长得分外妖媚的异国舞女。她们身上裹着轻纱,深邃的眸上涂满天然的金色眼影,火红的唇在脸上蠢蠢欲动。吴羽寂红唇一勾,乐声响起,几个美丽的舞女像着了魔一样在大殿中央尽情舞蹈。
  楚未央不动声色地浅浅饮一口酒,淡淡看着殿上的几个舞女。鸿门之宴,他并不是第一次落身其中了。
  “朕将几个女子都赏给未央,如何?”吴羽寂摇着手中的镂龙酒盏,笑得邪魅无比。
  楚未央浅浅一笑,看向上座的吴羽寂:“陛下是想用这几个女人来换小晴么?在未央心中没有一人比得上小晴。”
  吴羽寂先是一愣,然后又是笑得邪魅。现在,他的一颦一笑皆是由邪魅组成。
  “但是你还是选择了放弃她。”
  楚未央目光紧敛,蹙眉低下头不再说话。久久,他才无奈说起:“若不是陛下,臣不会担起保护苍生的责任。”自嘲一笑,“陛下找未央有何事,未央身体不适,想回府休息。”楚未央儿时冷酷无情,吴羽寂却善良的连一只小蚂蚁都不愿踩死。他的一举一动让楚未央学会了善,学会了要用向善之心来爱天下万物。却万万没有想到,曾经让楚未央敬佩的那一个吴羽寂如今竟成了为爱不惜滥杀无辜的无情帝王。
  吴羽寂看看他,向候在一边的张公公递一个眼神。张公公微微欠身,走到楚未央面前,递给他一张纸条。
  楚未央纤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接过纸条,打开一看,脸色微变。
  送慕晴回宫。
  裕隆宫里歌舞依旧,楚未央怔了半晌。走出来对正在饮酒的吴羽寂深深鞠一躬,声音平静:“臣......遵旨......”
  吴羽寂没有回答,楚未央退出裕隆宫。裕隆宫中的歌声即刻停止。楚未央驻足,嘲笑地回看一眼。
请选择充值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