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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没了?仅仅扣住了一点要旨,皮毛而已。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确实是大学之道的三个纲领。它含有佛教的哲理在其中,明明德是教人明了善良的天性,作到自觉;亲民就是爱众生,爱他人,实现他觉;止于至善指觉行圆满的境界,要通过身体力行,慈悲为怀,达于博爱。曾子提出,检验修行的标准有五项,即‘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这五项标准都连锁因果。他还进一步提出修行的具体方法: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概而言之,《大学》教诲人通过修身修心,升华为一个善良慈悲,胸怀博爱,利家利国的济世人才。”洪尘庵侃侃而谈。
  伯贤觉得圣人之言与现实距离太远,他不解的询问:“您讲的倒是丝丝入扣,但外虏入侵,朝纲紊乱,反民蜂起,能让你静心安逸的修为吗?孟子曾说过:‘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天下大乱,博爱何存?”
  洪尘庵听后无比讶异,脸都气青了,把书摔向儿子:“混账的东西,这乱党言论岂可用来做口实,谁教你这些招惹灾祸的歪理邪说?”
  伯贤觉得没有错,执拗的反驳:“孟子的话有错么?陈先生说的话不是事实么?难道埋在故纸堆里会有出息。”
  洪尘庵一听又是陈先生,更是火冒三尺,但他毕竟要讲修养,对走火入魔的犟子,更要循循善诱。他压住心火,耐心地说:“有些事不是你我管得了的,千万不可心浮气躁,赶时髦反潮流。你认为的故纸,是传统文明的精华,也是个人成功的阶梯,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和玉,这是读书人的一条阳关大道。个人前程要紧,读书人没有功名,什么都无从谈起。”
  第一次授课,父子不欢而散。伯贤自从被父亲隔绝与青草的书信来往后,逆反心理日渐加剧,上次生病栽下的心魔,也开始悄然萌动。他对父亲的说教置若罔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父亲布置的课业,也流于应付,心底根本不屑一顾。认为强迫人做不愿做的事,简直就是谋财害命。尤为可恶的是,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许见面,甚至禁止书信来往,这不就是陈谦先生反对的封建专制么?想不到少年时心目中的慈父,竟有如悍夫暴君。他惟有从对青草的美好回忆中获得安慰,遐想俩人自由自在的浪漫生活。要嘛就是沉浸在他所钟爱的绘画中,偷空涂鸦几笔。
  洪尘庵进一步加紧了对伯贤的管束,增加背诵分量,加强八股和策论文章的练习,希望通过类似于魔鬼似的训练,消弭儿子的私心杂念,把他禁锢到科考的正途上来。
  有一天,为检验新方法的效果,洪尘庵故意延迟去光祖学屋的时间,突然袭击,走近讲堂,然而眼前的情景使他大失所望。伯贤全神贯注在摹习《芥子园画谱》,以至于父亲在他后面站立有时,都未察觉。洪尘庵把画谱缴掉,再翻翻他书屉里,塞满画稿,气急败坏地敲敲伯贤的脑袋:“你真是不务正业,画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有啥用?想做画匠,你有这方面的天赋么,学“四僧”?还是“四王”?都成不了气候,将来温饱都不保。”
  “学四书五经又能好到哪里去?”
  “学好这些儒家经典,能争取皇家荣誉,光宗耀祖。所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讲实惠,则能给人带来高官厚禄。讲鸿志,文章乃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你却冥顽不化。”
  “你是进士及第,而且钦点翰林,但结果如何?现如今还不是罢官削职,无名无禄。还不如一介布衣。”伯贤这话真太过分,刺到父亲的伤疤,这是洪尘庵刻骨铭心的痛楚。
  洪尘庵勃然大怒,把画稿往空中飞撒:“畜生,你竟敢戳父亲的伤口,这大逆不道的话,你竞说得出口?给我跪到前面去,不悔悟就不要站起来。”
  伯贤知道失言,老老实实走到讲台前跪下,头脑中迷迷糊糊的,他不相信自己,为什么近来会老跟父亲分庭抗礼。
  洪尘庵忍着一肚子气,回到翰林楼客厅,把茶盏推得叮当响,充满火药味的喊叫:“来雪,来雪,还不把茶泡好,一个个嗷嗷咧咧,成何体统?!”
  来雪慌慌张张的从夫人房间出来,惶恐地说:“老爷,我在给夫人梳头,没来得及给您沏茶,您等等,我马上就给您沏好茶。”
  夫人从房间里走出来,询问道:“又拉长着脸,是谁惹你生气了?”
  “还有谁,那不争气的伯贤。叫他攻书,却躲着画画。”
  “孩子大了,不要过度管束他,有事慢慢开导。”
  “我已经够耐心了,大道理小道理说了不少,你猜如何,他竞反过来挖苦我,这不反了天了!”
  “他现在还在怄气,没看书?”
  “我让他罚跪,不认错不准起来。”
  夫人恐慌了:“不行,不能让他跪,更不能让他受惊,否则会犯老毛病。”
  洪尘庵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让你惯坏了,什么事都由着他,搞得根本不听话,年轻人不听话就没出息。不信圣人之言,不遵正统礼法,专迷信陈谦那些叛逆的鬼话。”
  夫人脸色顿时煞白,一股热流从心头涌上喉咙,她用手帕捂住嘴,一团鲜血喷在手帕上,她跌坐在太师椅上,昏迷过去。洪尘庵大惊失色,后悔不迭,方知言重伤心,触动了夫人敏感的神经。他把夫人抱进房间,让她静卧,叫来雪小心侍候。然后命来禄快快把江郎中请来。
  江郎中现在是在家中坐诊,很少出门,闻讯很快就赶到翰林府,一把脉,知道洪夫人老毛病发了,用了针灸,教她服用两颗天王养心丸,又开了几副汤药的单子,千叮咛万嘱咐要静心修养,平和气血,决不可再伤心动气。
  来到客厅,洪尘庵备好了茶,江心澄喝了一口浓茶,认真地对洪尘庵说:“弟嫂性情刚烈,心高气傲,贤弟凡事都要依顺着她,切不可让她受刺激。如若调养不顺,病情复发,后果不堪设想,切记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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