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尘庵唯唯应允,亲自把江心澄送到府门口。然后又回到光祖学屋,见伯贤还老老实实跪在前面,紧闭双眼,不知其所思。洪尘庵不禁又生出几分怜悯,走过去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回凳子上去。和缓地对他说:“为父的严格要求你,是为你好,替你的前途着想。古人曰‘父母爱子女,则为之计长远。’倘若我对你们兄弟放任自流,那是坑害你们。你认为父亲中进士、点翰林不过如此,但那是受宫廷斗争的牵连,根子不在读书无用。钦点翰林的荣耀还是百世流芳,一旦光绪帝重登宝座,诏回启用,只在旦夕。自古都是学而优则仕,你真不可自暴自弃。”
伯贤呆若木鸡地听着父亲劝诱,似懂非懂的茫茫然点头,神情有些怪异。洪尘庵害怕夫人见到伯贤又会受刺激,同时也考虑让伯贤专心攻读,决定安排他到光祖学屋住宿,伯贤好像很乐意,也不置可否地点了头。也许他喜欢独处。
顺发安排佣人,在学屋收拾了一间明亮的书房,搬来棉被用具,让伯贤安心在学屋住宿读书。伯贤住进光祖学屋后,除了出来用三餐饭外,其余时间都呆在学屋,有时还会从学屋里传来他朗朗的读书声,好像还很有激情。洪尘庵每日里还是时不时的进学屋巡查,发现伯贤再不敢画画了,桌上堆满了科考的书籍,每次面前都会摊开一本书,一个人静静地默读着,神情仿佛很专注。
不过洪尘庵觉得有点诧异,不太相信他转变得如此之快。但又不希望发生头次的情况,管教方法谨慎许多。唠唠叨叨的说教再不想用了,转移到注重实效,进一步加大写作训练的力度,规定每天必须写一篇八股文和一篇策论。
夫人养息一段时间后,精神有些好转,洪尘庵怕引起她的疑心,追问伯贤搬到学屋的原因,便先入为主,说伯贤主动要求住进学屋,有利于专心致志攻书写作,迎接科考。夫人信以为真,以为伯贤迷途知返,痛改前非,心下安慰了许多。殊不知,伯贤这次搬进光祖学屋,却正式拉开了他人生悲剧的序幕。
四十七
光阴飞逝,转眼又是一年秋。经过调整经营结构,变换灵活的经营手段,洪府的米铺生意在香樟镇一炮打响,中药生意尽管没有发展,但也得到稳定,躲过了破产的危机。上官花在生意场上也得到历练,日常事务,与老人们商量商量还应付的过去。
这天,上官花又带着来贵,去农庄看看今年庄稼的长势,好预测粮价的变化。她们先到机米厂,工人正在加工大米,机器轰鸣,震耳欲聋,尘土飞扬,便在外面找人问问情况。加工厂建在粮仓旁边,上官怕加重洪树根老兄的负担,便启用受处罚的洪树明负责,另外加了一个雇工帮忙。
话说这洪树明,自从吸毒、赌博,搞垮了重庆庄站后,夫人把他发配到农庄改造,他确实是痛定思痛,改邪归正,把鸦片戒掉了,脏活重活抢着干,成为洪树根的好帮手,真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上官办加工厂后,又给他一次机会,更是感恩戴德,倾力而为。他把上官领到树根的庄屋,这儿安静些,好说话。树根正好在屋里,招呼着上官姨娘喝水,看座。
上官问树根:“今年年成怎么样,田租都缴得上吧。”
树根说:“年景不十分好,反正这些年天也作怪,?有风调雨顺的时候。佃农们都认为田租定得太高了,希望能不能核减一些田租。”
上官深知农夫的疾苦,她知道要回去与夫人商量,肯定通不过,她咬咬牙,自作主张:“减一点也好,免得年年纠缠田租的事。树根老兄就辛苦列个名册,每亩降一成田租,一定要把事情做公平后,再给我过目。”
树根很为农户们惊喜,高兴地说:“你放心,我会弄得一事八贴。跟上官姨娘做事,就是爽快。”
洪树明趁机讨好:“上官姨娘硬是会做人,农庄从老到少,没有不话你好的,夸你是观音转世。”
上官笑笑:“你不要奉承我,事情都是大家做的,善待大家是理所当然。还是说说加工厂的生意。”
洪树明兴奋地:“跑火得很,这洋家伙就是管用,老表都接受了,加工的?有停,上官姨娘跟老爷见过世面,真有先见之明。”
“生意好,我就松了口气,这步棋还算冒走错。你们要加紧把仓库里的陈谷机出来卖,好腾出仓来收新粮。”
树根、树明都满口应承,巴巴结结送走了上官姨娘。
广善缘烧毁了的炮制坊,修复后也投入了生产,额外增加了参茸?锡丸、养血当归精两种中成药的修治。这两种药属于广谱保健药,具有良好的养生效果,销路还可以。洪记药业经过整合,放弃了衰微的药栈业务,扩大了适销对路的中成药炮制,人力资源得到充分利用,因而稳住了阵脚,为蓄势待发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盘活了门面,增加了米店,不但能够自产自销农庄的稻米,还可以籴一些别人的粮食来加工出售,平添了一块利润。洪府的生意眼看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经营格局规划好了,管理就轻松得多。平常有那班老掌故打理,生意都会按部求班地做着,上官也没有插手的余地,只是有空走走看看,了解一下行情而已。这天,上官来到炮制坊,她好喜欢看药工筛药丸子。那参茸黑锡丸像荠菜子一样小,圆不溜秋,黑漆油亮,全靠人工筛出来,很见功夫。只见老药工用大碾槽把几味名贵药材碾成粉末,再用细纱筛子过筛,然后把粉末倒在一个圆竹匾里。老药工双手顺时针方向有节奏地转动,一粒粒细小的药丸便在竹匾中间形成,又圆又匀,真是绝妙的艺术,高超的神功。她除上次见识了方志公蒸地黄的奇妙方法后,又一次领略到药墟道地的中药炮制法。
上官正看得入神,方志公来向她禀报一个重要消息:“去年炮制坊走水的事故有了眉目,肇事嫌疑人出现了。”
“那还不快把他抓来询问,夫人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人是出手可擒,但我要等东家发话啊。”
上官果断地吩咐:“没什么好商量,你把当事人找来,问个水落石出,但不要打人家。”
第7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