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下午,父子三人在走廊上下棋。天色渐渐变暗后,进屋里看电视去了,没一会建社来聊了聊了,估计是厂子散工不久,喝了杯茶又走了。晚上的时候,翠珍叮嘱晓雨一些事后,一家人都早早睡了。
第二天还未破晓,刘晓风一家人便起来了,翠珍做了些饭,和建平、晓风吃了后就上路了,临走前反复叮嘱晓雨回家接着睡觉,饿了就到冰箱取东西。让受伤的孩子独自呆在家里,这位母亲总是放心不下。
刘晓雨拄着拐杖在门后目送他们离去后回到屋里又睡了,那时还不到凌晨五点。起床后,除了从冰箱里拿些东西吃,他一直在看《麦田里的守望者》,直到把整本书看完,他感觉自己的视角都几乎凝固了。
由于当天就要赶回家,建平三人出发的时候,刘村还没亮起一盏灯,路上也没有一辆车,但路旁的加油站亮着灯。加了三百块钱的油,汽车就再一次冲进苍茫的夜色,向着南方的秦岭深处一路狂奔。
建平还没有点烟,一般开车一个多小时后,他就会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抽。翠珍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虽然没有开车,但丝毫不敢放松,睁着眼睛望着周围的夜色,好像有什么东西会从四周窜出来。到天空渐渐泛白的时候,她才松了口气,开始和坐在后面的晓风和旁边的丈夫说起话。
当第一缕阳关射向广阔的关中平原,还在开车的建平已经能看到前方连绵的秦岭了。远远望去,它们高大巍峨的身体傲然屹立在天边,千百年间就这样俯瞰着怀中的关中平原。一条自东向西起伏不大的曲线将群峰连在一起,好像就此划出了天地的界限。
刘晓风虽然不是第一次造访秦岭了,还是忍不住的向窗外看。在平坦的平原看不到如此雄伟的山脉,刘强那金字塔般的沙堆在这漭漭的秦岭面前简直渺如蝼蚁,不值一提。谁能想象,大自然的力量是如此伟大,只要给它时间,它就能把沧海变成桑田,把桑田变成沧海,更不用说把人间的烟火吹得无影无踪。
汽车愈是向前,群山愈是高大,那些模糊的线条逐渐变得清晰,原本如同画在一张纸上的群山逐渐有了立体感,层次分明,有血有肉。山里随处可见巨大的岩石,它们或嵌在山体或在风吹雨打中滚落山脚,山上的树木松柏居多,好像只有它们能与这磅礴的大山相配。这些松柏不同平原那样,它们成堆成群的聚在一起,虽然承受着来自北方寒冷气流的冲击,但山间的绿意蓬勃着一种如何都按捺不住的朝气。在更远的南方,南下的寒流已经失去了汹汹的气势,那里的树叶也是苍翠的,但相比起来它们却显示不出雄浑的生命所具有的厚重苍茫。
公路一边临山,一边临溪,汽车行驶的格外小心,在车上还能时不时地听到水流迅疾冲下的声音。循声望去,往往能看到一条如同白练般悬挂在山间的瀑布,只不过由于汽车的行驶,这一场景稍纵即逝,但刘晓风还是兴奋不已,他想到了弟弟,若是弟弟来了,他肯定能发现更多的乐趣,他是那么的喜欢观察。他随即想到了弟弟的伤,他现在正一个人在家,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或许在看书吧!
汽车绕过一座座山穿过一条条隧道后总算到了目的地,眼前这个县城四面环山,热闹非凡,若是站在高处怕是一眼就能望到尽头。在这不大的地方,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不是毛主席写的“欲与天公试比高”而是与群山竞相比高。马路上,车辆和人群在交警和交通灯的指挥下井然有序的行进,刘晓风看了看时间,刚过八点。
第十一章受辱
对于原县,建平是十分熟悉的,虽然他是不是其中一员,但在这里呆了二十多年了,对这个县城早就有了特殊的感情。
二十多年前,他像现在的刘晓风一样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的时候,但已经挑起了家里的担子。为了维持生计,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带着自家制作的粮油四处去卖,一去就是两三天。他给自己下了任务,不把油卖完绝不回家,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来到原县的。让他决定扎根原县做生意的除了有生意能做外,还因为这里的风景好,像大山怀抱中的一个世外桃源,他白天出去做生意,晚上就四处转转。家里人不知道他一头扎进了这个大山里的县城,只看他出去一趟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觉得苦了他。
几年后,他买了辆摩托车,后来买了面包车,没几年又买了辆轿车,生意越做越好。这几年才冷清了许多,而他似乎因为上了年龄,看起来老了许多。
建平现在很苦恼,生意场上的失意让他感到挣钱越来越不容易,但生活的担子未曾减轻,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以前他向食堂提供各种调料,收入不错。那些调料是他从家乡低价买进的,运到这里后以较高的价卖给一些食堂和批发市场,获取一些利润,他本想这一切都合乎情理,会维持下去的。不知原县刮起了什么风,县城决定加强饮食卫生管理,他提供的各种调料品由于没有品牌,没有正规的包装和相关部门颁发的安全证被卫生局查了,还罚了许多钱。事情还不止如此,许多饭店和批发市场都告诉他不要再送“来历不明”的调味品了,这无异于断了他的生路。这么多年他就是靠倒卖这些玩意养家糊口的,现在没有了这些买家,这让他如何是好?他反复给那些老板解释他的调料品绝对安全,讲它们是如何被加工成的,他们那里的人吃的都是这些,但一切都无济于事。那些人看到合作多年的朋友落到如此地步都大骂卫生局的那帮人,他们开店这么长时间了,做饭做菜用的都是建平提供的调料品,一件安全事故都没发生过,卫生局的人却硬要什么品牌,安全证,难道田里的麦子还要证明它是从地里长的?难道品牌和安全证就那么可信?可说归说骂归骂,一切还要按着规矩办。否则,不仅建平要“失业”,他们的店铺也要关门。就这样一家又一家的老板向他要安全证,他一步接一步地掉陷入窘迫,但严峻的生活来不及给他时间多想,他必须尽快的另谋出路。
第2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