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有理有据,但对晓风已经不起任何作用了,母亲说的那些话他早就习以为常,甚至都能背下来了。他和晓雨上小学的时候,母亲就这样教导他们,一直到大学毕业,没想到大学毕业后还说,没有一点改进。他早在初中时就不听了,那些话对他没有一点杀伤力。
不过,还是让他受益的。通过母亲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他认识到接触新事物的重要性,否则思想就不会更新。但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像弟弟那样早上起来看书,他知道看书对于弟弟来说是个享受,他没这爱好。建平一直没说话,翠珍那一套他也烦了,现在他不能像昨天晚上那样和妻子站在一边了,忍不住地责怪她说,吃饭就吃饭,说什么说。翠珍听到丈夫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大为吃惊,她端着碗拿着筷子顿了顿,不知道这个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怎么说出了这样的话。但她没有生气,她不知什么时候都不会生气了。
建平匆匆的吃完了饭,他想着去收一些芝麻,刚才在外面站的一小会让他很压抑,整个街道没有一点生机。光秃秃的树干和随风飘落的树叶好像向他宣示着这条街虽然今非昔比,但还是一无所有,它再怎么样也只是一条街,一条空荡荡的路。
按照昨天的讨论,建平开车去了王家堡。收拾完厨房,翠珍和刘晓雨也出去了,他们在村里收,明天他们三个都要出去。建平和翠珍已经联系好买主了,明天出去当天就能回来,不会让晓雨一个人呆一天。看到父母和哥哥都出去,刘晓雨觉得家里安静下来了,这种安静并不等同于早上他看书时的那种安静。他无聊的坐在桌子旁接着看起了那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按照他的阅读速度,一天就能把整本书看完,他现在真是太闲了,这种自由在学校简直是难以想象。
学校的节奏一直是紧张的,从早到晚,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被安排好了,若想干其他的事必须自己挤时间。这样的生活许多人都羡慕,但呆久了估计不会有多少人这么想。规定和约束或多或少的使原本属于青春闪耀的日子变得黯淡。刘晓雨也曾经抱怨过,但一切仍井井有序的进行。日子久了,他发现学校并不像大家抱怨的那样,他们共同流过的汗水,共同褪去的稚嫩,共同争取的荣誉都会成为他们值得回忆的时光。当他们毕业后,他们终究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因为自己的生命中有过这样的岁月而感到骄傲。那时,当初所有的抱怨和不解都会像过眼的烟云一样被时光的朔风吹的了无踪影,只剩下如同麦秸般真挚的战友情和他们独特的青春誓言……
大约一个多小时,刘晓风和翠珍拉了一车芝麻回到家,建平回来已经到了下午快开饭的时间。刘晓风给他打电话时,他正拉着一车的芝麻往回赶,看是晓风的电话也没接。回到家,他像打了胜仗的将军数着自己的战果。到王家堡的那趟没白跑,收获不少,回来的路上他一连抽了好几根烟,脑子里一直筹划着未来几个星期干什么,怎么干。
吃过下午饭,一家人闲下来了,刘晓雨陪着建平在门口站着,看到西边的刘财跛着腿进了家门,建平不由得叹了口气。
听到那声叹息,一旁的刘晓雨感觉这条街是有生命的。它的呼吸是那样急促,它的脉搏跳动的是如此剧烈,整个村庄仿佛一个巨大的心脏,而它的血管谁也不知已经延伸到了多远。他不知这样的心脏要多大的能量才能维持周身血液的循环,但它的确做到了。村子里的一切都悄无声息的遵循着某种规律运转,而为了高效的运行,它像一个工厂一样抛弃了旧的机器,引进新的设备。刘村已经今非昔比了,这种变化无形又无声,人们的目光还没有从田野移出,便听到周围响起了未曾有过的喧嚣,庄稼汉们还没有把视角转过来,时代已经开始飞奔,潮流已经开始澎湃,该来的终究是来了。即使心存疑惑,感到茫然疲惫,这些还要生活的人们也会马上追赶。他们中的有些人已经知道那气势磅礴的三峡大坝和气势恢弘的南水北调、西气东输已经不是构想,有的人甚至知道为了解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外面的世界正像烧开的水一样沸腾着。
所以,与其说刘村冷清了,不如说它正在接受一场变革,它现在的静谧就像暴风雨到来前的平静,只不过这场暴风雨将酝酿多久,持续多久,建社建平不清楚,刘晓雨也不清楚。
刘晓雨是一个敏感的孩子,他能够感知,但很难预见。这就像他能感觉到明天是什么样,但无法把握一样。
刘晓风帮母亲清扫完厨房,拿出了象棋,把弟弟喊来后两人就摆开了阵势,建平也进来了,外面没有什么好看的,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刘晓风一边下棋一边给父亲和弟弟讲了一件令他吃惊的事,他的高中同学已经结婚了,而且有了孩子。建平和刘晓雨并不惊讶,生活中许多事情就是这样,触动一个人的事不一定能够触动其他人。
刘晓风之所以感到吃惊是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他已经毕业了,虽然有女朋友但是从没有认真考虑过结婚的事。现在想想,他觉得这是个很现实的事,他最近一两年不结婚,但三年四年以后呢?父亲和母亲整天忙忙碌碌的挣钱不就是为了给他攒钱吗?刘村上上下下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孩子能够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他悄悄地抬起头看了看父亲,父亲的脸黑了许多,头发中掺杂着许多根刺眼的白发。他知道父亲像现在一边喝茶一边看他和弟弟下棋的清闲时间不多,若是他和弟弟不在家,他肯定像隔壁的刘青那样早早地出去了,即使现在坐在这里,心里也是着急的。他不知道村里这些庄稼人的干劲怎么这么大,若是他们的孩子能用一半的功夫去学习,肯定大有作为。可一代人毕竟不是一代人,两代人间早就拉开了差距,这不仅是行为上的更是思想上的,他们都能感觉到那种分歧,但韧劲十足的庄稼人大都选择了沉默回避。
第2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