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世道在变,世道一直在变。在小岗村联产承包到户三十年后,农民不再像孩子依赖母亲那样依赖这片依赖了几千年的土地了。他们必须学着去搞市场经济,机械化生产代替了人力,土地给不了他们足够的财富。可做生意,尤其是把生意做大,他们还没有基础,一没知识二没经验。他们不像电视里那些商业人士,他们没有西装、秘书,也不懂电脑、股票,搞不清楚上市公司和建社的厂子有什么区别。他们懂得的就是从一个地方低价买进再在另一个地方高价卖出,但有的人的确把日子过的芝麻开花那样一节比一节高,也是西装革履,甚至还有助理。但真正的社会记录的永远是大多数人的生活,刘村大多数人还是在讨价还价中赚取微薄利润。所谓的做生意也是一种体力劳动,那些早起晚睡的人,日子差不了。当然必须承认有例外,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永恒的法则,无论好坏,总会有个别例外。
人的能力总归是有差别的,那些脑瓜子比较聪明,能说会道,有些伎俩的很快就成了惹人注目的对象,但这些人也只是发了些小财。那些比较古板的人相比之下显得十分可怜,一边在外面跑一边看着别人把日子过的越来越好,心里都快愁死了。回到家看到妻子和孩子更是熬煎,妻子虽然不说,他们也觉得没面子,男人的自尊和责任把他们推到一个十分窘迫的境地,香烟理所当然的成为了许多人的慰藉,不过他们早都不抽父辈们抽的旱烟了。
下午三点半左右,建社睡醒了,洗了把脸走到门口向建平家望去。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他知道建平最近事不顺,可他没有什么担忧,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这几年,建平已经把日子过的很好了,买了车,装修了房子,据说正准备在县里买套房,让人羡慕的是他家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他们一家人眼看着就要脱离这苦难的农村了,而自己呢?自己的将来是什么样?他不时扪心自问,他没告诉别人为了建起厂子,他已经欠了一笔账。
街道上空空的,秋风无趣的吹过,几片残留的枯黄叶子“应声而落”,一棵棵光秃秃的树还静静地矗立在两旁干巴巴地一动不动。这些树是残存的,修路时砍去了很多,以前夏天时,道路两旁的枝叶交叉在一起,整个街道都在一片阴凉里。田野没有了生机,春耕秋收的时节,也不见往日热闹的场面,创造不了财富,农民也不去理它。农民要操心的是把日子过好,而不是像一些诗人或作家写的那样,用锄头在黄土地上写下更多的诗篇。这个时候,恐怕只有那些在村里销声匿迹的黄牛还惦念着这片土地吧,它们在哪里呢?田野里没有了它们的足迹,谁会去追问它们去了哪里。
当熟悉的村庄终于映入眼帘,晓雨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归属感。
翠珍指着村旁山一样的沙堆对晓雨说:“这些是刘强买的,他说过不了几年国家就会限制在河里采沙,那时候沙子的价格一定会上涨。”刘村人对这山一样的东西既震惊又羡慕。
刘晓雨看到这些硕大的沙堆傲然直立在这片荒凉的田野,也震惊于它那磅礴的气势,那造型简直就像建在田野里的金字塔。
听到母亲的话,他心中的疑惑减去又增。
刘强,他怎么知道这行情?他怎么有那么多钱买沙子?这些沙子少说也要一千万元,在某种程度上它就是一座金字塔,在象征财富的同时更显示了拥有者的地位和魄力。的确是这样的,附近的人看到它谁不感叹,谁不称赞?人们站在它的面前虽不至于说成渺如蝼蚁,但从心底就感到自己无法逾越。生活在这里的庄稼汉即使不种地了,即使把生意搞得风生水起,即使干一辈子也没有信心买下其中的一座。让人们心里稍微平衡的是这座“山”也引来了许多质疑和议论。仇富的现象减少很多了,但没有根除,有的人看到那座“山”就感到原本好好的一个村庄好像就这样被贴上了一个标签。人们留意到无论是邻村人还是路人看到这座“山”都会议论一番,刘强的名字不到一年就比刘村响亮了,这无疑触伤了其他人的尊严。都说人和人不能比,但这话绝不切合实际,大多数是用来安慰的借口。
建平家隔壁的刘青就感到那些沙子是对他的讽刺,他是村里唯一一个大学毕业的,日子过的却和刘强有天壤之别。有人以此为玩笑调侃时,他总是那句话——“刘强那就不是正常人,阳城能有几个这样的人,况且人和人能比吗?”。有的人更加偏执,暗地里说刘强只不过是一个代言人,他的背后肯定有大腕,那沙子也不是他的,他只不过是个管家。听的人虽然一笑置之,还是把这些话放在了心里,只有他们知道,他们也是这样想的。刘村几十年都没出过“凤凰”,如今出了一个,肯定有蹊跷。然而无论别人怎样的评价猜测,刘强始终是刘强,那山一样的沙堆谁也撼动不了。
汽车继续向刘村行驶,建社的厂子出现在眼前时,刘晓雨猛然想起大伯建的砖厂。这俩人竟同时看到了同一个商机,不仅不谋而合而且都是未雨绸缪,他不禁吸了口气。现在城镇化建设正如火如荼进行,这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建筑这个行业都不会没落。
村口“刘家村”三个钢铁做的大字被刷成鲜艳的红色,尽管蒙上了许多灰尘,但与周围灰黄的颜色仍形成鲜明的对比。刘晓雨揣测这个也是刘强做的,翠珍已经给他讲了许多关于刘强的事了,他为村里修了路,盖了村委会办公室,据说明年还要为村里修水渠,前前后后为家乡做了不少好事。
刘强的钱多的就像个无底洞。有一次,他的轿车车胎破了,他没去修,直接把车拉到4S店换轮胎。不料阳城没有那种高级轿车的车胎,若换成其他的虽与其他三个轮胎不配但不影响行驶,质量也有保障。可他没同意,愣是把四个车胎全都换了,总共花了八万多块钱,4S店的经理大跌眼镜,刘村人知道后像看外星人一样看待他,唏嘘不已。
第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