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寒星骆带亲卫队,从京城返回西荒驻地。
何田青死后赵豫仍不甘心,千方百计地留住他套话,又令他多查了几个与何田青有往来的门派,最终当然是一无所获,直到现在才万般无奈放他回西荒。
一行人马走到长苏边界,路过白雪覆盖的山崖,寒星骆耳力过人,在纷乱马蹄声中,听到了呼救声。他打个手势,队伍停下,亲卫询问地看过去,他摆摆手令所有人噤声,侧耳细听。
“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这个声音是…寒星骆微微皱眉,循声过去,薄薄一层白雪如裘,女孩子以一种极别扭的姿势瘫在地上,看来是动弹不得。他心里一惊翻身下马,查看她的伤处。
向梓砂一直觉得,‘救命’是一个特别俗又丢人的词语。但是临了到自己头上,也只好使用。
她又不傻也不想寻死,从断崖跳下后尽力用软钢丝减缓坠势。可惜杯水车薪,虽没有立死,但也全身摔伤多处骨折。右臂的伤口迸裂,其他地方也被划出小口子,她忍着剧痛尽量压住伤口止血,以免失血过多而死。她在这里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好不容易等到人经过听到她求救,竟然是熟面孔。
右肩脱臼,小臂骨折,伤口撕裂,小腿骨折,肋骨不知断了没有,全身擦伤无数,腿上似乎还有虫咬的痕迹…真亏她现在还能有力气求救!寒星骆没来由的一阵火气,眉头越皱越紧。向梓砂看看他的脸色,用微弱的声音说:“看在见过两面的缘分上,你要是不特别忙救我一命行么?”
“你还有力气说笑!”寒星骆低吼。
她真的不说了,由他摆弄。寒星骆回头吩咐亲卫:“以最快的速度到城里买一辆马车,再找个大夫。记着,最快。”
亲卫得令策马飞奔。他还是面色不善,说:“你需要静养,我送你回逍遥宫…”
“不行。”她打断。寒星骆是下惯了命令的人,又是大将独子,很少有这样被人直接拒绝的时候,他怔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为什么?”
她发呆半晌,面无表情地说:“我本来不属于那里,谈何回去。你要是忙,就把我放在其他城中小医馆里。只要不是长苏,哪里都行。”
长苏是逍遥宫的地盘,她在躲着逍遥宫?
他沉默一会儿,“你家在哪里?”
“我没有家。”
“亲人呢?”
“不在世上。”
“师门呢?”
“也不在世。”
这下真的沉默了。她闭上眼。萧千仞,没有你,我竟是如此孤苦无依,无牵无挂。恐怕今天就是真的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吧…
寒星骆也无言。过一会儿大夫来了,她一言不发像板上鱼肉似的任人摆布,万念俱灰的样子。大夫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大致是她断了几根骨头需要好生调养之类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休养?那个为了她双目失明的人才需要休养,她只需要尽快消失,恢复他被她打乱的命盘。寒星骆也没认真听大夫的话,看她一会儿,突兀开口:“我带你回西荒。”
大夫话说到一半被打断傻愣住。她懒洋洋地看他一眼,无所谓地答个‘好’字。
萧千仞,在这世上于我而言只有两个地方,有你的地方和没有你的地方。没有你,在哪里都一样。
寒星骆让大夫给她基本地包扎止血固定之后,抱她上马车。她偶然间看一眼右手,突然慌张起来。
“等等!”她动弹不得,却费力地扭头看雪地,神色颇为焦急。寒星骆只得停下,问她什么事。
“我的手链,不是,我的佛珠散了,应该都掉在那附近,你帮我找找!”
“佛珠?”寒星骆皱眉,“现在哪有那功夫!你的伤...”
“你要么帮我找回来!要么放下我我自己去!”她发了火打断,寒星骆停口皱眉看着她,她也倔着不说话,眼神坚定。
沉默片刻,她又软下来,委屈似的小声说:“那东西对我很重要,你救人救到底,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他刚毅冰冷的表情终于松动,一边把她放上马车,一边示意亲卫去寻找。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捡珠子。佛珠十八颗加一个佛头,几个人东寻西摸地总算找全了,寒星骆递给她,她用伤轻的左手捧着,宝贝似的藏进衣兜里。
‘你看,这叫情侣手链。我和你都戴着,就表示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其他人都不能染指!’言犹在耳,却已珠离人散。萧千仞,我认识你那么久,也不能拍个合照什么的,只剩这一串佛珠一十九颗,聊以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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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星骆待她当然不如萧千仞那样无微不至,但也算很仁至义尽了。她自己没什么医学知识,不懂得照顾保养自己的伤处,也不知道忌口,是久经战场受过的伤足以练成半个大夫的寒星骆一路记着给她换药检查,挑较为平坦的路走,选择温和易消化的食物。于是同行的十几条正值壮年的汉子全跟着一起清汤寡水地陪着,私底下叫苦不迭。她过意不去,跟寒星骆说让亲卫队单另叫菜。寒星骆眉峰一挑,“谁嫌菜清淡了?”
十几个男人伫立着鸦雀无声。
向梓砂叹气用筷子敲敲碗,“哪有你这样威逼的?就算他们不想吃肉我也想吃啊,我有伤吃不了,你给他们叫了让我闻闻香味解馋不行啊?”
寒星骆冷冷扫了亲卫队一眼,却真的让小二加了一个红烧肉一个烤山鸡。亲卫队这么多天总算见着了油腥,对向梓砂简直要感激涕零。
从长苏到西荒本来就远,带着她这个伤员不方便上山又绕了好多路,竟然走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西荒。她的皮肉伤早已好了,只是骨折各处得不到好休养和饮食调理,恢复得极慢,到西荒边缘时也没什么起色。寒星骆说等她进了西疆城,换个什么神医来治她,就会很快好了。她不是很相信,但也无所谓。
马车摇摇晃晃,远远的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寒将军!是寒将军回来了!”向梓砂掀开帘子一角看去,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从城门跑出望台,骑着马迎上来,看他那身铁甲,大约是副将之类的军官。寒星骆一向冷酷无情的脸上竟然出现微微笑意,呵斥来人:“跑什么!这么沉不住气!”
来人咧嘴一笑,北方男子爽利热情的样子,“寒将军回来了,当然得相迎。”
原来是旧部。向梓砂又看那人两眼,放下帘子。
寒星骆问起城里的事务、军情,暂时接任他的军官的情况。那人对现在的主将颇多怨言,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拿出来挑剔,看来寒星骆在军中颇受爱戴,以至于除了他其他人都不合他们心意的地步。这倒是意外。向梓砂想起当初被寒星骆气的半死的文官,习惯性地微笑。原来那时的两个人根本就是各怀心思。
“这车里的是…”进城例行检查,来人才注意到后面跟着辆马车。寒星骆把向梓砂抱下来,给她介绍:“这是西疆城的副将,贺天颖。天颖,这是向梓砂。”
‘向梓砂’三个字也实在算不得什么解释。贺天颖用好奇的目光上下打量她,寒星骆也不加解释,她不由得眉梢一跳,“我很奇怪?”
“哦!没有没有。”贺天颖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看她,连忙摆手,“向姑娘别见怪。只是…将军从没有带女子回来过,二夫人也是娘家人送过来的…”
067 寒星骆:我带你回西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