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星骆把她安顿在将军府上就走了。他要去军中交接事务、检阅军队,忙碌的很。不过她也乐得独处,并不在乎。门响了两下,一个束双髻的女孩子进来冲她笑道:“向姑娘好。我是府里的丫头,我叫欣悠,将军让我来陪陪你。”她现在动弹不得,一个人呆久了确实有些无聊,他倒周到。说来以前她有什么病痛不能下床时,都是萧千仞寸步不离地陪着,什么也不肯假手他人,真有急事也要在她房里做,绝不离她三丈之外。
她一阵头痛。想这些做什么…总之是结束了,他大约也以为她死了吧…
“向姑娘?哪里不舒服么?”欣悠察言观色。
“没有,”她摆摆手岔开话题,“我第一次来,跟我说说西疆的事儿吧。”
欣悠生得一张圆脸庞,浓眉大眼,分外可爱。她是典型的北方女子的性格,热情直率,也很单纯,向梓砂问她什么她都倒豆子似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托她的福,向梓砂很快就了解了西疆城和寒星骆的情况。
西疆城是东唐的西北边关,外抗西戎。西戎与东唐实力相近,多年来虎视眈眈,西疆城首当其冲,多年来摩擦不断。城中居民一直人心惶惶,直到寒星骆的出现。
寒星骆是骠骑大将军寒九城的独子,但他没有纨绔作风,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又神机妙算,创下接任以来的不败纪录,大大稳定了西边边关的局势。西疆百姓都对他感恩戴德,称他为‘寒神将’。
“这么个大户出身惊才绝艳的大将军,怎么不见妻妾?”
向梓砂在这边已经住了小半月了,除了欣悠和几个下人,还没见过其他将军府的主人。早听说有个二夫人,却也不见人影。难道自己老公带女人回来她们都不想来看看?
“这事说起来倒是苦命。”欣悠没什么心眼也不防着人,一边干活儿一边随口答她。原来寒星骆娶过一妻两妾,正房夫人是自幼定下的亲事,也是官家小姐,从京城一路带来西疆的。几年前难产而死,孩子也没保住。一位偏房是南方的小姐,好像还是皇帝指的婚,也就是大家所说的二夫人;二夫人身子娇弱,受不了这西北的天气,终日食欲不振上吐下泻,折腾了半年多还是病死了。剩下那一妾倒是还在,不过无所出,住得离她这儿稍远,在院子另一头。
“姑娘现在住的就是二夫人原来的房间。”欣悠烧好炭盆仰脸一笑,“三位夫人的房间中只有二夫人的朝阳,最暖和,肯定是将军为了照顾姑娘的伤特意安排的。”
向梓砂又意外了。原以为是客房,没想到是他夫人的屋子。寒星骆看起来冷硬如铁的,竟然还能想到这个。
“那两房夫人死后,他再没娶过?”向梓砂问。
“是啊,”欣悠擦擦手坐下,“将军待妻妾很好的,也很公平不偏爱。西疆城里的女子做梦都想嫁给将军呢!”
“哦?”向梓砂嬉笑道,“那你也想嫁给他?”
“我才没有!”欣悠连忙摆手。
“那你想嫁给谁?”
欣悠可爱的圆脸成了红苹果。向梓砂哈哈大笑,敲她一下放过她。她不说向梓砂也知道,不就是贺天颖么,前两天她给他补衣服向梓砂都看见了。
西疆战事繁忙,又有匪寇出没,士兵半点不得松懈,寒星骆当然也就日理万机不见人影。他不来她倒乐得自在,专心养着病,连门都少出。寒星骆果然没骗她,找了城里有名的接骨大夫来,她赶路中耽搁的骨折在他的奇药下神速愈合。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她有大把的时间没处花,就让欣悠教她写字,闲的无聊时把以前丢掉的一些技能又捡起来,每日睡到自然醒,看心情决定一整天的活动,就像回到了大学的寒假,无忧无虑。
她费力地上着弦,欣悠站在旁边帮不上,迷茫地打量她的新‘玩具’,“姑娘,这是什么啊?”
她把弦头绑好,左手指甲一拨,琴弦发出纯和幽静的声响,“这个嘛,叫guitar~”
她拖着很拽的伦敦腔,欣悠扭曲地模仿:“给…给他儿?”
弹吉他好像是几百万年前的事了,她其实从初中就在学一直很擅长,后来上大学没有把琴背去就荒废了。她调调音,从回忆深处翻出和弦和乐谱。右手活动不便,就权当一回左撇子,横竖是重头开始了!
今年的冬天比平常要暖。寒星骆脱掉盔甲,军衣外披一件狐裘,走进西北冬夜的凌凌冷风中。军情紧急,他忙起来昏天黑地不分昼夜,这样一个月半个月不回家都是常事,只是这会儿走在路上才想起来,有个人还在将军府里不知如何了。
怎么府上…异常的冷清?寒星骆微微皱眉,他进来这么久竟没见到一个人影,管家呢?下人们都去哪了?他到她房间看,也是空无一人,反倒是透过窗户能看到后院火光闪动。
“……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歌声?还有某种乐器的声响…他转进后院,愣在当场。
西北漆黑的夜空中冷银色的星河闪烁,地上大簇金红色的篝火妖冶舞动,火星随热风飘摇散开,比萤火虫更神秘浪漫。以这样强烈对比的天地为背景,女孩子身裹霞红披风,侧对着他坐在人群的中心,怀抱不知名的乐器弹奏,歌声清亮婉转,专注的侧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想你时你在天边…
想你时你在眼前…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这首李健的《传奇》,被她改成稍快的调子配上吉他,不如原版那么悠远空灵,但更为轻快通俗,更适合这个接地气儿的环境。她唱完第一段,好多人就能轻轻跟着哼唱第二段。厨子大哥边听边把火上烤的小羊羔翻个个儿,羊油顺着焦黄的外皮滚下去,在火上灼出令人食指大动的肉香。
将军府…有这么多人来着?寒星骆就在院头下风口看着,突然竟觉得馋了。他自从驻守西荒以来吃饭从来都只是为了不饿死,对吃的是什么根本不在乎。馋的感觉,很久没有过了…
管家本来坐在圈子外侧,是想时不时去前厅照看一下的,回头一看院头阴影里站了个人,高大挺拔,不是他家将军是谁!
“将军回来了!”管家吓得背后直冒冷汗赶紧迎上去。管家一叫所有人都跟着吓着了,呼啦一下全站起来,只有向梓砂站不起来矮下去一截。她正唱到高潮忽然被打断,没好气的说:“你干嘛吓人啊?来了出个声啊。”
她一说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府里人都知道,寒将军带兵久了改不了冷硬的性子,在府里也保持着绝对的威严。从前二夫人最受宠爱,也只敢软语相求,莫说将军府,就是整个西疆城里又有谁敢这么抱怨西北边疆的‘将军王’?
寒星骆低头看她,“吓到你了?”
“废话,你看你一来他们坐都不敢坐了。”向梓砂没劲地放下自制吉他。
“哦?”寒星骆扫视众人,“你们害怕我?”
068 那你想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