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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表露心意
  朱棣含笑垂目望着她许久,竟不自觉地俯下头,薄唇轻抿微扬,即将触碰到她散发淡淡清香的发上时,突然又停了下来。两人的姿势略显僵持,周围安静得出奇,往日还有婢女来来往往,可今日却一个影子都没有,不禁叫徐妙锦心底更是恐惧焦急。
  她怎会知道,自从朱棣将受伤的她抱回来后,在所有人的心中早就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默契,就连最卑微的下人都清楚,她早晚是朱棣的人,或许已经是了,不过没有声张罢了。
  所以,每每朱棣来探望她,大家都会知趣地躲得远远的,绝不敢靠近半步。
  蓝天白云之下,青草绿树之间,鸟语花香之中,她就这样被朱棣钳制住,挣不开,躲不掉。远远望去,这画面神似一对璧人间的亲昵恩爱。
  本能叫他吻下去,索性将他的心意挑明,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喜欢她,他想要她。而就在最后时刻,朱棣还是控制住内心即将迸发的情感,他清楚此事急不得。因为这个女人对他来说,是多么地与众不同,怎能用曾经对待其他女人的方式来对她呢?
  当真是自己糊涂了。
  她听得见他稳如山岳的呼吸声,还有那隐约不明的心跳,不知是他的还是自己的。而他看到她少女的羞涩,闻到自她发间传来的淡淡花香,似是夏日茉莉,又似是冬日腊梅。
  “明天舟车劳顿容易疲倦,今晚就早些安置吧。”说话间,他已不舍地放开手。
  得到解脱的徐妙锦连退数步,行礼恭敬道:“静思恭送王爷。”
  他无奈轻摇头微笑,她这样迫不及待地赶他,若是旁人他必定勃然大怒,但是此话她说出来,他竟觉得俏皮而又悦耳。朱棣含笑不语转身离去,心情莫名大好。
  可徐妙锦却已经吓得险些瘫坐在地,踉跄起身倒在美人靠上,面上滚烫,心乱如麻。
  今后该何去何从?要不,就此逃跑吧。
  可是一想起过去种种,又叫她本是怯懦的心,瞬间坚强厚重起来,如果因为遇到挫折就轻言放弃,那么她的重生又有何意义?她活着,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报仇!
  这两个字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无论如何她都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想至此处,她咬紧牙,紧握双拳,指尖嵌入手心细嫩的皮肉之中,渗透出丝丝血迹来。
  这晚,徐妙锦辗转一夜无法入睡,她的脑海里总是不受控制的翻涌出朱棣的身影,从第一次在燕王府大门前遇见他,一直到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事无巨细,全在她脑海心底竟涌现出无数遍。
  她唉声叹气地在床上来回折腾,睡意是全无的,心底也杂乱无章。最后索性起身,坐在桌前抄经静心。
  可即便是抄经,她的眼前也是控制不住地出现朱棣的身影。他骏马上的英姿,他立在雪地里的孤傲,他举手投足之间的优雅,他谈笑风生时的睿智,还有他望着她时的含情脉脉,他挡在她面前杀狼时的英勇气魄……那个近乎完美的男人,叫她总是恍惚,这个人离自己是那么那么的遥远,而又是那么那么地叫人忍不住想靠近。
  他就像是一团熊熊火焰,她就是一只怯懦胆小的飞蛾,明知道那是生命终结,却总是有种奋不顾身想要扑过去的冲动,只为了那可能会有的丝丝温暖。
  或许,是她太孤单了,或许是她太累了,仇恨就像是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压得她就快喘不过气来。她犹如一个溺水的人,拼了命的想要游到岸边,可是岸边却总是遥遥无期。
  她真的是累了。
  若是随了他,安静过完一生……
  这个想法犹如晴天霹雳般在她的心底炸裂开,顿时汗毛倒立,背脊上窜出一丝丝冷汗,握笔的手猛地一颤,就快写好的一篇经文竟被生生画上一道扎眼的墨迹。
  错的,果真是错的。
  她呆望着这篇被毁了的佛经,心底似是顿时开悟一般清醒明白。她是何身份怎敢忘却,即便是她随了天下众生,都不能随了朱棣,他可是朱允炆的亲皇叔啊。
  放下笔,她双手合十,低低念了句佛号,本是波涛汹涌起伏不定的心底,瞬间波澜不惊。
  翌日清晨,众人整顿行囊准备离开,徐妙锦依旧随燕王妃同车而行。上车前,她透过人群看到坐在骏马之上的朱权朝她投来的目光。
  一丝不舍,一丝心痛,一丝不解,一丝埋怨,难以理清的情愫纠缠在一处,弥散在深邃的眼中,让她心底略微难过,不敢再看连忙上车。
  听燕王妃说,大队人马打道回府,朱权、朱橚、朱楹就此告别,各自回封地。
  她只是安静地听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启程前,她安静坐在车里,从车外传来朱橚和朱楹的声音:“四嫂,我们就此别过,四嫂多加珍重。”
  燕王妃含笑拉着徐妙锦走下车,对他们俩说:“路途遥远,你们定要多多保重,我和王爷在北平随时欢迎你们来。”
  徐妙锦屈膝行礼道:“静思恭送几位王爷。”
  朱楹笑意盈盈走上前来,正欲说什么,一旁始终缄默不语的朱权突然开口:“四嫂,我有些话想单独对静思姑娘说,不知可否?”
  燕王妃为难地转过头看看徐妙锦,又将目光投向正朝此处走来的朱棣,只见朱棣微微颔首,她才微笑道:“静思姑娘若说好就好。”
  很多事情,总是要有个交代的。即便是耍赖皮,也要有始有终,有模有样才行。
  徐妙锦微微点头,便随朱权离去。经过朱棣身边的时,她从余光中分明看到了朱棣脸上那抹如冰霜般的冷漠,心底陡然一凉。
  两人来到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朱权紧蹙刀眉,背手不语。
  “不知王爷有何吩咐?”沉默一刻后,徐妙锦忍不住问道。
  他面色略有悲戚之色,转过身凝视着她久久不语,徐妙锦尴尬低头笑道:“若无吩咐,民女告退。”
  “我知道你什么都记得。”他突然看口,本欲转身的徐妙锦脚步马上顿住,她故作镇定地转过头来微笑望着他道:“民女早就说过,王爷认错人了,世上相貌相似者着实不少,王爷何苦又执迷不悟。”
  朱权踱步至她面前,她不由得脚步后退,而他的脚步没有一丝停止的意味,眼中又多出一丝戏谑之意来。直到她猝不及防地背靠在一棵粗壮树干上,再无后路可退时,他才停住脚步,眉眼中的那丝戏谑突然变得认真:“不管你是何缘由而选择说谎,不管你为何不肯认我,我都选择相信你有你的苦衷,因为只有这样,我的心才不会那么难过,那么挫败。徐妙锦,你若不肯承认,此生我都不会再强迫你,既然那一次的事情你选择遗忘,那么我希望,你可以从这一刻记住我。不管你是用哪一种身份,都别再忘记世上总会有一个人在等着你。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你会选择来到我身边。”
  这番情真意切的话不禁让她感动至深,她蹙紧娥眉抬眼望着朱权的双瞳,那双似是受了伤的眼睛里,竟蕴含了那样多的真挚和执着。他的期盼,他的渴望,他的包容,还有他的决绝,无一不叫徐妙锦震惊。
  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如今又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叫她情何以堪。她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更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她如今只是万般无奈,却不知该如何去偿还朱权的情和义。
  见她眼中骤然闪烁着泪光,朱权又惊又喜,她无法做到不被感动,她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愧疚和怜悯,她何德何能,竟能叫一个那样骄傲的男子说出这样卑微的话来。
  朱权不自觉地伸出双手,捧着她白皙微凉的面颊,正欣喜若狂地微笑,她却猛然推开他,朝一旁逃离几步,脑子也顿时清醒:“静思担不起王爷如此情意,还请王爷早日忘了我,我也不会再记得王爷,就此别过,各自珍重。”
  语毕,她仓惶逃离,留下朱权站在原地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喃喃:“忘记你,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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