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我……你是谁……
我凄然笑了,却道:“你……并不认得我。”
他缓缓自那池水中走出,步步生莲,容颜若云中初月,倾城无双。可是……却多了些不曾有过的魅惑与妖冶。
怔怔看着他一步步走来,我却觉,此刻是如此的漫长,像从前世,走向来生一般。可我们,却还隔着一个今生……
今生无缘,他就这样和我,一念擦肩。
我愣住,却不自觉扯住了他的衣袖。如那些来世般唤道:“师父。”
他却猛地甩袖。
下一刻,我踉跄跌在了墨池边,看着水中自己的面容,苦涩笑了。
如今……我不是未央,又有什么资格,再去唤你一声师父?
回身,看见那抹黑色消失在门口处,刺眼的日光泻入,像一道界限,将今生与来世相隔。
现实和梦境,是否以醒为界?
师父醒了……可他却忘记了我。如此也好,这样,他就不会再和今生,产生任何牵连。
“央儿!子君他!”司命大叔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他走了。”我淡淡道。
“他才是邪神。”墨筝的声音却传来。
我一愣,却看见彼时墨色的池水,顷刻间化为碧潭。
“可明明刑天他……”司命大叔反驳。
“刑天的故事只是一个传说……可现在……却是事实。”墨筝失神喃喃道,接着却攥紧了拳头,“而我……竟成为他的一个助力……”
“你是说……是因为幽冥池!”司命大叔脸色苍白道。
“上古封印,恐怕……”墨筝紧紧蹙眉。
“紫落山!”司命大叔却急道。
“难道……真的要应了那预言?”墨筝的面色也开始发白。
“不!不可以!”司命大叔额头上汗涔涔一片,慌乱道。
“你们……究竟瞒了我什么!”我却冷问。
他们却又开始沉默。
“他是我的师父!无论他现在怎么样……至少……我该有权利知道。”我怒道。
“央儿……这件事……已经不是原来那么简单了……”司命大叔却摇头。
“邪神出,六界覆。这是上古预言。”墨筝肃然道。
“师父他……”我有些不可置信摇头,“不!他明明是七大上仙之首,他明明是个孑然于世心系天下的白衣神仙!他怎么会是邪神!”
“造化……”司命大叔却叹了口气,接着道,“这便是创世神留给我们的劫难么?”
“我去找他……”我有些慌乱道,下一刻便要夺门而出,却被墨筝拦住。
“他现在不会记得你……”墨筝对我沉道,“不!他是我的师父……”我猛地推开他,冲了出去。
出了宅院,桃林漫漫中,万物寂然,浅香和着风打旋,醉了流年。我却看见,桃花落落中,血色点点,一直……停驻在了远处一个墨色身影的脚下。
血腥味渐渐蔓延开来。
我有些失神的向前,直到停在了他的背后。青丝如瀑,身影如兰,却没有了以前的月桂馨香。
“师父!”我失声喊道。
那抹墨色缓缓回身,青丝起扬间,熟悉的容颜若被冰封的玉莲,毫无血色,凤眸迷离,就这样,像看着一个怪物一般地,用从未有过的陌生看着我。
他的手中,一只已经看不出形态的动物满身血迹,脖颈处,鲜血正汩汩流出。
而他的脚下,是一只已经昏死过去的奶牛猫咪。
下一刻,我急急将那猫咪抱起,退了一步。
他却一振,沉静地向前一步。
流风拂过,乱了桃花,也搅了我的心。
曾几何时,桃林缱绻中,那个白衣神仙,总是宠溺地望着我,笑得日月失神。
桃林中的浅暮亭,那个白衣神仙喜欢在斜阳满落的时候,在那里提笔挥墨。那个时候,我缠着他为我,画一幅像。
他终于答应了,我便冲到了浅暮亭外,学着那些天庭婀娜的仙子般,对着一株桃花弯着腰,扭着屁股转身回眸,末了,还在这个高难度动作下摆出了一个巨大的笑脸。
由于离那亭子有一段距离,我又眼神不太好,所以没看见浅暮亭中那白衣神仙颇为腹黑的笑。
下一刻,还努力咧嘴笑着的我,却因为那个高难度动作而闪了腰。噗通一声倒地,我直直成了个扭秧歌的造型。
浅暮亭中的神仙却笑得欢快。
于是,我哀怨了,哎哟哎哟地捂着腰叫唤。
那神仙终于慌了,急急跑到了我的身边,将我横抱在怀里回了浅暮亭道:“小未央莫怕,我马上带你回去。”
我却倏地挂住了他的脖子,撇着嘴道:“小未央生气了。”
他一愣,却宠溺地看着我:“哦?为何?”
我别扭道:“你笑话我。”
他却笑得温润:“我将你画成美人儿可好?”
我听后乐了,忙挥舞着爪子道:“好!好!”谁知却一眼看见了那玉案上的画,悠然胭脂色里,一尾白鹿正将一个模糊的身影踩在脚下,很是得意。
于是,我咦了一声。
却见他倏地将那画挡了住,笑得很是不自然。我却忽然反映了过来,那不就是我和他么!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怒!不就是你在紫落山顶做鹿的那些日子……我欺负过你来着么……这个神仙腹黑委实腹黑的紧TT……
后来,我悄悄画了一幅他和一个男子的春宫图来复仇,为了让事情的影响力再更大些,还特意提前做好了调查,将这画摊开放到了天界仙流量最大的玉启门。谁知,那日竟赶巧了,他的挚交蓬莱岛主卿渊恰好有急事入天庭,便一眼瞧见了那画,收进了怀里……
再后来……这件事便被我忘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房间里看见了那副已经为我画好的像。
桃花嫣然,美人巧笑,一尾白鹿,安静地伏在她的身边,一如月桂下的那些岁月。
浅浅的一句题诗:相顾繁华里,尘世予相依。
而如今,却是,繁华相望不相知,尘世相逢讵相识。
他……再也不是那个桃林中为我画像的师父。
紧紧抱着怀里的猫咪,我看着他被寒色溢满的双眸,却再也看不见自己的倒影。
“你是谁?”他却问。
“我说过……你并不认得我。”我苦笑道。
“可我却记得你……”他凤眸中出现一丝涟漪,却又烟消云散,喃喃用修长的食指敲着自己的额头,“为什么这里……满满的都是你的样子?”
我愣了……心被压上了什么,喘不过气。
下一刻,他却将手里的动物扔下,径直到了我的面前。染血的双手抚上我的脖颈。
温暖和着寒意袭来,让我有些颤栗,却觉那熟悉的指尖在渐渐收拢,看着他无底的凤眸,我却想起紫落山的那夜,同样的场景。
于是,桃花纷落中,我看着他的眼眸道:“一开始不是师父说的么……要我信你。”
他一惊,凤眸中却闪过慌乱,指尖越发收紧:“为什么……你可以乱我的心神。”
空气一点点在流走,我有些艰难地喘息着:“因为……你是子君……是我的师父……”
指尖的寒意渐去,只是一瞬,我看见他左眼流出泪水,却又骤然无存。恍惚中,看见他继续收拢着十指。
就在我缓缓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听一声大喊:“姑娘我来救你了!”
一个披散着头发的白衣女子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拿着一棒槌对着师父头上就是一下。但是……那棒槌断了……而师父他完好无损。
师父终放开了我。
跌落在地,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却看见风扬起那女子长长的刘海,露出了萤池那张清秀的面容!
萤池看着手中断了一截子的棒槌,而后又看了看师父,讪笑几声道:“你的脑袋好硬啊。”
师父却眯了眯凤眸。
我见状对着萤池急道:“快走!”
一般师父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便是要发挥他腹黑精神的时候。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师父是……如今……我不敢想象。
萤池一惊便要转身跑路,谁知却晚了一步,被师父扯住了发丝,青丝流离间,师父的指节发白。
萤池惊悚地回头,却见师父直直向着她的心口挥出十指。
只是一刹那,短匕飞过,青丝尽断,萤池躲过那十指,跌倒在地。
一席白衣逸然而至,落在了师父的面前,竟是韩子言。
一黑一白的对峙,两个人,却出奇的相似……从面容……到举止……就连满是杀气的凤眸。
却听那边回过了神的萤池喃喃道:“咦,老大……你什么时候藏了个双胞胎兄弟。”
方才营造好的打斗气愤……顿时有些龟裂。
我明明看见,韩子言和师父的嘴角同时抽搐了一下。
倏地起身,我却记起……韩子言便是师父的前世!如果前世的师父遭遇不测……后世……又会怎样?
想到此处,我只觉寒意刺骨,猛地挡在韩子言身前对他道:“快走。”
却见韩子言凤眸垂了垂:“末儿。”
同样的神情,同样的眼眸,我一振,却觉背后一痛,下一刻,便看见十指自胸口处穿过,鲜血淋漓。
第六十一章 两两相忘繁华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