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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如是因,如是果(上)
  回到府里的时候,我因为这一天颇为稀奇古怪而又乱七八糟的遭遇而颇为疲惫,本想奔着塌就躺上去的,却见那边云楚火急火燎地向我奔了过来。
  “小姐!尚书府的刘妈妈已经等你等了几个时辰了!车夫说你去了茶楼,可怎的到现在才回来?”她急道,终停下来气喘吁吁。
  “刘妈妈?怎的跟个老鸨的名儿似得?”我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边倒了杯茶边撇嘴道。
  “如末小姐可是说的我?”却听那边一个浑厚的女声想起,我的一口茶悉数给喷了出来,瞬间给呛得咳了起来。
  待云楚帮我顺了半天气,我才看清那未关上的房门处赫然站着一个四十几岁年纪的中年女子。只见她颇为短胖的身上穿着红牡丹绣线的暗红色对襟小袄,紫鸳鸯做点的深绿色襦裙。有些圆润的脑袋上顶着一个高耸的凌云髻,上面金钗花钿满布,看的我一愣一愣。
  “我是尚书大人嫡孙女儿淇瑛小姐的乳娘,也是如今尚书府女眷们置办物品的总管事。来此,是受了尚书大人之命,为小姐操办些祝寿时的衣衫和饰物的,不想小姐竟如此无理!”下一刻那刘妈妈便径直坐在了我的身边满面怒色道。
  我只是有些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心想这尚书府的口味委实重了些,真不知这刘妈妈所置办的衣物会是怎么个模样。
  干笑几声,我却倏地瞥见她发髻顶端那展翅欲飞、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云霄的金凤,于是心生捉弄道:“刘妈妈……”
  “恩?”她故作优雅地微微端正了些身子。
  “你头上的金凤钗掉了一只翅膀。”我道。
  “什么!”她似一惊,忙想伸着短胖的手臂去够那高耸发髻最上方的金凤。
  岂料髻太高胳膊又太短了些,几个来回未果,终停了下来。这么一停她方才注意到我和云楚有些强忍的笑意,于是假咳两声,正了正身子,颇为端庄道:“小姐可否帮我将那残缺的金凤取下来?”
  我挑挑眉,看看她头顶那完好无损的金凤又是心生一计,于是默默将手伸向了那发髻的顶端,手心却在握住金钗的瞬间在那薄如蝉翼的翅膀处微微使了下力,顿时精致无缺的金凤被扯下一边的羽翼,显得颇为怪异。而由于身高的原因,那刘妈妈并未能看清我手里的动作,倒是那边上的云楚一愣。我随即很是迅速地将那一瞥轻巧的羽翼抖入了抬着胳膊的袖口,后便将已然残缺的金凤钗递给了刘妈妈。
  她双手接过金凤钗,身子却开始颤抖,面色更是白了几分,喃喃道:“这本是老爷给淇瑛小姐定制的嫁妆……今日刚刚被我给取了回……本想先带着风光风光的……怎的竟……”却突然很是警惕地看了我们一眼,闭了口。
  我有些诧异,没料到那凤钗居然不是她的东西,想必这刘妈妈在当管事期间谋了不少私。
  却见她有些所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和云楚,犹豫半晌,终从袖口拿出一叠银票,又细细地数了那么十几张,接着放在桌上道:“柳小姐,云楚姑娘,今日的事还望二位不要向外人透漏半分,这是老奴的一点心意……”她脸笑成了一朵花,接着又颇为讨好地继续向我道,“柳小姐以后进了府如若想讨尚书大人的欢心,说不定老奴……可以帮上一帮。”
  云楚愣了愣,我却一把将那银票拿过道:“成交!”
  接着又对云楚使了个眼色,云楚这丫头自小就跟我颇为默契,今日更是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心思,于是故意若有所思自语道:“我怎记得今日那城东的陈金顺说他拾了个金翅膀,还以为是天上仙人的恩赐……”
  刘妈妈脸色倏地白了几分问:“玉波茶楼的陈金顺!”
  听到陈金顺这名字,我意会地看了看云楚,向她颇为赞许一笑,随后又很是风轻云淡地补了一句:“那货据说最大的喜好便是金子,别怪我没告诉刘妈妈,……”其后,我用余光瞥了瞥正满面惊诧紧张的刘妈妈,故意神秘兮兮地向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我听说他茶楼里有一个暗间,专门搁置些收集来的金物。刘妈妈如若再去得晚些,啧啧……真不知还来的来不及……”
  要说这陈金顺是何许人也,可能要追溯道青引茶楼刚开张没几年的日子。那时,我不过是个几岁的小女娃,却记得几乎每日总有那么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来茶楼闹场子,不是这壶铁观音里飞了蟑螂,就是那壶秋彦里品出了茅坑的味道,更甚者他们竟然还诬陷我爹偷了他们的银子,硬是把我们家告到了衙门里。幸亏那衙门里的老爷和张老夫子是旧交,后来张老夫子出面,这才查清了那一帮人的底细。他们竟是那城东玉波茶楼的掌柜陈大鹏派来的!只因那陈大鹏眼睁睁看着小小的青引茶楼一天天夺去了他的一个个老主户,甚至还逐渐取代了他那汴京一品茶的位置,因此才出计陷害于我们。可是虽是人证俱在,没想那陈大鹏却拒不伏法,甚至还一口咬定是我们青引贿赂了衙门老爷陷害于他。那衙门老爷却劝我们不要再继续和他纠缠下去,只因据说那陈大鹏在汴京有个颇为硬气的后台。后来,果然在事情愈演愈烈的时候,那一帮子人证居然在那衙门大牢里一夜之间系数消失了,此事也因此而被搁置了下来。其后的日子,玉波茶楼倒也安分了几年,与我们一向是井水河水不相泛。但没想那陈大鹏的儿子陈金顺继承了茶楼之后,似又开始对着我们青引动了些歪脑筋,前不久爹因为茶楼内客人饮茶后莫名中毒之事还生生给惹上了官司。虽然爹宅心仁厚,但我一向自认为是个锱铢比较、记仇记得有那么些久远的姑娘,如今得了这么个好机会,此仇不报非女子也!
  想到此处,我更是觉得自己与云楚的这一技真真是一箭双雕,一石二鸟,可歌可泣,不知那厮这回和尚书府结了梁子,后台还会不会那么管用……
  正在颇为猥琐地偷笑,却听那椅子哐啷一声,刘妈妈便不见了踪影,那门外随即飘来了她很是洪亮的声音:“老奴突然想起尚书府还有些事情,改日再来!”
  于是我扑哧一声笑了,却听云楚有些苦大仇深地抱怨:“我们会不会玩的有些过了,万一那没脑子的刘妈妈在陈金顺那儿大闹了一场却又不得结果,会不会惹出些别的事端来……再说……万一被老爷知道了怎么办,况且……小姐方才还收了那刘妈妈的银票……”
  我揉了揉太阳穴打了个哈欠,颇为随意道:“她应该不会这么没脑子吧……大不了就是半道上反应过来是我们联合骗了她,但她方才将那金凤钗的秘密给说漏了嘴,这么个把柄握在我们手上,怕甚!再说,即使她真的去了玉波茶楼闹腾,那暗间什么的不过是我们胡诌的。兴许她转悠一圈找不着也就放弃了,就方才那一叠银票的架势,她花上点钱赔个金钗应该也很是容易吧……”
  那边云楚听得一呆一呆,最后我又补了句:“记得告诉李叔把大门栓好,我怕她一会杀回来闹腾。”
  云楚有些石化。
  其实,我当时委实押错了几个筹码。
  第一,这刘妈妈不仅是没脑子,而且简直就是十里八乡一悍妇。
  据说,那天她风风火火地奔去了玉波茶楼,还未分青红皂白便将人家茶楼正厅门口摆着镇邪招财的关二爷釉瓷塑像给掀了,随后还颇为不屑地向那一堆碎渣渣吐了口唾沫,然后便在茶楼满厅客人颇为震惊的眼光中大摇大摆进了去,而当陈金顺的一帮子打手赶来的时候,她便很是理所应当地搬出了自己尚书府的后台,只是不知道……她和陈金顺的后台哪个更为硬一些……
  其次,这玉波茶楼真有一暗间。
  听闻,当陈金顺的一帮子打手在听闻了刘妈妈那颇为震慑的后台之后,便一时间都愣了,皆不敢轻举妄动。刘妈妈便趁机将茶楼搅了个底朝天,最后竟真的在那正厅的戏台子下头发现了那原本是我随口一诌的暗间。
  当然,这些事情此时我并不知情,只觉一时间腹痛难忍,这才想起自己是来了月事。
  而云楚去为我取换洗衣衫和月事用品的时候,我竟很是疲惫地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而且这一觉睡得极为舒坦。
  只是云里雾里似又陷入了种种梦境。
  大片大片的桃花林,暗暗流波的云霞暮色,一个白衣神仙在一株桃树下专注抚琴,花落簌簌间,弦音清袅,曲调回环悲戚,转承间似要将千年的愁绪倾出。
  一个圆嘟嘟的少女躲在一棵桃树后半晌,终缓缓探出小脑袋,却苦一张小脸。
  那神仙并未发觉少女,只是手下的力度越来越重,如雪的双手在琴弦下指节泛白,最终断了朱弦,破音被残弦带出,却也划伤了他的指尖,一时间鲜血汩汩而出。
  少女一愣,便想急急冲上前去。却不料一个窈窕的红衣身影出现,紧张地握过他的指尖,又自怀中取出一方胭脂桃花的锦帕,细细为他擦拭着伤口。
  神仙并没有闪躲,只是秀眉紧蹙,凤眸中的愁绪渐渐被柔色溢满,下一刻便将那锦帕自女子手中拿过,细细地展了开,却身子一振,那红衣女子拥进了怀中。
  少女看见这一幕,终垂下了圆圆的脑袋,胖乎乎的小手里似乎还紧攥着什么东西,一滴泪滑落,她将手心展开,里面是一条被揉做一团的绸子手帕。
  小心翼翼揉开了那手帕,她看着那帕子绣得乱成一团的饮光泉和月桂树,有些苦涩地笑了,只是又像宝贝似的仔细抚了抚那月桂树下自己编的一句诗:“子君未央饮光见,月桂为媒千万年。”
  歪歪扭扭的几个隶书,很是打油的一句诗,却是她这些天没日没夜苦思冥想的结果。只是,这帕子还未送出,便成了一个笑话。
  我不知怎的,似可以了解那少女的心境,竟然跟着她苦情起来,连眼角都湿润了。却似乎隐隐觉得有人拿着帕子为我擦拭面颊,又似乎有声音传来。我只觉是睡得迷糊了,并未在意,却下意识地将眼睛半睁了开,这一睁不要紧,却真真吓了我一跳。只见我的身边……正站着两个陌生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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