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起八卦立马来了精神,于是不禁又向后倾了倾身。
那苏兄似也来了兴致,匆忙问:“何处的美人,竟能让圣上如此?”
“不知,只因美人图上并无题诗也无标注。圣上却对那画中美人一见倾心,誓言要将其纳入后宫。无奈美人难寻,因此才一拖再拖。”第一个男子继续道。
我听得兴致勃勃,真不知这位让当今圣上一见倾心的美人,究竟是怎样倾城的样貌,是不是比那玉红楼的美人们还好看?我正琢磨着,却看见门口处进来了一个紫衣华服的公子,金冠束发,肌骨冰润、剑眉星目,俊美中透着些威严之气。他似环顾了一周,最后却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就这样隔着众多桌椅人群定定看着我。我一惊,心想难道是挡了那公子的视线,于是悄悄向左挪了挪,谁知他也跟着挪了些,我又试着向右挪了挪,他又跟着挪了些。当我最终羞羞答答地确定那颇为俊俏的公子看的是我的时候,却见一个黑衣模样的人进来对那公子做了个揖,随即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便急急离开了。我很是丧气,却看见店小二开始将那些精致的饭菜悉数上了来,于是便开始了狼吞虎咽,将方才的事情忘在了一边。
谁知这一顿饭吃过之后已是斜阳脉脉,我又去寻了一圈云楚,奈何仍然无果,心想难道是先回府去了,于是便作罢,只是看着那橘色的日暮有些发怔。却突然觉得心口处针扎了一般,头有些晕,恍惚间看到身旁一个衣着怪异的白衣男子,牵着我的手,在一处小巷流连,一些古旧的怪异建筑透出沉谙的气息,不知名的清脆乐声弥漫在空气里。我却满是欢喜和甜蜜,却又隐隐透着些不安。突然,他停了下来,摘下墙角处的一枝胭脂色的花朵,宠溺地看着我,为我顺了顺头发,将那枝花朵插在了我的发间。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却听见那宛如清泉的声音:“子君负过太多人,不能再负了……”
“你是最后一个,也是第一个……”
心口的痛愈发剧烈,跟着灼热感袭来,眼前的一切渐渐疏离,我却听见越来越多的声音……
“央儿后悔了?后悔……也晚了……”
“每次你皱眉头的时候,十有八九是在计算银子和吃食之间的关系。而剩下一二……则是在感叹没有调戏到美男……。”
“因为爱而生的执念,可以让饮光月桂冰封,也可以,改变结局。央儿,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傻央儿,明明知道为师对你没辙……就算知道你在骗我,却还是会信。”
“等我回来,娶你……”
“等我回来,娶你……等我回来,娶你……等我回来,娶你……”我喃喃道着这一句话,心里被什么压了一般地堵塞难受,在人海中踉跄几下,最后却大哭起来。
在人潮涌乱的南街,在灯华渐浓的傍晚,我只是看着那些繁华之色流着眼泪,好像,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与他携手白头的,可是……我怎的给忘了呢……
灯如昼,影阑珊,知是与君离别时。流年断,倾城逝,几度烟云几度秋。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随着人海行进,却丝毫看不见周遭的光影婆娑,流华溢彩。
“小姐要不要看一下姻缘?”似有一个人在叫我。
我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向前走去。却又听见他叹道:“明明是一段好姻缘,却奈何总是不得始终……”
这句话……好生熟悉。
猛地转身,看见一个算命的摊子,一个中年男子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那男子颇为富态,但面容却线条硬朗。
我缓缓走了过去,坐在了那算命摊子之前,问:“你方才说什么?”
他神色凝重道:“小姐并不属于这里。”
我一愣,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却拿出了一个签筒,念念有词摇了摇道:“求个签吧。”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抽了一根签。
他接过那签,神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怎么样?”我急问。
他摇摇头只道了两个字:“轮回……”
我一急,拿过那签看了看签词:“若教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
“离恨虽苦,却是造化使然。”那男子却看着我道。
我有些疑惑地摆弄着那根签,还想问个仔细,却发现眼前的那人不见了。我咦了一声便想找他,谁知听见一声怒吼:“你个没良心的!谁帮你治的伤!谁给你偷的丹药……”
顺着声音找了过去,赫然发现他正抱着摊子后的那棵歪脖子树的一根树枝,胖胖的身体压得那树颤颤歪歪,颇为惊险。我颇为诧异,起身想过去将他给救下来,却见他对我喊道:“央儿!记得无论怎样,不要轻易改变因果!”我一惊,却没有明白他话的意思,也不知他口中的这个央儿为谁,左右瞧了瞧,又只有我在这摊子前面。于是便想上前去再问各明白,岂料再回头面前已是空无一物,那摊子并那人一起消失了……我用力捏了一把自己,又揉了揉眼睛,觉得事情越发离奇了起来。
却听见一个朗润的声音自一处传来:“只待双方心融洽,才可将那情侣结。此应为一个倩字。”
叫好声自人群中发出,我不禁循声望去,却看见一群人正围着一个白衣公子。那公子白簪绾发,一双凤眸冰轮色,面如圭璧影若雪,莞尔一笑,风华无方。
心脏倏地刺痛,我不自觉地挤进了那人群里,跌跌撞撞,终到了最前面。却被一个人推阻在了一旁,我回头,看见一个手执莲花灯的红衣少女,容颜妩媚,双眸盈盈剪水。
那位公子看到她先是一愣,而后浅笑。
少女笑得羞涩,将灯递了过去道:“可否请公子为我的这盏灯题上一句诗?”
“好。”那白衣公子温润道,接过少女手中的灯,拿起了一旁的狼毫,专注地提笔挥墨。我却心脏又是一阵刺痛,又觉身后有人一推一挤,便直直向前跌了去,趴在了地上。泥土瞬间被吸进了鼻腔,我猛地咳嗽了起来。却听见周围的人嘲笑连连,似都在对我指指点点。有些狼狈地用袖口抹了抹脸,我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却被一个人拉起来带入了怀中,我一惊,看看面前的人,一身月牙色衣衫,戴着一面白色的面具,看不清容貌,却觉身姿如玉,仙韵无双。
那人下一刻便拉着我要走出人群,我却回头,看见那正手持狼毫的白衣公子似一振,墨洒,原本一个没有写完的缘字生生污了几画,成了个劫,他抬头蹙眉望向我,凤眸被灯火映的若月下清潭。
只一眼,便成了痴。这种感觉太过于熟悉,我其实很想转身回去,奈何那拉着我人迟迟不肯放手,一直走出了南街才松了开。
我却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问:“你是谁?”
他颀长的身影一振,却没有回答,拂袖而走。
我只觉淡淡的失落感铺天盖地而来,不对,本不该是这样的……一路失神地走回了柳府,看见云楚正颇为焦急地站在门口处左顾右盼,见了我急道:“小姐你这是去了哪?我一转身就不见了影!”
我却没有答,只是默默进了门。
云楚有些奇怪,便问:“小姐……你怎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却听见爹的声音自正厅传来:“你这个顽劣的败家子,现在知道回来了!”
我一惊,忙拉过云楚挡在了身前。
却见爹拿了一柄戒尺,直直将我拽了出去。
我哭丧着脸就想求饶,却被爹拽进了祠堂,跪了下。
“清儒不孝,竟然养了个这么顽劣的女儿!不仅整日不思进取,反而行为放肆举止轻浮,一个女儿家整日混迹街头,流连烟花场所!清儒愧对列祖列宗!”爹悲悲戚戚道着。
我有些疲软地撇了嘴,只因,每次挨打之前,他都会念叨这么一次。
却觉眼前一黑,爹的声音渐渐远了,自己好像却也不在祠堂。
似有一个人轻轻抚着我的脸庞,有些温暖有些熟悉的触感,我不禁伸出爪子抓紧,却觉那只手一颤,便抽了回去。
其后,我被烛光的亮灼了眼眸,不禁仔细揉了揉,发现自己现在明明是在自己的闺房之中!哪里还有什么祠堂的影子。
下一刻云楚端着洗漱的水进了门,我一惊,于是忙过去抓住她问:“云楚,我方才不是给爹抓去跪祠堂了么!怎么一眨眼就回到房间了?”
云楚像看着一个痴呆一样的看了我半晌,最后摸摸我的脑门道:“小姐你没事吧……你又没惹什么岔子,怎么会去跪祠堂?况且,现在老爷还在茶楼忙,又怎么会在府里?”
我有些诧异地咽了咽口水,自语道:“我今日不是惹怒了张老夫子然后和你溜去了南街么……”
谁知云楚瞪大了眼眸道:“张老夫子感了风寒,今日又是上元佳节,所以没有来府上啊。你是和我去了南街……但咱们不是看完灯就回来了么?”
我捂住头,觉得有些混乱,于是又问道:“我不是跟你走散了么?”
云楚却诧异道:“我们一直都在一起?怎的走散了?小姐是累的有些健忘了吧,快些洗漱睡下吧。”
我怔着点点头,却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倏地似有一个白色的人影闪过脑海,墨洒,莲花灯上的缘变成了劫。却奈何怎么也想不起完整的过程。只好作罢。
一夜无梦,我睡得很是踏实。却在早上的时候,依稀听见门外爹的叹气声。我以为是梦,又将头往锦被中缩了缩。岂料却又听见了有人和爹说话的声音。
“柳老爷怎么决定?”一个人问爹。
“末儿自在惯了,又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只怕……会丢了尚书大人的脸面。”爹道。
“如末小姐毕竟是尚书大人的亲外孙女,虽然十七年前大小姐跟尚书府断了关系,但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小姐也……尚书大人其实无时无刻不将这件事挂在心上。若不是大小姐去的早,怕是早就将你们一家子给接进府了……”那人又叹道,后又补了句,“如今尚书大人年事已高,怕是过了今年就没明年了……”
“好吧……不过,末儿就不在府上住了,还是当夜便回来吧。”爹似松了口。
“好,那二十九我便派人来接如末小姐过去。”那人恭敬道。
我却醒了,总觉的方才迷迷糊糊听的那些个话诡异的紧。匆忙披上了披风爬下了床,我看见爹还站在我的门口徘徊,见了我先是一愣,而后道:“你怎的今日起来的这么早?”
我撇撇嘴:“方才被你们吵醒了。”
爹眉头紧蹙:“你都听到了?”
我问:“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
爹叹了口气:“尚书大人这个月二十九七十大寿……想要你过去祝寿……”
第四十三章 灯火阑珊故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