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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柳家有女初长成
  我做了一个很是奇怪的梦,梦里看见了衣着怪异的男男女女,还有光怪陆离的古怪建筑,我在一个巨大的马车里遇见了一个颇为俊秀的公子,可那个公子竟说他是神仙!后来……后来是什么来着。我自被窝里钻了出来,呆呆倚着床栏愣神,只觉这一觉睡得腰酸背痛,颇为不舒服,胸口更似有火焰燃着了一般。奇怪地拉开亵衣往肚兜内瞅了瞅,却看见心口赫然出现了一颗鲜红的痣,朱砂灼灼,似刚刚熄灭的火焰。却听见门外云楚的一声大唤:“小姐,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了!您再不起来,老爷可要发威了!”
  我一惊,忙拥紧了锦被道:“我已经醒了!”
  却觉门被倏地推了开,霎时间一阵凉风灌进了罗帐,让我一个激灵。
  “咦……昨晚小姐没有关门么……”罗帐外传来云楚有些疑惑的喃喃自语,随即我听见了将门拴好的声音。
  抓了床尾的貉子毛披风将自己裹了紧,我掀开罗帐爬了出去,云楚正搁了手里的铜盆为我收拾衣衫,阳光正好,自那窗口处倾泻了满屋,却没有多少暖意。我扭头看了看,屋内的炉火不知什么时候熄了,香炉的紫荷香却烧得刚好,氤氤氲氲地弥散了全屋。只是,这味道似与往日……不大相同。
  “小姐还是快些梳洗吧。”一旁的云楚边摆弄着那熄灭的火炉边絮絮叨叨着。
  云楚自小便跟在我的身边,性子也被惯得有些直爽,总跟我这个小姐没大没小,但我却习惯了她这个相对于丫鬟却更似姐妹的存在。
  哦,忘了说了,如今是泽和元年,我们子合国的新帝刚刚登基不久,我叫柳如末,是汴京大户柳家的独生女。柳家是书香门第,我爹也是探花出身,却因不喜官场污佞之气而拒官。后在京城开了个名曰青引的茶馆,以格调清雅而盛名,是文人骚客的汇聚之所。爹每日饮茶会友,吟诗作画,却也过得颇为怡然。我娘本是尚书千金,京城第一的美人儿,在我爹入京赶考之时与我爹一见倾心并私定了终生,最后更是因为爹的拒官与尚书府决裂,与我爹白手起家,粗擦淡饭相守多年,最后却因生我难产而死。爹告诉我……他因此难过了很久,却最终决定要将我好好抚养成人,因为娘的名字里有一个末字,爹便为我取了如末这个名字,又从我孩童时期便开始请各式各样的夫子教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希望我以后可以成为像娘一般的名门闺秀。
  可是爹却不知……其实我本生最大的心愿便是尝遍天下美食,看尽世间美男,抱着一屋子的金银财宝每日边看着话本子边听汴京最负盛名的玉红楼的艺妓小倌儿们唱个小曲儿。可这些喜好和我那个颇为风雅的爹却着实不搭,于是,我便生生将这些被爹喻为下里巴人的喜好压抑了十五年,而今年,我刚刚及弁,却觉心里似有什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想到此处,我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洗漱好,便坐在铜镜旁让云楚为我梳妆。
  “唉。”我拖着下巴哀叹一声。
  云楚拿着桃木梳为我顺着头发的手抖了抖,扯得我一疼,眼泪就快落了下来。
  却看见云楚撇着嘴小声道:“小姐,这已经是你今早第十八回叹气了。告诉你实话吧……今日是上元佳节,老爷一早便去茶楼忙了,估计到夜半也回不来。”
  我一听,却喜上眉梢,扯着她的衣衫道:“云楚云楚,随我一起出去吧……我在府里呆的快长蘑菇了……”
  “长蘑菇的那是木头!”云楚却拿梳子敲了我的头,嗔着丹凤眼儿道,一张瓜子小脸满是怒色。
  我哀怨之气又重了些,看着铜镜中自己圆润的小脸和杏眸,有些沮丧捏捏道:“你说我怎么就没那些个若柳扶风的气质呢。”
  “要那么若柳扶风干甚,京城现在不知有多少公子倾慕小姐呢!”云楚颇为骄傲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颇为惊讶问。
  “去年上元佳节你偷溜出去逛了那玉红楼还记得不?”云楚道。
  我想了想,似回忆起了这么回事,于是冲她点了点头。
  “那玉红楼的琴师墨筝后来偷偷为你画了一幅像,如今可是在京城书画圈子闻名了!那些个公子书生挤破头只为一睹小姐画中的芳容!”云楚有些得意道。
  “他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很是疑惑问……只因,我明明记得上次是女扮男装逛得那玉红楼。
  “呃……”云楚眼珠转了转,一时间没有说话。
  “那日你也醉了?”我恍然大悟问。
  “嘿嘿嘿嘿……小姐你也知道……咱们俩酒量一直差不多。”云楚狗腿笑道。
  “这么说……那日送我们回来的是墨筝!”我惊道,却见云楚挠着头讪笑,顿时明白了……
  那日的事……其实说来话长。
  同样的上元佳节,我带着云楚女扮男装逛了那玉红楼。琼楼玉宇,莺莺燕燕,真真是人间天上,纸醉金迷。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我和云楚第一次见了这么旖旎的排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被那些个身姿窈袅的艺妓们给团团围了住,在浓重的脂粉香气之下头晕目眩地被迎进了一间雅间。
  却见里面一个青衣男子正温润抚琴。琴声铮铮,不及美人如玉。明明是个男子,却生得身姿若柳,纤瘦娉婷,一双水眸流波四溢,举手投足间真真比他们那里的头牌玉贞更袅娜上三分。我顿时看呆了,却见那男子极为嫌恶地躲过了我的眼神,撇过了头去。这时,一个颇为妩媚的艺妓娇笑着告诉我,他是这玉红楼的第一琴师墨筝,性子刚烈,从不沾染烟花之事。随后,她还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讥诮道,都来了这玉红楼,还装什么清高!
  这句话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被那青衣男子听得清楚。弦断琴止,男子的面容倏地苍白了几分,咬唇攥拳,下一刻便愤然起身。那方才讥诮的艺妓也不是各省油的灯,很是不屑地笑了几句,拂袖就上去推了他一把。
  男子水眸波澜甚了几分,脸色愈加苍白,满屋子的艺妓却笑成一团。
  我向来有着怜香惜玉之心,看见美人如此被人欺负更是于心不忍,于是悄悄挪了过去想要对他安慰几句。谁知,我刚挪几步到那两人的中间张了嘴,便觉有水直直浇了过来,顿时灌得我一阵哆嗦,呛得咳了起来。
  我抹了把脸,又砸吧砸吧嘴,这才发觉满是辛辣之味,再看看那青衣男子,此时正赫然高举着一个巨大的酒坛,看着我愣了。
  身后的艺妓却又是一声讥诮,笑那男子连人都分不清。我只觉头晕的厉害,重影中那男子的脸似又白了三分。男子绕过我直直冲向了那艺妓,却被后面向我冲过来的云楚给踩住了衣角一绊,连带着转了个身,手又一抖,那剩下的半坛子酒换了个方向便冲着目瞪口呆的我和云楚浇了过来……后来的事……我便不记得了……
  只知道一睁眼天就亮了,再问云楚,她却三缄其口,日子久了,我却也忘了。没想今日,竟又将这事给翻了出来。
  想到此处,我叹了口气,有些哀怨。这玉红楼以后,怕是没脸再去了……
  云楚似有些愧疚,小心翼翼道:“小姐想不想出去看上元灯节?”
  我一惊,转悲为喜,便要大呼诚然。谁知她却又道:“可是要等张老夫子走了之后。”
  于是,笑了一半,在嘴角蔫了。
  张老夫子名张宇谦,字书彦,是我的课业夫子,他已经年过半百,本是翰林院的从五品侍讲学士,却同我爹一般,看不惯官场险恶,最后辞了官。本想就此归居田园,却因偶然在青引遇见我爹而改变了志向。二人详聊甚欢,后来成了知己。张老夫子其后留在了京城,在近郊千麓山谋了处僻静的宅院,开了所名曰贤天的书院传道授业。
  爹仰慕张老夫子的才华,本想将我送去书院从张老夫子修习课业。但念及我是个女子,又还待字闺中,便封了二十四两贽的见礼去拜见,请老夫子每月初一并十五两日来柳府为我授课。
  只因本月初一是新岁佳节,所以我也难得地清闲了一天。但没想到,这上元佳节老夫子却又来了。
  我有些惆怅地对云楚道:“爹说老夫子几时到?”
  “方才已经在书斋等候小姐了。”云楚淡淡回了句。
  我却一个激灵忙起了身道:“你不早说,快快快……来不及了!”我边胡言乱语着边匆忙穿好了衣衫也顾不得吃饭便破门而出。
  书斋内,一脸沉色的张老夫子正在拿着一卷《大学》来回踱步思索,见我慌里慌张满头大汗的样子面色更是沉了几分,对我肃道:“末儿,清儒对你期望颇高……”随后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合上了书卷,像看一摊扶不上墙的烂泥般看着我深深叹了口气,又颇为无奈地摇摇头。
  我却讪笑几分,上前去道:“夫子,今日我们要学些什么?”
  张老夫子又是摇了摇头,走到了红木书桌前摊开书卷道:“彼时我与你讲到了《大学》的‘明明德’,你先将此释义一下。”
  我拍拍脑袋一愣,干笑几声,奈何就是想不起什么劳什子“明明的”。明明的,明明的,你妹夫的我怎么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张老夫子的眉头纠结在了一起,一幅肃穆地看着我。
  我没辙,却看见了窗外那高悬的颇为喜庆的大红灯笼,心里有些痒痒,却开始瞎编起来:“明明的……明明的……明明的今日是上元佳节,万家灯火,和和美美,团团圆圆,阖家欢乐,合家团圆,和和美美,团团圆圆,圆圆团团,美美和和……”
  就在我觉得实在是编不下去的时候,却听见老夫子狠狠撂书道:“胡闹!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康诰》曰克明德,《太甲》曰顾諟此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俊德,其三皆自明也。明者,彰显也,用可用,敬可敬,明德者也。明明德谓显明其至德也……”
  我听得有些头晕发怔,更有些昏昏欲睡。却听张老夫子停了下来,于是忙看了过去,老夫子却没有再发怒,只是颇为哀怜地看了我一眼,卷起书卷便径直走出了书斋。
  那边云楚神色紧张跑了进来:“小姐,这已经是第五次你将老夫子气走了,老爷回来要怎么交代?” 撇撇嘴,我知道爹回来又要生气了,却对云楚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索性现在就出府吧。”
  云楚看着我的眼色,跟方才张老夫子差不多。但在我的连哄带骗下,她还是随我出了府。
  其实,我下意识是直奔玉红楼的,但却想起早上云楚对我说的那档子事,便灰不溜秋地转了身去了南街。南街是汴京最为繁华的一条街道,也是每年上元灯节最为热闹之处。此刻快接近末时,南街上已是张灯结彩,人头攒动。云楚盯着几个脂粉花钿摊挪不动脚,我却觉得有些饿了,想要去玉漱楼先吃上一顿。
  没想这被人挤着挤着我便找不见云楚了,奈何肚子饿的委实难受了些,我于是决定先去玉漱楼。来到玉漱楼,跟店小二点了吃的在大厅的小角落里落了座,我便开始喝着茶听那台子上的说书先生说书。
  今日讲的是《玉簪记》,这话本子我看过,写的是道姑和书生的爱情故事。我却不甚喜欢,只因那小道姑经历了一番挣扎才终于和那书生定了姻缘,未免太优柔寡断了些。要我说,欢喜就是欢喜,不欢喜就是不欢喜,这样反反复复折折腾腾的,早就把开始的欢喜劲儿给折腾没了,又怎么能再成就姻缘?
  有些无味摇摇头,我开始拿起桌上的瓜子儿磕了起来。却听后桌似有人在谈论着些什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不禁微微歪了脖子听着。
  “当今圣上已过双十年纪却尚未娶妃立后,此事甚为可疑啊。”一个男子似有些感慨道。
  “此话可不能乱讲!会掉脑袋的!”另一个男子紧张道,却假咳一声,似压低了声音,“先皇崩得离奇,圣上又本不是皇家正统,听闻朝中臣子具因此事生疑,故圣上虽是继承了大统,但恐怕根基不甚稳,又何来的精力娶妃立后?”
  我听的一惊,却又听第一个男子调笑回道:“苏兄这精力一说,可谓一语双关,吴某佩服佩服。”
  那个被称为苏兄的男子似咳了咳,继续压低了声音叹道:“如今辅丞未定,圣上更无心筹备什么选妃之事,真真可惜了那些个如花似玉官家小姐。”
  “我怎的听说圣上已经定下了辅丞的人选?”第一个男子又道。
  “哦?不知是朝中哪一位才俊?”那苏兄是好奇道。
  “非朝中人也,只因恩科刚过,据说是殿试上一位一鸣惊人的青年才俊。”第一个男子回道。
  “如此说来,圣上岂不是想抽空朝中旧臣的势力?”那苏兄叹道。
  “政朝之事,一向风云诡谲,不得而知……”第一个男子感慨道。
  “这事有那么七八成,但我也听说,圣上之所以将那选妃大典一再推迟,只因那日偶得了一幅美人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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