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三天了么?她是不是快死了?先前的胃里还有疼痛、烧灼感,这会完全没有,口唇干裂,唾沫星半点也不剩,连意识都快模糊了。如果真的死了,是不是就解脱了。想不到,最后自己会落得个饿死的下场。她兀自好笑,闭上眼,其实早该结束的,那些日子是自己偷来的。
好香。有菌菇、青菜、火腿、鲈鱼的味道。这是要诱惑她么?
一个三十来许的妇人打开牢笼,将食盒里的东西端出,声音温和:“饿了许多天,不能吃太硬的东西,这是我特意熬的浓汤,调补身子倒是好的很。”
青渐躺在那一动不动,事实上就是她想动也不成,饿的早已虚脱。
妇人上前将她扶起,靠墙坐着,替她抿一抿发,笑容慈爱:“你呀,和我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
青渐这才瞧见她脸上有个可怖的伤口,从耳际一直到唇角。想也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她暗暗动容,如果想干净的活着,大约只有像她一样自己毁去容貌吧。
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的伤疤,妇人也不生气避讳,反笑:“你想不想听一个故事?”
青渐无力点头,只是眼神里流出些好奇的神情。
她便缓缓说道:“很久以前啊,有个女子,她出身富贵官宦人家,嫁给了一位王爷,还生了一个儿子。大家都说,她的命好啊。她自个也这么觉得。但是有一天那,她发现自己的夫君其实不爱她,只爱另一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出身、样貌、才学没有一样胜过她。她很伤心,可是她自我安慰说,毕竟他没有娶那个女人,自己好歹是正牌的王妃,还有儿子也聪明伶俐。过了没多久,祸事来了,她的夫君竟然起事造反,结果被抄家。那个女人入了官妓,儿子也不知所踪。当时她觉得自己好命苦,想着一死了之。谁知命大,怎么都没死掉,还辗转被卖过几次。最后她终于有机会自毁容颜,才保全了清白。”
晋王妃!眼前的居然就是晋王妃。尽管她没有表露身份,青渐还是一下子就猜到,难掩吃惊的表情。冥冥中似有主宰,所有的人、事都像是偶然的,也是必然的串联在一起。各种际遇或迟或早,总有一日会来到。
晋王妃好似早预料到她的反应,笑笑:“你也猜到那个人是我。你看,我们每个人的生死其实都不由着自己。既然不能求死,为什么不选择好好的活?”她拿起汤匙轻轻吹了吹,送到青渐唇边,“你可以选择的路很多,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好怕。”
重新回到锦衣玉食只是一瞬间的事,之前的事如同短暂的噩梦。
“这样就对了。”莲姨笑按着她的肩,从镜子里看去,精心描画的那张脸是越看越美。没想到绣云还有这样的手段,三言两语便劝服了她,早知道也省了那些功夫。
“我要当头牌。”她恍惚的看着自己面具下的容颜,冷冷的对她说。这是她考虑许久的结果,她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并且活的好,这是唯一的出路。
“好,你有这个心,想必也吃的了这个苦。”莲姨毫不意外,当即唤来教习师父,“你以后就跟着谭师父学,至于能不能当上头牌,就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笑了笑,又补充道,“不过,我只给你三个月时间,我这里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善堂。若是三个月后你不能一炮当红,你知道该怎么做。”
在琴艺和舞艺上,青渐还有些底子,但光靠这些远远不足以打动人心,要红就得别树一帜。想起在温柔乡的那位才艺过人的帛姬又是暗叹:自己的武功已废,断然练不到那种地步,该如何是好。
谭师父像是看出她的困惑,言:“不管你想如何取巧,基本功不扎实都是不成的。”于是从基本的舞步、曲子一一练过,当真枯燥无味。
三个月很快就过去,按照约定,青渐将在今晚登台献艺。这个时候她已给自己取了一个艺名:茜桃。
晚间,绮霞阁宾客满座,期待殷殷。漫天的花雨下,两方薄绸轻垂,倩影在一架素屏后清唱:袅烟来兮岛蓬莱,花雨飘兮自琼台。我歌倾心为君顾,愿祈永乐无愁怀。
数句后,手起琴音乍泻如月光柔婉,配着冷冷的歌喉,别有秋韵古风。座下静而无语,颇有陶醉之意。青渐曲调一转,人亦从屏风后旋出。两侧乐师接续着乐调配以笙箫,一条花绸从天而降,她素手攀上那条绸带凭空荡开,在空中作出各种惊险的舞姿,引得台下叫好。舞到得意处更是一个倒挂,将地上的花枝叼起。她心知若仅此并不足以让人震撼,就在大家以为她竭尽所能之时,她使出了自己的法宝。手里飞出一把花瓣——功夫没了,但是投掷暗器的手法还在,加上这三个月的锻炼,手上的力道也恢复些许——花瓣飘向对面立着的屏风之上,居然粘在那上面,就像是屏风上自己开出朵朵妖冶的红梅。她攀着绸带旋下,袖中抖出一支笔来,寥寥几笔将梅枝勾出,屏风顿时鲜活起来。
唇角勾笑,她已成功了大半,只消再将最后的一招底牌亮出。可是她忽然怔住了,她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慌乱。失措。他怎么会在这里?
座下的人不是含春,还有谁?
第一百三十四回 人生何处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