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钟月那无情的驱赶之言,付荣即刻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大家都知道付荣不是一个好说话的男人。他看似受到屈辱而愤慨离去,实则是去医院检查身体了。空口无凭是无法作出强有力的辩证的。他要想吵得过她,就得按出点证据。
次日下午四点,付荣气冲冲地出现在钟月的摊位上。周遭的顾客与摊主齐刷刷地把探寻的目光,投向这个身穿全黑西装且神态阴沉的英俊男人。有的人一早注意到这个来者不善的家伙,宛如一颗从枪管里飞出的子弹从对面的马路横穿过来。不少车子在马路上飞驰着,而他似一点都不怕死。
这男的有病吧,想自杀也不换个地儿。
诶?他和那女的要吵架啊!
唷,来真的啊?
几个极有恻隐之心的吃瓜群众暗忖几句,却见人越聚越多,遂然打消看戏的念头,快步远离是非之地。
女当事人当然不会作出当街让人笑话的家暴戏码。她还击起来,比谁都猛。付荣站在她的摊边,递出一份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她轻轻扫了一眼,没有作声。
噢,原来不是来揍她的啊。
那好说。
她二话不说地接过文件袋,接着丢进案板下方的置物柜里,继续做着未做完的事情。摊前还有四五个等候的客人呢。她才不会因小失大。付荣瞧见她那傲慢的姿态,顿时火上心头。
他真想踹烂她的破三轮车!
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用极高的素养和极小的度量忍了下来。
他坐在女摊主放在一旁的红色塑胶凳上,叉着手,翘着腿,死死得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旁边一个卖铁板豆腐的胖大婶悄咪咪地走到钟月的身边。胖大婶四十来岁,东北人。也许是东北地区出产热情好客之人。所以,她对身边每个人的事情都会显得异常关心。她用那只胖胖白白的手挡住嘴巴,一边偷瞄那个黑口黑面的帅哥,一边悄声贴在钟月的耳边,问道。
“他就是你和我说的表哥呀?”
钟月笑着点点头。得到确切的回答,老板娘露出惊讶的表情。她活了四十多年,还是第一次亲眼见着男模。
“诶,他是干啥营生的呀?”
钟月低声回了一句。
“吃软饭。”
“啧,男人咋当成这样呢。”
钟月瘪起嘴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胖大婶张大嘴巴,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问道。
“还没治好?”
钟月摇摇头。胖大婶了然地点点头。
疯子嘛。
得理解。
付荣可以忍受钟月的冷漠,但不可以忍受除她以外的人对他的同情。他不耐烦地催促道。
“你好了没?”
“快啦快啦。”
钟月明显是在敷衍。付荣感到相当不忿。这男人呀,就像一位尊贵的太子爷,气定神闲地端坐在凳子上。全然不懂得帮助忙碌的女人打打下手。他又有什么资格感到不忿呢。每个不插手别人家务事的顾客都能看见女人和男人之间的不平等关系。他们不约而同地在离开之前,都会暗悱这男人就是个坏东西。谁叫老板娘是个善良又热情的好姑娘呢。
今天的付荣穿着一身黑。他那阴鸷逼人的气势和不动声色的态度,让钟月想起某个熟客养的杜宾犬。那只狗走在主人的前头,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都会让行人采取礼让措施。
不过,杜宾犬喜欢钟月。大概是每次遛街,它都能吃到钟月给的火腿肠。
付荣虽是一副虽是暴跳如雷的样子。但是,他耐心足够撑到晚上。晚上七点左右,钟月卖完木桶里所有的紫米。她开始收拾案板上的器具,准备回家。这时,她发现付荣还在打电话。他说着她听不懂的外语,与对方聊了将近半个小时。
是在谈生意吧。
既然这么忙,可以提前走。
何必来她这儿,像尊大佛赖着不走呢。
她把思绪转回到自己身上。她似乎因为方才那些充满怨气的心里话而感到自责。她不是一个会抱怨生活的人。生活给予她什么,她就迎接什么。只是,付荣可以说是一个在她生命里最为棘手的鼻涕虫。甩又甩不掉,洗又洗不干净。
遭人心烦。
“付老板,您自己开车回去吧。有事儿,回家再说。”
付荣站起身,正用手机回复消息。钟月抽走他屁股下的凳子,放到三轮车上。然而,就这么一个功夫。驾驶位上就多了一个男人。她惊奇地问道。
“您要坐我的车回去啊?那您的车,就这样不管啦?”
付荣头都不太抬地说道。
“我会找司机开走。”
“行呗,待会儿路上颠簸,您可别骂我。”
路上果真如钟月所言得颠簸不断。中途,付荣的手机有几次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怀疑她就是故意开得乌七八糟的。二人回到简陋的出租屋里,钟月率先钻进冰箱里。付荣坐在沙发上,依然翘着二郎腿。钟月徒手拿着一块小榴莲,走到男人面前,问道。
“要吗?”
她知道他讨厌这种臭东西。比如她最爱吃的榴莲和螺蛳粉。付荣即刻捂住鼻子,神色厌恶地在空中摆摆手。他好似在扇开那些漂来的臭味。可是,这种举动无疑是毫无作用的。除非,他把她丢到大街上去。
钟月厚脸皮地坐在付荣身边,一手拿着榴莲,一手翻开一份纸质资料看了起来。她越看越觉得稀奇。她本以为牛皮纸里装的是让自己的死亡套餐。可是没想到啊,这居然是付荣的体检报告。翻到末页,各项性病和毒检显示阴性的栏目之下,落着经由私人医院的红色印章。
她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他想说,他既没病,也没吸毒。
称得上是一个前途光明的大好男儿。
他还有资格继续对她做一些侮辱人的事儿。
钟月把资料随手放在茶几上,默不作声地继续啃榴莲。付荣一下就来气了。她这是什么态度?难道,她不应该因为重新荣获他的恩赐,而感到狂喜地舞动起来吗?能够与他这样的男人继续在一起,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一种天大的恩赐!付荣猛然站起身,指着钟月,喊道。
“你最好给我把态度放端正了!”
他好像真把自己当成一位师德高尚的男教师了。钟月嘬着手指,说道。
“我什么态度都没有,是您想太多啦。”
“想太多?我什么都没想!”
“您既然什么都没想,那我也就什么都没想。”
“少在这儿和我玩咬文嚼字!”
“我哪有文化和您玩这一套啊。”
“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想怎样?我没想怎样,主要是看您想怎样。”
“我想怎样,关你屁事!”
“怎么就不关我事了?什么都关我的事。恐龙灭绝是我的事,老天不下雨也是我的事。反正,全天下人不高兴,也是我的事。”
“贫嘴!你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我没有不满啊。是你想多了。”
“你和她们没两样,都是撒谎成性的贱人!”
“您觉得是就是吧。”
付荣被钟月那轻描淡写的样子气得怒发冲冠。他突然觉得气息似卡在脖子那儿,不上不下。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钟月的心陡然一拧。前世的付荣也曾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凭什么?
就凭谁先较真,谁就先输。
55.她没空搭理付荣递来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