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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姊妹殊途
  李楚楚和李轸陷入冷战了,只有如月清楚。两人白日在李夫人处遇见对方,互不搭理。
  如月也不知该劝谁,柱子拉着她说悄悄话:“这俩祖宗到底如何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大爷在姑娘那里得不到一点笑脸,回头也是冷若冰霜,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如今除了处理公事,更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还有那位,大爷说是收下了,可收下了又爱搭不理的,可按什么身份招待?”
  张家舅爷送来的那女子名唤薛如儿,如今也没个章法。如月满面愁容,没好气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李楚楚扶在亭子柱上,走累了准备歇会儿,李纤纤从后头赶上来,问道:“二姐怎么在这里?今儿夫人见女婿,咱们去晚了,指不定找什么由头罚人呢。”
  李纤纤如今这张嘴越发伶俐了,李楚楚蹙眉道:“你莫惹事,姨娘才因为你从小祠堂出来,再招了夫人的眼,谁又来保你?”
  李纤纤一改之前阴郁的做派,明眸善睐,靠上来撒娇道:“这不是有二姐你吗?我知道我不管闯出什么祸,二姐都不会不管我,何况还有大哥呢。走吧,咱们一起过去。”
  “我不舒服,你先去。”
  李纤纤上下扫了她一眼,先带着丫鬟走了。
  李楚楚到的时候,屋里宾客皆宜,相谈甚欢。这次姜家的诚意十足,姜夫人亲自带了二公子登门拜访。那姜家二公子生得一副俊秀人才,文质彬彬,听说如今师拜江南大儒,去年取得了举人的功名。
  李夫人笑呵呵的,想来是极满意这位未来姑爷。
  能不满意吗?诗书大族,富家公子,李湉湉若真嫁过去,真算是高嫁了。
  李纤纤面容沉沉地坐着,时不时看看那位姜公子,不知在想什么。在入席之前,姜夫人吩咐姜公子去前头拜访李轸,李夫人便叫人好生送过去。
  李楚楚因为身子不舒服,怎么坐都觉得难受,没什么心思关注李纤纤,便不知道她跟着姜昭一道出去了。
  李湉湉拉着李楚楚去后头,独留李夫人与姜夫人说话。一直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大小姐,事事如意,如今提起婚事来也不见扭捏,直接问道:“你说那姜公子瞧着如何?”
  李楚楚自然投其所好,顺着话说:“人品贵重,芝兰玉树,只有大姐姐才配得上了。”
  李湉湉捂住脸,又来闹李楚楚:“你胡说什么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不管有没有一撇,春心已动,这门亲事不过是时间问题。李夫人竭力留姜夫人母子小住几日,姜夫人万般推辞:“承蒙好意,家里事情不少,哪样不指着靠着?往后劳烦夫人的日子多着呢。倒是阿昭,过几日来这边上课,劳烦夫人多多看顾。”
  本意是留姜昭观察观察品行,既有机会,李夫人便不留了。
  李湉湉一听姜昭过几日还要过来,且就住在李家,恋恋不舍的眸子亮了。李楚楚看她欢欣的模样,倒有些不明白她何以沦陷得这样快。
  李夫人因忙着招待客人,累了一日,况还有悄悄话要跟李湉湉说,晚上就没留李楚楚姐妹俩坐。李楚楚跟李纤纤从善如流,请了安便退出来。
  沉默了一路,李纤纤突然开口:“二姐觉得姜公子如何?”
  “横竖是大姐姐的夫婿,咱们觉得如何又怎样呢?”她知道李纤纤不甘心,从小她就仰望着李湉湉,羡慕她的一切。
  尤其前几日媒人上门,说是要给李纤纤说人家,那家人在李楚楚看来却是不错,家里一个独子,也是读书人家。虽说没有姜昭有出息,只是个秀才,却也难得。
  家境殷实,不少吃不缺穿,人口简单,嫁过去就是当家娘子,于庶女出身的李纤纤来说,还算门当户对。只是那说亲的公子人才普通,口舌笨拙,不喜言谈,李纤纤本就不满意,再一对比姜昭,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加不满意。张姨娘也不满意,总想着凭着女儿的花容月貌,什么富贵人家去不得?便撺掇李夫人推了,李夫人自然懒得插手。
  李纤纤咬住唇,那双眼睛里瞧不出想头:“二姐自然不愁了,世上最好的人恐怕都是你的了,你还急什么?”
  李楚楚只当李纤纤随口抱怨,并不放在心上。李纤纤怨道:“横竖我是不甘心的,总要自己尽力争取,或许老天垂怜,给我条阳关大道呢?”
  过了几日,姜昭果然来延平入学,且就住在李家。李湉湉每日里想的便是如何能见他一面,李楚楚虽觉得她有些过于疯魔了,也没立场劝阻一二,毕竟连李夫人都听之任之。况且西北本就民风大胆,李湉湉就是主动些,也不碍事。
  至于李轸,李楚楚就这样跟他绞着,他每每冷着脸来,她也不搭理。
  如月劝过她多次,都被她无视了,至于说李轸将那位“瘦马”转送出去了,借此跟她示好,她也并不理会。
  “姑娘,姨娘来了。”
  李楚楚回神,转身下榻,将张姨娘接进来。此时,李楚楚早换上中衣,准备睡了。
  “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满上两杯茶,请张姨娘坐了。张姨娘细细打量李楚楚片刻,原本她想着两个女儿花容月貌,随便嫁个富贵人家也不愁将来。只是娘家嫂嫂与她哭求,说是看上了李楚楚,想将她聘回娘家。
  她原本觉得张家无权无势,家资也单薄,李楚楚嫁回去恐委屈了她。可是娘家她也不能不管,虽说娘家无甚根底,但只要李楚楚嫁过去,还怕借不到李家的势?到时候不怕日子难过。
  况且娘家侄儿她看过,是一把做生意的好材料,人也生得清秀。到时候李楚楚嫁回娘家,李纤纤嫁进大户人家,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李楚楚听张姨娘将张家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实在忍不住了:“姨娘你要说什么直说就是了,何苦绕这些弯子?”
  张姨娘讪讪的,实在怕李楚楚瞧不上张家:“张家咱们知根知底,你舅舅、舅母也疼你,我就想着若是你嫁回去,定受不了委屈。”
  李楚楚轻轻摇着茶杯,目光笔直地看着张姨娘:“那纤纤呢,姨娘打算如何安置她?”
  “你妹妹还小,这一时半会儿如何能想到?”张姨娘想起李纤纤如今想方设法地接近姜昭,怕是有自己的打算。若是真能如愿,那归宿何止是好?可这事也不能立刻说给李楚楚听。
  李楚楚似有若无地轻笑道:“若真能嫁去张家,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张姨娘拊掌,眉开眼笑:“过几日你表哥跟你舅母进府,我叫你瞧瞧。”
  李楚楚点头应下,横竖成不了事的,这时候拒绝张姨娘,跟她忤逆着来,反倒多费口舌。
  近来无事,李楚楚歇得早,李轸不知上哪里去练兵了,这几日不见人影。李楚楚自然更乐得自在,两人就算在一处也只是互相不搭理。
  如月熄灯出去了,李楚楚躺在床上,脸在枕头上蹭了蹭,不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没睡多少时候,被推着醒来,转头见如月立在床前,小声道:“大爷来了。”
  李楚楚没动,抬手打了个秀气的哈欠,转头看李轸散了头发走过来,他越发将她这里当自己屋子了。李楚楚喊住要出门的如月,叫她倒水。
  如月折回来倒了一杯水递到李楚楚手里,李轸挥手叫她下去。李楚楚攥紧杯子,抿住唇看他,屋外的灯灭了大半,只留了墙角绰灯,视线昏暗。
  他高大的影子逆光站在床头,李楚楚没来由地一阵心跳加速。李轸将她的杯子扔下地,黑色的影子便靠过来。
  李楚楚紧抿住唇,奋力拽着衣裳,即使从来没在他手下逃脱过,可每次还是忍不住抵抗。
  李轸不费多少功夫便将她制服住,他轻吻她的耳垂,哑声问:“想嫁去张家?”
  双手被他压在头顶,她默不作声,偏过头不看他。
  “除了我,你还能嫁给谁?”
  李楚楚闻言蹙眉,气得想哭。
  她挣脱不了桎梏,渐渐被拖去深渊。
  “姑娘,那边是姜公子。”如月近前一步,在李楚楚耳边回道。
  姐妹俩一齐朝小石桥那头望去,果然见着一身长锦绿衣的公子拱手致意,李楚楚侧身回了半礼。遥遥见过面,姜昭便朝着外头去了,李纤纤一急:“二姐先过去,我回屋一趟,等会儿过去。”
  李楚楚转身,见她面色焦急,不似作伪:“倒有什么急事,等过去见过姨娘也不迟。”
  李纤纤一把捂住肚子,略有些扭捏道:“你先走吧,我、我好像癸水来了。”
  既然这样,李楚楚便交代了几句,自己先走了。
  李纤纤循着姜昭离开的甬道追过去,在山石旁的圆洞门前喊住他。姜昭回头看是李纤纤,便朝她逼近一步,惊喜道:“三妹妹,你怎么来了?”
  他原本以为李家人多口杂,轻易见不到她的面,正自烦恼,没想到她就来了。李纤纤矜持一笑,面颊嫣红:“我只是看你好似清减了些,可是学堂里饭菜不合口味?只我人微言轻,若能支使家下人给你送饭也是好的。”
  姜家老爷也有几个妾室,想想在姜夫人手下小心讨生活的几个庶妹,姜昭便能理解李纤纤的难处。
  难得她自己处境艰难,还满心关怀他。姜昭心里一热,越发温柔:“三妹妹才思敏捷,若能从小拜师名家,想必延平圈内少不了你的名字。”
  他过来幽州上学不足一月,便听说了李湉湉、周敏等人才女的名声。只是接触下来,他觉得李湉湉很有些骄纵跋扈之习气,一言不合就爱甩脸色,远不及李纤纤娟娟温柔,又生得如诗如画。
  若是与他定亲的是三妹妹该多好,姜昭遗憾重重:“前些时候妹妹作的那首诗,我已仔细拜读过,就是不能传给我同窗看,若他们看了,该跟我一样,往后再不肯提笔了。”
  李纤纤心里得意,面上保持着谦虚:“我那点墨水难登大雅之堂,二哥哥不过是哄我罢了。”
  “可不是我哄你,你的用词之精巧实在我之上。况且就是哄你,也是妹妹黠巧在前,我倾慕在后。”
  两个年轻人你看我,我瞅你,暧昧的情愫只在眉眼间来往。
  “二哥哥。”
  李湉湉几步赶上来,灿烂的笑容在见到李纤纤那一刻僵住,不过她现在没工夫搭理她,挤开李纤纤冲姜昭道:“二哥哥好些时候没过来了,怎么也不喊我?我还等你玩呢。”
  姜昭笑容收敛,他实在不喜欢李湉湉除了吃就是玩地招呼他,难为她还有个才女的名头,他恭敬道:“出来不早,这就该回去了,老师布置了功课,明天要检查,就不叨扰了。”
  见李纤纤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被李湉湉欺负也不敢说什么,姜昭心有不忍,蹙眉道:“三妹妹身子孱弱,大姑娘有时间还是关心关心妹妹。”说罢,留给李纤纤一个眼神,转身便走了。
  李湉湉脸色难看,喜欢的人对她称呼生疏就算了,跟李纤纤那么亲热算怎么回事?娘亲经常说姨娘庶女没一个好东西,她还不信,如今算见识了。
  李湉湉抬手给了李纤纤一耳光:“贱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也敢招惹姜昭,你算什么东西?”
  万万料不到李湉湉竟然打人,李纤纤滚着泪珠儿,忍气吞声,嗫嚅道:“不过就是路上遇到说了几句话罢了,大姐姐何至于此?况且姜公子自己要找我说话,我也不能无礼。”
  李湉湉冷笑:“那是我无理了?这里没人,哭得可怜兮兮的给谁看啊?这是通往外院的二门,你没事跑这里做什么?分明是你勾引他。你等着,我告诉母亲去,看她怎么罚你。”李湉湉狠狠剜了李纤纤一眼,翻身跑了。
  要说以前她还怕李湉湉找李夫人罚她,如今得知二姐跟大哥的事,她还怕什么?李纤纤沉下脸,理了理衣裳也走了。
  李楚楚在张姨娘处见了张家表哥一面,瞧着是个老实忠厚的,只是她的亲事由不得自己,只当走个过场,躲进了里间喝茶。
  等张家舅母要走的时候,她才出来,说不上几句话,李纤纤也过来了。母女三人送了张家母子出去,回来各自坐下。
  张姨娘极为满意自己的安排,自然卖力宣讲张家的好处。李楚楚心里烦闷,不想听又不得不听,横竖不积极,张姨娘当她嫌弃张家家底不丰,劝说道:“你别看如今不行,你表哥实在是个实诚的,嫁人不就这样的最好?娘是过来人,总归是为你好。”
  李纤纤贴着张姨娘坐下,拉了拉她的袖子,趁着张姨娘喝茶的空当说了刚才李湉湉打她的事,又对李楚楚道:“二姐可得为我主持公道,就算她是嫡女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
  李楚楚看了她一眼,自己的亲妹妹是什么性子她还不知道吗?李湉湉是个好哄的,性子易喜易怒,心肠直来直去;李纤纤却心眼多,说话也多夹枪带棍。两人身份上又有悬殊,一句不对,李湉湉可不得动手?
  如今暑天难熬,白日高温闷燥,夜里却凉。李楚楚昨儿睡得不好,早起心口就有些不舒服,又叫张姨娘拉着撮合张家,实在不耐烦极了,她揉着隐跳的眉心:“你离她远些就是了,你不去招惹她,就不会讨麻烦。”
  李纤纤走到李楚楚身边,看似姐儿俩亲热,李纤纤却小声道:“二姐如今是有靠山了,亲妹妹都不想管了?只是不知大哥能待你好几时。”
  李楚楚心头巨震,恐慌漫上来,脑海都白了,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极为难看,勉强稳住颤抖的嗓音:“你、你说什么?”她甚至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牙齿在打战。
  李纤纤笑语盈盈:“二姐慌什么?妹妹为你高兴还来不及。”
  那张笑脸在李楚楚看来却犹如罗刹,她守了那么久的秘密被人窥破,所有阴暗的难堪都被摆上了台面。
  李楚楚匆匆告别了张姨娘,急忙要回院子,如月扶住险些一头栽倒的李楚楚,问道:“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月光下,李楚楚的脸苍白犹如鬼魅,她喃喃念着“没事”,却浑身软得扶不住。她弯腰便猛地呕起来,吐得脸色更为煞白,如月登时吓坏了。
  她就要喊人去叫大夫,李楚楚一把拉住她:“别去,我就是有点中暑,吐过就好了,真没事。”她盯着如月的脸,沉声道,“也不要去找、找大爷,别让他知道,否则你也不必在我身边当差了。”
  如月点点头,将李楚楚扶回房,煎了治伤寒的药,让她喝了一碗,等她睡了才出去。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李纤纤身边的大丫鬟要求见李楚楚,如月将人拦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姑娘睡了。”
  秋月拉起如月的手,说道:“好姐姐,我真的有急事找二姑娘。方才夫人身边的平嬷嬷将三姑娘叫过去了,这都两刻钟了还不见回来。我家姑娘千叮咛万嘱咐,她若不回来就来找二姑娘,你就让我见见吧。”
  如月蹙眉,想起李楚楚灰白的脸色,也不知在张姨娘那里受了什么气,给气成这样。三姑娘也忒不懂事,享受着姐姐的爱护付出,一点不会心疼人。
  “我家姑娘不舒服,难得睡着。三姑娘就是叫夫人找去就能怎么她?你也太小心了。”
  如月横竖说什么都不帮忙叫李楚楚起来,还吩咐底下的丫鬟送秋月出去,以免吵醒了自己姑娘。
  秋月没法子,只得自己去了李夫人院子,却见大门紧闭,她又不敢去敲门,便从后门求了守门的婆子。
  她悄悄摸到李夫人的正院,见李纤纤正跪在院子中间的石子路上,越发不敢上前。
  李纤纤不过跪了一刻钟,膝盖便疼得钻心,整条腿都麻木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李湉湉竟然真找了李夫人,一个不敬重嫡姐的帽子扣下来,她只得跪在院子里思过。
  李纤纤恨得心头滴血,何况李湉湉还特地跑过来羞辱。不过,她配不上姜昭又怎么样,姜昭还不是中意她?她是没有一个英勇的少年天才的哥哥又怎么样,可你骄傲得不得了的哥哥还不是拜倒在她家二姐的石榴裙下?
  即使疼得浑身冷汗,李纤纤也凭一口气撑着。快了,只要秋月去找了二姐,二姐有大哥宠着,怎么也会救她的。
  不经意间她瞥见秋月躲在廊下缩头缩脑地看这边,身边并没有其他人。李纤纤心头一跳,招手叫她过来,嘶嘶地抽着气:“不是叫你去找二姐,怎么只有你一个?”
  秋月不敢直视李纤纤狠戾的眼神,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奴婢找了,二姑娘睡了,如月姐姐说不见……”
  李纤纤猛地攥紧手,浑身血液逆流,凉凉地道:“原来是这样。”
  李楚楚第二天醒来才知道李纤纤被李夫人罚着在院子里跪了一夜,被送回去的时候人都站不稳了,张姨娘哭得死去活来。
  她身上还绵软无力,勉强掀开被子,叫人进来要洗漱。如月按住她的手,道:“姑娘还没好呢,都发起低热了,三姑娘有张姨娘守着,要看她也不急在一时。”
  李楚楚轻喘口气:“我不放心,我就去瞧瞧,看完马上回来。我觉得好多了,不碍事。”
  李纤纤本来身子就弱,跪一晚上岂不要她半条命?李楚楚急得跟什么似的,如月却也强硬:“姑娘要这样,奴婢只好去找大爷请大夫了。”
  李楚楚瞪了她一眼,如月忙道:“奴婢去看三姑娘,还不是一样的?再拣些上好的药材,回来细细地说给姑娘听,这样可好?”
  “纤纤最是个爱美的,你把我柜子里藏的那盒舒痕膏带去,还要请个大夫。”
  如月一一答应下来,到了李纤纤院子,秋月将人迎进去,寒暄了几句,如月道:“二姑娘身子实在不适,这才遣奴婢来看。这是化瘀去疤的好东西,姑娘用着也能早两天好了。”
  李纤纤脸上笑着,将那盒子都分外精巧的舒痕膏打开。盒子一被打开,一股清香溢出,李纤纤的眼神却闪闪——这是千金难求的好东西,早些年张姨娘烫伤了手,李老爷费尽心思才求来一小盒,还没有现在手上的这盒一半大,就足足花了八百两银子。
  她手上这盒舒痕膏香味更甚,许久不散,不知要多少银子才能拿上手。李纤纤心里一阵嫉恨,凭什么家里三个姐妹就她最不济?李湉湉也就罢了,李楚楚姐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凭什么她也能被大哥捧在手心里?
  自从上一次发现两人的私情,李纤纤就更留意了,却越观察越惊心。
  自己到底哪点不如人?李楚楚分明得了大哥这张王牌,却仍由着她被李湉湉欺负,她一直以为李楚楚就是她的底气,到底是她想多了。
  李纤纤咽下满心愤恨,朝如月道了谢,叫秋月送她出了门。
  出门回院的路上,如月总觉得不得劲儿。一见姑娘没亲自去看,三姑娘脸色一下就垮了。她明说了二姑娘病得起不来,三姑娘还瘪嘴,也不见关心一句。难为姑娘将上千两银子的好东西送给李纤纤。
  回了院子,如月脸上也不好看,她想跟李楚楚说她努力保护的人心头不一定有她,可见李楚楚满面病容,如月又不忍心叫她伤心,只得按下不提。
  李纤纤休息了两天,再加上有李楚楚给的好东西用着,伤势恢复极快,已经能下床走路。她叫秋月倒了杯茶,问道:“我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
  “大爷回来了,我听柱子说这会儿就在内书房呢,晚些时候恐要去夫人院子用饭。”
  李纤纤眼里冷光一闪:“服侍我起来梳洗打扮。”
  柱子无聊地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院子,想到他们大爷方才回来,听说他离开了几日二姑娘只言片语都没递过来,就冷下来的脸色,实在怵得慌。
  他也不敢进去打搅,只在外头候着,耳朵竖起来,唯恐错过什么吩咐。一个错眼,远远走过来几个人,柱子还以为是二姑娘,喜得蹦起来。
  他远远地就迎上去,结果一看是三姑娘,只是这打扮打眼一瞧实在像二姑娘。本就是亲姐妹,长得就有三分像,再穿上二姑娘最常穿的淡色衣裳,一时还真叫人分不清。
  柱子抓抓后脑勺,李纤纤笑眯眯的,示意秋月给打赏。柱子掂了掂被强塞进手里的荷包,连忙还回去:“这这这,使不得使不得,姑娘有什么吩咐直说就是了。”
  “大哥在吗?”
  柱子迟疑着,李纤纤也不一定要他的回答:“我给大哥送点吃的,想必出门这几日也想家里的吃食了。”
  “大爷方才说了,无外院的要事,不准打搅,姑娘你看这……”柱子为难道。
  李纤纤暗哼一声:“我二姐叫我过来的,说是有话给大哥说。”
  柱子一惊,若是二姑娘的话,还真不敢拦。
  李纤纤看着柱子飞一样跑进去通报的影子,紧紧抿起唇,冷冷地“哼”了一声。
  听完柱子的汇报,李轸手上的狼毫一顿,目光直直地看过去,眼睛都亮了不少。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还算得体,他心不在焉地提起笔,耳朵却不由竖起来听门外的动静。
  李纤纤推门进屋,李轸抬眼看去,见不是李楚楚,才觉是自己听错了。他敛下眸子,不再理会,李纤纤自顾自走到桌边,找话道:“大哥忙什么呢?”
  李轸不应声,她又指着窗外道:“这玉兰花开得真好,二姐院里也有一棵,想必丫鬟们不尽心,瞧着有些颓败。”
  李轸也看了一眼,这花树还是先前阿楚说好看,他就在自己院子种了一棵,总想着或许她会来看看,只是她除了上一次有求于他,之后便未曾主动来过,自然也瞧不见他的院子跟她的院子有多少相似之处。
  “你来做什么?你二姐叫你带什么话?”李轸神色淡淡的,一身常服,却自有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英气。
  李纤纤心头微动,将食盒放在桌上,温柔笑道:“二姐身子不便,叫我做了吃食送与大哥。”
  李轸看也没看,不是她做的,有什么稀罕?
  他有意想多问李纤纤几句李楚楚近况,可最终还是不曾开口。
  李楚楚今儿身子舒坦了些,叫如月在窗头摆了桌椅,准备了书本。如月将外头事情吩咐停当,进来见她还在看书。
  如月走过来道:“方才柱子唤了戚嬷嬷过去,想必大爷回来了。”大爷每每从外头回来,不是将她喊过去就是戚嬷嬷,从他们这些下人处打听些李楚楚的生活。
  “若是大爷知道姑娘前儿见了张家表少爷……”如月有些担忧,倒不怕别的,李楚楚最喜欢与李轸拧着来,嘴上从来不饶人,“姑娘既然没有那意思,何必引得大爷胡思乱想,又生闲气?”
  李楚楚丢下书,身子刚好些,没力气跟如月争:“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回来就回来了。”
  门外,李轸推门的动作微顿,等屋里没声儿了才进去。如月见他坐到了李楚楚对面,便出门去倒茶。
  知道李轸来了,李楚楚仍拿着书读,没看对面一眼。李轸轻轻握了握拳,走到她身边,还未挨上肩膀,李楚楚身子一扭就躲开了。
  “阿楚。”李轸嗓音微沉,明显有些不高兴,“我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她从来都不在乎他的,再难堪他也得自己找台阶下。
  李楚楚心头身体都不舒坦,便没往常的好耐心,忍不住问:“为什么是我呢?咱们明明是最不可能的人,你如若愿意,多的是愿意伺候你的。”
  李轸心头一刺,身子都僵了,良久方道:“你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
  他不是什么都没有的穷小子,相反,他用兵如神,大权在握,是名震西北的将军,多少人想往李府塞千娇百媚的美人,偏偏他就没有一点想法,独独对她情之所钟,可惜……
  李楚楚盯着桌上的烛火,那火光在她眼睛里横跳:“所以你该问问你自己,怎么就是我了呢?我自认从小对你恭恭敬敬,不曾有半点逾越的想法。”
  这个问题确实困扰她许多年,她索性打开了话匣子,一次问他个清楚,也好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他。李轸站在她身边,灯后的剪影都变得锋利。
  “小时候,母亲要我读书争气,偏偏我那时淘气得很,就被她关进祠堂,强逼我读书习字。”
  李老爷年轻的时候不说风流,却也有些拈花惹草的习气,李夫人又强势,眼见李老爷身边莺莺燕燕,她一面与那些美人争风吃醋,一面逼迫儿子上进帮她争宠。
  李轸不听话,她就关他进祠堂,他经常逃跑,哪里关得住?李夫人心里明镜似的,从未真的苛责过他。有一次,李夫人又关了李轸,李轸前一日爬树摔伤了腿,当夜就在冷冰冰的祠堂发起热来。巧的是,李楚楚不受宠,自己没事就爱躲起来,她在祠堂发现了李轸,找来李夫人,这才救了他一命。
  家里人都忙,李夫人和李老爷一个忙着争宠、争管家权,一个忙着应酬宠美人,没人注意他。只有养在母亲身边的二妹妹,在他卧病在床的日子里,比李湉湉来得还勤快。
  李轸初时不怎么理会她,后来接触得多了,李轸心里的那条防线逐渐减弱。李楚楚是第一个察觉出他的内心想法的人,他日常淘气,不过是因为孤独想找个玩伴而已。在他受委屈时,她又能小心翼翼呵护他的自尊心来哄他。
  后来他就不能不在意她了,这一在意就是许多年,甚至什么时候变了味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在偶然间得知阿楚不是他的亲妹妹,他想光明正大地将她娶回家,宠着爱着,谁也不能给她委屈受。可她只“妹妹”这个身份,两人之间的情感便多了一层厚重的枷锁,从而衍生出各种牵绊纠缠。不过,若不是生在一个家,他或许都不认识她,那他更是无法忍受的。
  “是你先招惹我的,你要是不理会我,由我蛮横孤独着,我或许、或许就放过你了也不一定。”李轸难得语气里溢出一丝委屈,那样难过地看她。
  李楚楚简直不敢相信,他真是能强词夺理,她一个庶女养在嫡母身边,讨好嫡兄的行为很难理解吗?怎么到他那里就成了她有意招惹?
  她冷笑道:“家里不只我一个女孩子与你亲近,偏偏你能扭曲事实,说到底不过是你一厢情愿,你要玩到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她不是他的亲妹妹这件事,早就在府里传开了,可就算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在世人眼里,他们就是不能在一起。
  事实不重要,重要的是世人心里的偏见。
  李轸眼里满是血丝,紧紧攥住拳,语气轻颤:“你一定要这样扭曲我的感情吗?就不能信我一次,给我一次机会?”
  “我要怎样给你机会?谁还会同你一样,不顾家族伦理,不顾其他人的意愿,只顾自己享乐?”她冷冰冰的话像锋利的尖刀,凌迟一样伤得他体无完肤、剧痛无比。她把他的一颗真心踩进泥地里碾压成齑粉,痛彻心扉也不过如此。
  “你知道我们其实可以……”
  “你可以,但我不行。”她是不会为了他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的,她太清楚,一个女人要想好好活下去比一个男人困难多了,“而且,不管是怎样,我都不想要你。”
  她把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哥哥,直到现在她对他的态度也从未变过。
  李轸好半晌才缓过来,他脸色麻木,将袖子里的东西轻飘飘地掷在榻上:“我不是非你不可,多少女人排队想嫁我,又有多少人想要攀附于我。不过,阿楚你想想,如若少了我的庇护,你那姨娘和你的亲妹妹能这么安然无恙地在李府活下去?”
  她当然认得出来李纤纤的东西。李楚楚脸色猛地惨白,汗如雨下,“哇”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人也如水一样往地上栽。李轸一把将她接住,摸到她空浮紊乱的脉象。李楚楚的脸惨无人色,犹如死了一样感觉不到一点生气。他颤抖着手,整个人被恐惧和悔恨包裹。
  李轸的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嘶哑得发不出声儿,说了许久勉强辨清:“阿、阿楚,你别吓我好不好?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我骗你的,你醒醒,你醒醒看我一眼,你看我一眼,求你了……”
  夜深了,一声清脆的鸟鸣响彻长夜,如月将三角炉搬到通风的廊下,依照大夫的吩咐包了几服药,抽一包出来熬,其余的全部装进柜子。
  屋子里静悄悄的,油灯立在桌上,照得满室都是静谧的昏黄。李轸坐在床边,握着李楚楚的手,放在脸边轻微蹭了蹭,目不转睛地看她。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没有半点反应,仿佛已经悄无声息地死去。他忙去探她的鼻息,指尖温热的触感叫人心安,可他不敢掉以轻心,似乎就这样看着,她就永远不会离开。
  如月端了药进屋,将碗放在床前的小杌子上,李轸看了她一眼,哑声道:“怎么样?”
  “柱子将大夫送出去了,药是去咱家保和堂开的,皆是好药材。”如月顿了顿,“大爷您去歇着吧,姑娘我看着,大夫不是说了,郁结于心,这一口瘀血吐出来病气也就散了,人也就好了。”
  “忧虑过重、心脉阻塞、肝脾俱惫,是几年的根了,由来已久。不过一朝怒极暴发,引出这病来,切记修身养性,心情舒畅,也就好了……”
  耳边回响着大夫的话,李轸从不知道,他将阿楚逼到这个份上,可若叫他放手,却又万万不能,他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如月亲眼见两人纠缠至今,她是从灾荒里逃出来的,从小便苦过难过,易子而食的事情都见过,所以从不觉得李轸与李楚楚之间的羁绊有什么。
  这世间,多少人一辈子找不到自己的情之所钟。
  如月为他们惋惜,姑娘的性子她最是知道,要说对大爷没一点感情也不可能。然而她的那份孺慕只是纯粹的敬重,所以李轸的感情于李楚楚而言并不是那么令人欢喜。她甚至还沉浸在幻想中,总觉得有一天梦醒了,他们还是相亲相爱的兄妹。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算二人没有血缘关系,可说到底姑娘终归还是李家的二姑娘,这层关系背着伦理。姑娘又是个细腻敏感的性子,所思所虑,往往做着最坏的打算。
  要说姑娘病了,大爷也没好到哪里去。姑娘吐了一口血,他何尝不是吓得脸色都变了,彷徨无措像被人抛弃一般,一晚上就守着她,寸步不离。那股痴缠劲儿,如月想象不到这辈子有什么能分开他们。
  如月轻叹了一声,又劝了一遍:“若是姑娘醒了,大爷再病了反倒不美,等她醒过来,多少不够看的?”
  “我不敢。”那声音低哑,若不是更深夜静,如月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从来都没抓住过她,即使人在身边,也不过是一具躯壳。她于他不过是一个朦胧的梦,仿若一缕青烟,稍稍松手,就再找不到了。所以他从不敢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就是苦求,留下人也是好的。如月心头一酸,勉强笑道:“大爷明知姑娘最在意姨娘和三姑娘,何苦刺激姑娘,又闹得这样不可开交?”
  他微微低头,也不知听进去多少,想来也是极后悔。他满嘴苦涩,阿楚的逆鳞,从来没有他。
  李楚楚视线蒙眬,她陷入了一个无比冗长又杂乱的梦,她在重重迷障中找不到出口。天外低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传来,她如何努力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循着那道声音,跟着走出迷障。
  入目是薄烟一般的软帐,窗外明亮,光柱投进室内,细小的颗粒在空中沉浮。李楚楚偏头,看清趴在手边清俊的半张脸,微微一怔。
  她抿起唇,视线落在李轸一圈青色的胡楂儿和眼下的青黑上,微微叹了口气。她昨晚好像说了很过分的话,此刻回想起他弯腰捂住心口的模样,有一丝懊丧。
  门轻轻从外面推开了,李楚楚忙闭上眼睛,如月走到床边,小声说:“大爷,王副将在外头找呢。”
  李轸的声音哑涩,他咳了两声,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正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粗粝的手抚上她的脸,他小声道:“好好看着,我出去了。”
  关门的声响扣上一室静谧,李楚楚这才转头撑着自己坐起来。她的心口有一丝闷痛,却难得有些舒畅,连日来的郁闷也一扫而空。
  柜子里珍藏了上好的燕窝,如月等李楚楚醒了,便熬上了一盅。李楚楚端着碗,手上轻轻搅动勺子,听到外头有人请安。
  李楚楚看着李纤纤面色含笑地走过来,分明是看了十几年的脸,如今细细瞧来,竟有些陌生的错觉。如月不喜欢李纤纤,上了茶也不招待,自顾自坐到一边做针线活去了。
  李纤纤倒不尴尬,自己坐了高凳,仔细瞧了李楚楚一回:“怎么又病了?我还说找你一道做帕子,真是个小姐的身子。”
  李楚楚放下碗,平静地问:“你昨儿去大哥书房了?”
  李纤纤面上的慌乱一闪而过,勉强道:“二姐怎么知道?”
  李楚楚有些无力:“纤纤,答应我不要和他有更深的纠葛了。”
  她一直以为李纤纤好歹是真的需要她保护的,现如今才发现自己才是这府上最傻之人。这样陌生的妹妹,让她有一种既定事实远非表面那样简单的不确定感。
  既然李楚楚都知道了,李纤纤也不装了,索性开门见山:“二姐你还不明白吗?这个家只有大哥才最有话语权,能护住我们的也只有他。”
  这是她在李夫人院子里跪了一晚上才悟出来的——李夫人看重这个出众的儿子,李湉湉依赖这个万能的哥哥,把李轸夺过来,是最能报复打击李夫人母女的方式。
  李楚楚攥住被子,她怎么不明白?若是不明白,何必与李轸虚与委蛇?她淡声道:“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更不是你去找他的理由。”
  李纤纤冷笑一声:“二姐有大哥,自然什么都不怕。如今,我在这府中无依无靠,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得安稳不是?”
  这一番话着实颠覆了李楚楚原本对李纤纤的认知。李纤纤不是蠢,她是太精明了,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纤纤,他不是能让你玩弄于手掌之人,这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
  李纤纤对上李楚楚的眼神,羞恼道:“我做什么了?我不过是想与大哥更亲近些,好让他也庇护庇护我!我有什么错!倒是你,不顾伦理,勾引大哥,和你相比,我高洁得很!”
  “三姑娘慎言,二姑娘好歹是你的亲姐姐,又一直护着你。”如月见她说得实在不像话,忍不住替李楚楚抱屈。
  李纤纤恨恨地说:“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我何曾需要她的保护?别把自己想得那么伟大。你和大哥在一起,为了什么你自己应该比我清楚!”
  这可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月眼神愤愤,恨不得立时请李纤纤出去。李楚楚抱住头,觉得胀痛难忍。李纤纤“哼”了一声:“若你不想和我站在一边,那咱们各凭本事活下去吧。”
  可笑,真是可笑,她竟然就这么和亲妹妹分道扬镳了吗?李楚楚拉住如月的手,满是痛苦和迷惑:“我做错了吗?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弄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三姑娘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如月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安抚李楚楚道:“姑娘你没错,你费心费力护着她有什么错?不过是人心贪婪,惯会嫉妒罢了。”她停了停,小心建议道,“三姑娘不小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姑娘何必做个恶人?到头来对她好还招惹满身不是,有时候你以为的好却不是人家想要的。”
  李楚楚盯着虚空,喃喃道:“我就是想他们都好好地在我身边而已啊。”哥哥是哥哥,妹妹是妹妹,她想守着这份亲情,大家都好好的。
  只是,原本以为熟悉的一切早已面目全非。若说李轸的离经叛道叫她疲惫,甚至努力抵抗,不顾一切想回归正道。然而费尽心机,伤人伤己,不过是自作多情。
  李楚楚开始怀疑自己。
  李轸再次来的时候李楚楚正坐在榻上发呆,他也不敢亲近她,自己坐到榻的另一边,随手拣了一本书看。如月将矮桌安在床上,提上来食盒摆好满桌的菜。
  如月看看两人,活跃气氛道:“大爷可吃过了?不如一道用。”
  李轸没说话,只是看李楚楚。如月又道:“姑娘一人也吃不完。”李楚楚等着李轸自觉地回绝,半晌没听见他说话,心里叹口气,罢了。
  “再去盛一碗饭来。”
  如月欢欢喜喜地去了,李轸却有些受宠若惊,原本以为昨晚那样一场争执,她再不会理他了。李楚楚瞧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不吃吗?不吃就算了。”
  李轸走到她对面,坐在榻沿上,他也不敢问她怎么突然和颜悦色了,这样简简单单一顿和谐的饭,于他们已经是奢求。
  “阿楚。”他有些小心地问,“你好些了吗?”
  李楚楚应了一声,看着他夹进她碗里的菜,过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吃了。李轸便笑起来,阿楚身子不好,他总要好好呵护她的,这一次是他错了。
  李楚楚却觉得身边这人的思路她一个也跟不上,或许她对李轸过于苛求了,除去对她的掠夺,他真的待她极好。她现在满心慌乱,什么都不想,只求得过且过。
  两人无声地吃完一顿饭,李轸还坐在床边,不打算离开的样子。李楚楚卷住被子,不抱什么希望地道:“今晚你回去你自己院子睡。”
  “好。”李轸没半分犹豫,李楚楚不免抬头看他,略觉诧异。他何曾这样好说话过?以往她再赶,他想要留下的时候,什么都拦不住。
  李楚楚还有一丝别扭,李轸看在眼里,轻声道:“阿楚想我留下,我也可以留下的。”
  “不要。”她一口回绝,装作没看见他的失落,想了想,神色有些黯然,“李纤纤……”
  她才开了头,李轸已经抓住她的手:“阿楚多看我一眼,我便多护她们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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