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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予夺无常
  靠窗的炕上放着一个褐色包裹,李楚楚自大夫人处回来便一直盯着这包裹看了许久。
  如月自外头进来,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里头的盘子。她笑着朝李楚楚道:“今儿有新鲜的栗子糕,还有姑娘喜欢的枣泥核桃方糕。庄子新敬的果子刚到,我立马便叫人做好给姑娘送来了。”
  李楚楚淡淡地扫了一眼,鼻间嗅到一点甜腻,道:“先搁着吧,我还不饿,你记得给三姑娘送些去。”
  如月道:“姑娘好歹尝尝,我也好给于婆子回话,省得她再来歪缠我,我是真看不下去她那小心样儿。”
  说起这个,之前李老爷在的时候,家里的张姨娘和大夫人不对头,谁都想把对方摁下去。张姨娘入府不过数月便诞下一女,府里人都在猜测这孩子不是老爷的。
  李楚楚确实不是李老爷的孩子,但这事只有张姨娘一人知道,只要她一口咬死,只要李老爷不计较,谁也不能说什么。
  李夫人打算借此做文章,才在李老爷跟前提了一句,李老爷便打断她,吩咐此事不必再议,还对她说自己的孩子自己有数。
  原本忐忑不安的张姨娘见老爷并未怪罪,也就放下心来,准备仔细教养女儿,拴住李老爷的心。偏生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借故将李楚楚从张姨娘身边夺了过来,夫人教养庶女是常有的事,因此张姨娘也无法拒绝。
  李夫人刚开始在李老爷跟前还有点嫡母的风范,好生教养着李楚楚,只是张姨娘又生了李纤纤,之后她便对李楚楚越来越不在意。
  没了硌硬张姨娘的作用,李夫人对李楚楚失去耐性,将人往丫鬟婆子手里一扔了事,想起来问两句,博个慈母的名声,一时忘了,就两个月都不见一回。
  李楚楚在府里自小便是个没人理会的,底下的奴仆看人下菜碟儿,没少给她苦头吃。李老爷去世,张姨娘失去庇护被撵回老家,偌大的宅子里更没人理她。
  虽说她是个小姐,有时候却过得连个丫鬟都不如。有一回厨房掌勺的于婆子起晚了,忙着给大夫人和大姑娘做饭,将隔夜馊了的饭菜送来给李楚楚,如月气得要找她理论。
  恰巧那时李轸也在李楚楚屋里,听如月气哼哼地说完,当即叫来于婆子,二话不说,提腿便踢得于婆子人仰马翻。
  于婆子不敢喊冤,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不敢看李轸阎王一样面无表情的脸。
  虽然当时大爷什么都没说,可于婆子毕竟在内宅浸淫多年,凭自觉也明白了,二姑娘得罪不得,比之大姑娘还应该小心翼翼。
  李楚楚在大厨房的待遇方慢慢好起来,这些年来,李湉湉有的好东西,李楚楚就不会少。大爷也没再找过厨房什么麻烦。有时候确实忙了,李轸屋里错过了用饭的时间,他都不会说什么。
  于婆子人精,时时来李楚楚这里走动,嘘寒问暖。家里的婆子见她巴结个最不得势的,暗地里多少讥讽的话传到她耳里,于婆子对此只是嗤笑他们没眼色,活该是最下等的奴仆。
  李轸有时候确实对她很好,可是这些有什么用?
  李楚楚脸色一暗:“什么时候了?”
  如月道:“再过一刻钟姑娘就该去请安了,等伺候夫人吃完饭再回来,得饿成什么样儿?姑娘先用些糕点垫垫吧。”
  李楚楚摇摇头,又用下巴点了点:“那包东西,想必是他送来的,收起来。”
  如月朝李楚楚示意的地方看了一眼,那是一张崭新的老虎皮毯子。近来只有大爷出门行猎,她又何须猜测此物的来历。不过这东西就扔在门口,是个什么意思却叫人捉摸不透。
  如月想不通,将包裹拿进里屋锁起来,出来后,她发现李楚楚还坐着发呆。她将桌上的盘子朝李楚楚跟前一推,李楚楚夹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慢慢吃了两块后,李楚楚摇了摇头,问如月:“大爷……出门几日了?”
  李轸日常很少在后宅出没,除了在大夫人处见到他,平常没人知道他是否在家。况且李楚楚也不喜欢叫如月去打听李轸的行踪,关于他的消息多半从下人处得知。
  这一问上来,如月一时也说不清楚,她想了想:“大概是前天,入夜后就没在夫人院子里看见大爷了。”
  李楚楚“唔”了一声,等去李夫人屋里请了安,回来便读书临帖,也不再问李轸的事。如月趁着她出门的工夫,去前头问了问李轸屋里的下人。
  边城的夏季尤其闷热,四月的太阳已经将人困在屋里。李楚楚今儿起得早,便先去了李夫人处。她等了许久,半晌不见李纤纤过来,眼见李夫人要问起此事,她不由得有些着急。
  过了不久李纤纤才赶来,她等婆子掀起门帘,提着裙子进门。李纤纤本就是一副西子捧心之姿,今儿更显得病恹恹的。李楚楚自她进门时起就盯着她,疑惑得很。
  李纤纤也不看她,径直朝李夫人跪下,哭泣道:“求夫人开恩,我姨娘病重,几日不能下榻。夫人行行好,看在她伺候父亲一场,也曾服侍您多年,救她一救吧。”
  见李夫人没什么表示,李楚楚不由大急,一面担忧张姨娘身子,一面为李纤纤的莽撞惊怒。
  李夫人修养多年,情绪掩藏得极好,她不急不慢道:“你是如何得知的?”
  李纤纤脱口就要说是张姨娘来信,李楚楚先她一步道:“前儿庄子送货的管事妈妈提了一句,女儿斗胆,曾托她看顾姨娘一二。”
  李夫人轻睨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倒是个孝顺的。”转头又问李纤纤,“你要我救她,也对,那是你亲娘,这是人之常情。那你倒说说,我要如何救?”
  李夫人这样一问,倒把李纤纤问住了。她的本意自然是打算趁着姨娘这次生病接她回府,一来免了张姨娘在外受苦,二来她自己也有个依靠。
  但她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美好,这府里最护着张姨娘的李老爷已死,李府已经是李夫人的天下,张姨娘这个手下败将离得远远的或许还能平安些。
  李纤纤不敢直接道出自己的想法,抬头朝李楚楚看去。
  李夫人朝着镜子理了理鬓发,换了一根簪子别上,慢悠悠地道:“既然病了,也该接回府里来。况且她与老爷情深,老爷去了后她就开始吃斋念佛。老宅没什么像样的屋子,倒不如在家里修个祠堂,也能供他人使用。”
  李楚楚脸色一白,张姨娘回来,安能有命在?酝酿片刻,李楚楚大起胆子,要将李夫人这想法劝回去。她还未开口,外头就传话说大爷回来了,李夫人顿时笑容满面,叫仆人摆饭。
  这期间李楚楚一直没有机会同李轸说话,好不容易吃完饭,李夫人叫他回去歇着,李楚楚顾不上李纤纤,朝着李轸追去。似乎知道她在后面赶,李轸走得很快,仿佛并不想见到她。
  李楚楚在李轸院子外面犹豫不决,依她的性子,实在不想麻烦他。李轸给她的那些银钱,李楚楚都不准动用半分,能与他划清界限的事她从不含糊。
  只是这件事,非他不能救张姨娘。
  李轸简单地冲了澡,见李楚楚还在外面徘徊,不仅没有丝毫要进来的意思,隐隐还有要走的架势。他脸色一黑,踢开一旁的椅子。
  柱子在廊下望望里头,再望望外头,听到屋里的动静,担心惹火了大爷,忙小跑到李楚楚跟前劝说:“姑娘快请进,大爷盥洗呢。”毕竟姑娘怎样都会没事,他可要吃挂落。
  李楚楚略一停顿,跟着柱子进了屋子。柱子并没有将李楚楚送进李轸会客的书房,而是直接将她领进了寝室外的起坐间。
  他说了一句“稍候”便关上了门,李楚楚还没反应过来,柱子已经跑院子外去了,临走前甚至将院门也给关上了。
  她吓了一跳,站起身就想出去,偏偏李轸这时候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李轸此时腰间只围了条布巾。他长相清隽,肤色白皙,肩背结实壮硕,皮肤下似乎蕴藏着勇猛的力量,极具阳刚之气。这样一副上佳的皮囊,却被大大小小的疤痕破坏了美感。最长的一道伤口,从左胸一直蔓延到右腹,这个长度不可能从左胸到右腹,像蜈蚣一样崎岖丑陋。
  李轸每次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喜欢有光亮,李楚楚知道他身上伤疤多,摸到的却没看到的触目惊心,头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这一切,她登时怔住。
  那伤那么长,她无法想象他受伤时的凶险。他从来都不显露情绪,李楚楚只当这个人没有感情。但想必那个时候,他也是极疼的。
  愣神了一瞬,李楚楚抬头去看李轸,却对上了那双漆黑深邃、不露半点情绪的眼睛。
  李楚楚默默移开视线,靠在门边,低头道:“我先回去了。”她有种预感,他这副模样是不好谈话的,于是伸手扶住门。她刚将门拉开一条缝,李轸靠过来,一把又按了回去。
  沐浴后的男人气息将她包围,楚楚微微敛息,太近了,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
  李楚楚敏感地感知到危险,她有些着慌。她怕错过救姨娘的机会,可她忘了自己更怕他。就在她思绪紊乱,不知如何开口时,李轸却退开一步,给她留出些许喘息的空间。
  “这几日在家里怎么样?”他随意找了个话题,仿佛在闲聊。
  李楚楚吐出一口气,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疤上,那些伤疤近距离看更加狰狞可怖。
  她回:“还好。”
  “都干了些什么?”若不是两人此时姿态暧昧,这就当真是一场友好的谈话了。
  “看书、练字、养花。”跟着他的话头走,李楚楚更放松了一点。
  李轸想起之前见到李纤纤眼眶通红,她也脸色发白的场景,随手牵起她的一缕头发,绕在指间,问道:“方才我回来时,你跟李纤纤在母亲屋里做什么?”
  李楚楚斟酌片刻,小心答道:“母亲想将姨娘接回来,在府里盖座祠堂给她住。我不想她回来。”至于什么原因,李楚楚下意识不想解释给李轸听,毕竟是长辈之间的龃龉,她这个做小辈的是不可以私下评论的。
  “可以。”他回答得很是干脆利落,没有经过丝毫思考,仿佛这在他眼里不过一点小事。
  “真的?”李楚楚眼睛里爆发出欣喜,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她笑了,李轸心情更好了些,指尖顺着李楚楚的头发,抚上她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白皙的脸颊。他微微低头,略一挑眉:“可是阿楚,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李轸平素总是不苟言笑,一张俊脸板得冷冷的。此刻这一生动的表情仿佛点亮了他的清俊,眉眼看着都鲜活了起来,只是那双带笑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怀好意的恶劣。
  被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一盯,李楚楚身子一僵,似乎在心里权衡利弊。她不说话,他便静静地等着,仿佛已然笃定结果会让他满意。
  李轸将李楚楚的手拉起来,摩挲先前被烫伤的地方,那里还留着浅淡的印子。他随后自言自语起来:“这双手得好好养着,若是有一双老虎皮手套更好。”
  李楚楚倏然看向他,怀疑他知道了什么,迎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她冷静地说:“可是我没有。”
  李轸笑了,这一笑比方才还要生动明媚,说出口的话也缠绵万分:“没关系,哥哥给你。”
  这个称呼似乎刺激到她,李楚楚眉间转瞬即逝的阴霾,逃不过李轸凌厉的眼睛。他收回释放的温润,冷淡地问:“想好了吗?”
  李楚楚慢腾腾地将手搭在李轸肩上,踮起脚尖,轻轻啄在他嘴角。这个吻实在轻而梦幻,美好一触即离,不给人更多感受的机会。
  李轸的喉骨上下一滑,呼吸变得炙热起来,他低声道:“再来一次。”
  李楚楚也不犹豫,大方地又印上一吻,随后被他扣在怀里,噙住呼吸。她被迫踮起脚应着,时间久了,脚尖有点麻木。李楚楚的脸憋得通红,嘴里“呜呜”了两声,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
  李轸揽着李楚楚纤细的腰肢,将人带到屏风后,挥手扫掉长案上的书本。李楚楚低着头,想抗拒,可又不敢。
  李轸想到之前看到她和林安生站在一起的场景,胸口那股无名火顿时死灰复燃。出门跑了几日,本以为内心的疯狂早已冷却,却在此刻,土崩瓦解。
  李轸的脸色阴沉了一瞬,他喘了口气,而后抬头,说:“阿楚,我高兴了,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李楚楚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痴迷的模样,她就像是一只迷途的山鹿,早已在野狼狩猎的范围里却不自知。
  李轸揽着人上了床,半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
  李楚楚双手撑在李轸的身上,她本来就极抵触与他的这种关系,两人僵持着,半晌没动弹。李轸紧紧地盯着李楚楚的脸,将她表现出来的厌恶瞧得一清二楚。他的心被扎了一下,不是很痛,却快速蔓延全身,令他如坠冰窖。
  既然无论如何她都会恨他,又何必维持虚假的平和?李轸面上的期待逐渐凝固,翻身死死地抱住李楚楚。
  最近一连下了四五日雨,窗前的芭蕉被打得没有丝毫精神。如月抱着手臂搓了搓,关上了窗户。
  她回头看了一眼遮得严严实实的床幔,有心活跃气氛,笑道:“暑天虽是来了,这几场雨下得倒像是回了春。前儿我娘进府,说是乡下地里正缺水,可巧雨就来了,老天爷还是识人性的。”
  没有丝毫回应,仿佛屋子里就她一个人。如月慢慢走到床前,小声道:“姑娘,姑娘?好歹起来吃点东西,饿坏了自己多不值当。方才三姑娘房里的秋月妹妹还来问好呢。”如月分明看见里头的人动了,偏生不回复她。
  良久,李楚楚声音微哑地说:“我不饿,你告诉三姑娘,我就是伤了风,过两日就好。”
  如月将床幔捞起来用金钩挂上,扶着李楚楚靠床坐起来。李楚楚果然咳了两声,脸色苍白,精神不佳。李楚楚本来就瘦,连着折腾了几日,身上穿着的衣裳越发显得空荡荡的。
  如月的视线从李楚楚尚未褪去红痕的脖子上滑过,将毯子展开披在她身上。门外传来两声轻叩,戚嬷嬷半张脸探进来,冲着如月使了个眼色。
  李楚楚从床头摸出来一本书,闲闲地翻着,又似乎在认真听着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如月悄悄溜出门,将戚嬷嬷拉到一边:“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大爷有吩咐?”
  戚嬷嬷神色淡淡,她原本对家里这两个庶女无感,谁知李轸与李楚楚之间的关系那样匪夷所思。她舍不得责怪自己一手拉扯大的李轸,自然对李楚楚更没什么好感。若不是顾忌李轸的名声,她哪里会帮着遮掩?两人闹了别扭更合她的意。若两人就此断开,也是好事一桩。她不敢在李轸面前表现,此时就不大顾忌了:“大爷什么时候不记挂着?闹够了也就算了,仗着大爷宠爱没了分寸可不行。”
  如月脸色一变,说来她也算是李轸的人。当初被派到李楚楚身边,名为服侍,实为监视,甚至为了方便李轸过来,多次不顾李楚楚的意愿。
  她瞧得出来,姑娘也算是个性子软和的,只是不能接受与李轸的这段关系罢了。大爷为人霸道,说一不二,姑娘不愿意的时候,他说什么也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有时候姑娘身上那些印子她看着都不忍。事已至此,戚嬷嬷也算上了年纪,怎么还看不出大爷非姑娘不可?
  这些风凉话实在惹人生气,如月忍气吞声,对此爱搭不理。戚嬷嬷抱怨完,这才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将食盒递上:“喏,这是大爷亲自去外头买的,知道姑娘没胃口,都是她喜欢的。你也是贴身丫鬟,好歹劝着些——”
  话没说完,如月越过她跨出去,行了一礼,低声唤了一声:“爷。”
  戚嬷嬷忙转过身,有些惶恐,心里估摸着大爷来多久了,可听到了什么。一听李轸叫她先回去,戚嬷嬷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李轸玄衣裹身,清透沉稳,他站在廊外,撑了一把伞。如月迎上去,李轸压低声音问道:“怎样?”
  如月摇摇头:“不大好,不怎么吃东西,咳嗽很厉害,身上也不见好……”
  说起这个,如月也有些气上来。那日姑娘被大爷抱着送回来,只一眼,险些没把她吓死。李楚楚模样凄惨,满身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几日不见好,瞧着就瘆人。
  李楚楚还不叫她近身,如月也跟着干着急:“姑娘犟得很,她那副模样,我也不敢硬帮她上药。”如月刻意在话里添了几分抱怨,她悄悄抬头看向李轸,见他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有些失望。
  李轸眼中的懊恼一闪而过,只是负在身后的手攥得越来越紧。
  他的嘴角绷得直直的,说:“送进去,让她吃点。”
  恰巧这时李楚楚在里头咳嗽了几声,接着问:“如月,谁来了?”
  “前头上夜的,叫关好门户,说是雨大,就不要出门走动了。”如月一面答应着,一面提着食盒进了屋。
  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李轸在窗外没听清,好像是李楚楚问她哪里来的这些东西,如月扯了谎。屋里安静了一会儿,他随即便听到李楚楚说:“我不吃,拿开。”
  如月劝了半晌,屋内再没了动静。李轸等了一会儿,直接推开门进屋,他有好几日不见李楚楚了,忍不住将目光投在她身上。她果然瘦得厉害,被子仿佛空了一般,但那双眼睛依旧明明亮亮的,射向他时仿佛燃起两把火。
  李轸在她床前一坐,端起一碗汤羹递到她嘴边。李楚楚别开脸不理会,两人你来我往,他进一步她就退。
  “吃。”他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显然已经有些生气了。
  他生气,她就高兴,恶向胆边生,李楚楚一巴掌打在他手腕上,玉瓷的碗敲在地上,顿时碎成两半,一碗香软丝滑的汤羹也没了。
  屋里一阵安静,如月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李楚楚出了口恶气,喘气道:“你干脆杀了我,这种日子我过够了,跟你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好脏。”
  这是什么话,姑娘怎么能这样说呢?如月吓得抖如筛糠,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却见大爷霍地站起身来,清瘦的背影颤抖得比她还厉害。他握紧拳头,手臂蓄力,整个人的样子看上去非常危险,仿佛下一刻便要发狂。
  他低笑出声:“……原来是这样,好,好,你说的,你说的。”
  李轸走了半天,如月才反应过来。她实在是被镇住了,大爷走前她看了一眼,那副暴怒的面色,气得眼眶都红了,她顿时又觉得姑娘太绝情。
  气走了李轸,李楚楚开始吃饭,开始上药,身子渐渐好起来。
  一日早上,李楚楚收拾好,去大夫人处请安,坐了会儿后随李纤纤出来。李纤纤看了看她的面色,瘪了瘪嘴道:“就你娇气,下场雨也能病倒几天,可大好了?”
  李楚楚微笑道:“好了好了,放心吧。”
  李纤纤想到什么,高兴起来,拍手道:“这下好了,过几日姨娘回来,咱们可算是团聚了。”
  李楚楚闻言僵在原地:“你、你说什么?姨娘要回来?”
  没工夫理会李纤纤,李楚楚勉强打发走她,一路朝李轸院子赶去。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容易见到他,她赶到的时候,李轸正在书房看递呈。
  李楚楚抿起唇,恨恨地瞪他:“骗子,你明明说过,不让我姨娘回来的。”
  李轸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放下折子,摆出一派应付下属的气势:“你就为这个来质问我?”
  李楚楚气得眼睛红红的,她姨娘回来还有命在吗?李轸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大夫人与张姨娘之间的恩怨,难道真的想逼死她?李楚楚微微颤抖起来。
  李轸走到李楚楚跟前,低头仔仔细细看了她一会儿,随后轻轻抚上她柔软皓白的手腕,语气一点温度都没有:“阿楚,张姨娘跟李纤纤如何,由你决定。你好好的,她们自然锦衣玉食,你若不想好好活,你放心,黄泉路上你的血亲一个都不会少。”
  他轻轻将她揽在怀里,细细嗅了口甘甜的香气。
  林安生站在门前廊下,遥遥望过去,震惊在原地。
  李轸似有所觉,笑容很轻微。
  林安生失魂落魄地站在山石旁,脑子里轮番闪过各种念头,比迎接最棘手的战争还要惊惧。
  他想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或许他刚才眼睛花了,可是有一种直觉,他最不希望的其实是最真实的。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往前许多被他忽略的事情来,他跟在李轸身边多年,多多少少了解一些——他一直隐约觉得小将军有意中人。
  比方说,出门在外,李轸总会贴身放着一方绢丝的帕子,偶尔见他拿出来凝神细看,那模样分明是在思慕某人。将士们时常开些荤素不忌的玩笑,调侃到李轸时,他也不恼,竟会难得地露出微笑,默认身边有人。前些日子猎得的虎皮,小将军连亲妹妹都舍不得给,分明是有其他更加珍重之人想要赠予。
  自己送给二姑娘的虎皮手套被她推拒,平常提起李轸时,她的神色又是那样不自然。
  …………
  想得越多,林安生的身体便越来越僵,脸色也愈发沉郁。好不容易雨过天晴,他却遍体生寒。
  “林副将,你怎么在这里?”如月刚问完话,便被林安生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讷讷地不敢再言语。
  林安生深吸一口气,右手微微在袖下握成拳,低声道:“你家姑娘呢?”
  如月揣度他的脸色,斟酌道:“我家姨娘要回来了,二姑娘有些事问大爷,正在里头呢。”
  林安生道:“我有事要报小将军,在此等着就是,你去忙吧。”
  如月只能朝他行礼告退,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又似倏忽之间,林安生还没想好怎样和李楚楚说话,便见她已从小将军的门里出来。
  她身姿单薄,容色郁郁,似有什么为难不得开怀之事。林安生心下钝钝一痛,铿锵的脚步声打断了李楚楚的思绪。眼见是林安生,她眼中的慌乱一闪而逝。
  林安生假装没瞧见,抱拳沉声道:“二姑娘好。”
  李楚楚勉强镇定,回了一礼,执帕子掩了一声咳嗽。
  林安生担忧道:“姑娘还不见好?”
  他知道她生病几日了,李楚楚怜声道:“不碍事,天儿变得快,过几日自己就好了。”
  她刚才生了一场气,出来又吹了冷风,喉头止不住地痒,话说完就又咳了几声。林安生似有所指道:“有如何不堪言的难处,都该养好自己的身子。姑娘有什么不好对旁人说的,林某愿效犬马之劳,只要姑娘信任我,我定不负所望。”
  听到前一句,李楚楚还当他知道了什么,心头一紧,听到后头这一句后,又着实被他这份真诚感动。她微侧过头,压低声音,似乎在劝自己:“没事,我能有什么事?我没事。”说完眼眶却不由热了。
  林安生朝她跨出一步,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姑娘,嫁给我吧。”
  李楚楚震惊地抬头,一双水盈盈的美目对上林安生坚毅的眼神。
  他是认真的,或许他还没猜透李轸与她的关系,也尚不明白她的心意。可他是那样喜欢她,想得到她,不顾一切。
  这话说出来,林安生的心头便如搬开了一块大石头般轻松,他又朝她逼近一步:“我知道,你有自己的顾虑,或许还有很多。没关系,有我在,我陪你一起扛,好不好?你只要说你愿意,其他的事情都交给我。”
  李楚楚心乱如麻,自从知晓了李轸对自己的心思,她的神经便无时无刻不紧绷着。她担忧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被人发现,担忧姨娘和妹妹的安危,更担忧李轸的逼迫与索求,她没有一刻放松过。那根弦越绷越紧,已经有些坚持不住,将要垮掉,这时候忽然有人说:“别怕,你的一切我都明白,我陪你一起承担。”
  多么动听的话,她真的好想扑到这个她虽然不喜欢却给她温暖的人怀里哭一场。
  理智却告诉她,不能。
  李楚楚低头,任由滚烫的泪砸在地上。她不敢看林安生:“没有,你想多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我自己做主呢?林将军莫拿我寻开心。”
  她佯装出一丝恼怒,转身便走了。林安生怔怔地盯着地上几滴水渍,低声道:“是吗?我会让你明白我的。”
  如月站在门前,一会儿看看屋里,一会儿下台阶转两圈又回来,神色有些焦急。自大爷处回来,姑娘已经在屋里待了半个下午,就傻愣愣地坐在窗前,盯着窗外的石桥发怔。
  她进去了两次,也找借口引李楚楚说话,偏生姑娘不理她,还将她赶出来,叫她不要吵。
  如月叹口气,在旁边小丫鬟询问的眼神下,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们一眼,轻声道:“姑娘,该去前头问安了,可要换衣裳?”
  李楚楚纷乱的思绪被如月一声问喊了回来。她想了许久,一半觉得懊恼后悔,一半觉得自己做得对。一方面她与李轸来往有两年,时时思索该如何摆脱他,思来想去似乎只有嫁人这一条路。
  不得不说,林安生是不可多得的选择,他知根知底,秉性端正,待她又好。虽然他是李轸的下属,即便是嫁了他,她也不得不和李轸接触,可若真嫁出去,她定能想办法再不进李府一步。
  再者说,林安生并不知道她与李轸已经亲密到何种地步,倘若知晓,他还愿意要她吗?纵然他不介意,她忍心置他于那样难堪的地步吗?
  李楚楚不知道,她心乱如麻,她是那样想借林安生摆脱李轸,可终究考量太多。
  如月打断了她的思绪,她也不再想下去,摇摇头,起身换了衣裳。
  进大夫人房里的时候,李湉湉和李纤纤已经到了。李夫人与女儿坐在一起,亲热地说话,李纤纤木讷地坐在一旁。
  没一会儿,李轸也来了,李楚楚抬头瞧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李夫人闲话几句,话锋一转,提起张姨娘要回来的事,瞥了两个庶女一眼,淡淡道:“靠后街那处梨园原是你父亲闲置的书房,张姨娘既要回来礼佛,不如就住在那里。”
  李楚楚和李纤纤一听,顿时愣了。那里何时有一处李老爷的书房?后街靠近厨房,养的那些鸡、鸭、鹅、狗吃喝拉撒全在一处,靠着那里,怎么能住人?
  瞥见李夫人嘴角似有若无的笑意,李楚楚明白了,她这是故意给张姨娘难堪。如今她是李家最高的长辈,上无公婆,下无妯娌,丈夫已死,阖府可不她说了算?
  李纤纤神色难看,李楚楚微微笑道:“还要收拾房屋,那一处杂事繁多,劳累妈妈嬷嬷们也不好,不如让姨娘与女儿同住。我那院子西厢还空着,不论如何安置皆妥当。”
  李楚楚并未理会对面沉沉看过来的目光,镇定自若地将话说完。李夫人似笑非笑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个姨娘住,带累了你的名声,我还不乐意呢。”
  这话不但将张姨娘贬了一顿,也驳回了李楚楚的提议。李楚楚捏着帕子,在心里叹了口气。李纤纤忍不住道:“我不怕带累名声,母亲,叫姨娘住我院子旁边吧。那里正空着,我使人收拾收拾,免得累到母亲。”
  李夫人耷拉着嘴角,摸摸李湉湉的头发,淡淡道:“你们倒孝顺。”她谁的意见也不准备参考,只决定将张姨娘安置在后街。李夫人不再说话,屋里气氛凝固,李楚楚与李纤纤皆不自在。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李轸道:“就芙蓉院吧,姨娘先前也住那里,想必是满意的。”
  李夫人一听儿子开口,态度立马转变。本来张姨娘在她手里就已经翻不出花样儿,她也不能真叫人与鸡鸭同住,她的一双儿女都没着落,名声坏不得。
  这样的结果已经是很好了,李纤纤高兴起来,李楚楚不由得朝李轸看了一眼,触到他的视线后,又连忙转头。这或许就是他说的,她乖乖的,姨娘和纤纤便能好好的。
  李楚楚再次庆幸没允诺林安生,落寞里终于寻求到一点安慰。
  张姨娘的归来并未给李府带来什么改变,不过为下人茶余饭后添点谈资。但这件事于李楚楚和李纤纤来讲却是件大事,两人亲自将芙蓉院收拾干净,添了好些东西进去。
  如月将李楚楚屋里几块极好的绢布拿来做床幔,李纤纤仔仔细细地摸了摸,道:“不想你那里现如今还有这样的好东西,我的早用完了。你从哪里得来的?”
  李楚楚看了一眼,吓得险些结巴。她私库里好东西多,全是李轸悄悄给她添置的。今儿一翻,她拿了最次的出来,不想已经是极好的东西。
  李纤纤在张姨娘最得宠的时候用过几年好东西,尚且记得。李楚楚正懊恼怎么拿了他给的东西出来,如月解释道:“三姑娘不是不知道我们姑娘,好东西就喜欢收着,搁久了便忘了,这还是前些年过年的时候老爷给的。”
  那也曾是李纤纤最幸福的时候,最好的吃喝玩物堆着,所有人都哄着,如今却什么都没了。李纤纤低语:“盼望姨娘回来,咱们还能像往常一样。”
  张姨娘回府,风波并不大,倒是另有一桩事引起众人侧目。
  林夫人这几日朝李府跑得更是勤快,还拉着知州夫人一道,众人都说她是来求亲的。
  张姨娘好不容易回了府,眼见李夫人的日子里里外外过得红火。女儿貌美贤淑,端庄大方,将来不知要嫁到哪个大户人家去享福。儿子更出息,自李老爷去世不到两年,便袭了官印,保卫西北这一片疆土。府里下人提起李轸打过的胜仗如数家珍,全然以他为傲。
  张姨娘心里怪不是滋味儿,她在老家过了好几年夹缝里求生的日子,磨平了傲气,现下明知不是李夫人的对手,她也不与之置气争夺了。
  之前那是不得已以色侍人,如今色衰爱弛,哪里还有什么依仗?现下她的念想就是希望两个女儿嫁得好些,她能跟着沾些光。李湉湉生得甜美,却不如她肚子里出来的这两个。
  李纤纤精致漂亮,浓眉大眼,活脱脱一副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李楚楚更不消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仿佛墙上走出来的画中仙,刚回家中见到的时候,张姨娘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她的女儿。依着李楚楚这一副倾国倾城貌,何愁不能找个如意女婿?是以听说林夫人带知州夫人来府里走动,张姨娘远远瞧上几回,随即便找到李楚楚。
  李楚楚坐在屋里,正百无聊赖地绣着一方帕子,如月沏了一碗花茶送到桌上,状似无意道:“这几日府里倒热闹,见天儿有客人来,姑娘何不过去瞧瞧?”
  如月不知林夫人为何而来,李楚楚却隐约猜到,怕是林安生有什么打算。明知如此,她怎会去见林夫人?
  李楚楚手上动作一顿,道:“母亲交代,大姐姐陪着就是,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李夫人不爱庶女在大家夫人面前露脸,一来不喜她们抢李湉湉风头,二来庶女若被哪个夫人瞧上,嫁进高门,自然又要戳她心窝子。
  如月叹口气,随即又道:“过几日便是大爷生辰,说来也是个大日子,府里正筹备呢。姑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想想送什么生辰礼。不过左右姑娘送什么,大爷肯定都是欢喜的。”
  她也是好心,想着两人这些日子闹得这样僵,大爷许久不见笑模样,如今半月也不曾往这边来,只托柱子旁敲侧击,柱子与她夹在中间都难受。
  谁知,这一句倒惹了李楚楚,她生气地扭开头,闷声道:“我知道你原来是他的丫鬟,一心为他着想,待在我这里委屈了你,不然你还是回去吧。”
  如月吓得脸色蜡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娘,奴婢既然来了这里,自然就是姑娘的丫鬟,若就这样被撵出去,还不如死了干净。”
  听到膝盖砸在地上“咚”的一声,想起如月待她的好,李楚楚有些后悔话说重了。
  这时,张姨娘自门外进来,瞧见这样一个场景,登时立住:“哟,这是怎的?”
  她将如月拉起来,笑道:“我的好姑娘,这是干什么?犯了什么严重的错,值得你这样?”她又朝李楚楚道,“可见是你不知好歹,咱们现在寄人篱下,哪个给你一分脸都该敬重,如月姑娘同你不离不弃,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忠仆,你赶紧待人好些才是。”
  张姨娘噼里啪啦一串话,算是解了如月的围,又点明感激她的追随。这一番暗暗敲打,是内宅常用的手段,见她耍这么个心机,李楚楚一时无奈。
  张姨娘如何知晓,如月可以说是最忠心的,也可以说是最吃里爬外的那个。
  如月抹掉眼角的泪,巴巴地望着李楚楚,张姨娘又道:“我可是渴了,去将你们姑娘的好茶煮一碗。”
  李楚楚点点头,轻声道:“去吧。”
  “哎。”如月忙应了,转身出了门。张姨娘闲闲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到李楚楚跟前:“你这屋里摆设比你妹妹的好,可见养在夫人身边也有好处。当初我虽舍不得,为了你的前程,也只能任由夫人将你抱去。”
  李楚楚不耐烦地听着张姨娘的苦衷:“都多久的事了,姨娘还记着。这个时候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之前几日,李纤纤缠着亲娘,晌午一定要张姨娘陪着方能午睡。李楚楚不曾有这待遇,她掩下落寞的眸子,轻抿了一口茶。
  张姨娘打量李楚楚的脸,只觉得她生的这女儿,一颦一笑都比旁人更有韵味,心里着实欢喜:“我听说知州夫人偕同林夫人时常来,家里下人说起来,我倒不知这两位是个什么身份,你跟我讲讲。”
  这知州是一州地方官,下辖郡县,听取民意;上达天听,收租纳税,处置诉讼纠纷,管理治安。李老爷在世时乃是西北驻地大将军,几代积累下来,若有那意思,便是当地土皇帝也使得。
  此地与外族地界交壤,双方时有摩擦,武将比文官更得民心,也就更有话语权。是以虽是同级,知州大人倒是更迁就李轸,加之李轸稳重聪慧,许多事情知州就更愿意听他的意思。林家更不必说了,原本便是李家附属,若林安生将来出息了,少不得挣个世交的名头。
  张姨娘听完咂咂嘴:“这样说来,这两家倒都不如咱家。”
  李楚楚又拿起帕子穿了几针,想起如月说的李轸生辰,莫名烦躁心乱,不大愿意动弹了。张姨娘兴致勃勃道:“她们当真是来府里求亲的?你莫不愿意听,姨娘是为你好,眼见要到了婚配的年岁,还想留到几时?你可莫指望那位,她能盼你好?总得自己好好打算。”
  李楚楚心里苦闷不能透露半分,更不爱听张姨娘说些嫁人的话。张姨娘恨铁不成钢,不再跟她浪费工夫。
  一日,张姨娘假装在院子里散步,遇上出来的林夫人,两人都知悉对方的身份,又都有那意思,说起话来倒极有默契。
  那一日,林安生自外头回来,忽然跟她说,他是真心仰慕二姑娘,想娶她为妻。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见林安生明明白白表露出意思,又去盘点起家当,林夫人哪还不清楚儿子所言非虚?
  她就有这一个儿子,向来是拼了命万事都要成全他。虽说之前几次李夫人没表示拒绝,但也总是插科打诨,林夫人便不想再等。盘算了一番,她请了知州夫人做媒,便朝李家去了。试探了将近半月,李夫人今儿终于松口,这事情算是成了一半。如今她出来遇到李楚楚亲娘,几句下来,也不是个拎不清的。虽说嫡母亲娘皆在,李楚楚往后夹在中间怕是难做,但只要自己心里明白,稳得住,就不成问题。
  林夫人是真高兴,回到家便将这好消息透露给儿子,却见他满面愁容,盯着一纸信件,看了一遍又一遍。
  林夫人心里顿时惴惴不安,问道:“怎么,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楚楚从柱子那里得了消息,李轸要派林安生出门迎敌。林安生被安排率领八百骑兵孤军深入,敌人则可能是两千骁勇善战的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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