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早朝,我悄悄溜回礼宾院。
都安来检查工作进度,花式夸奖我办事效率高,随后说要给我多安排点工作。
但我实在没心思听,满脑子都是早朝时阿伏请旨出兵的声音。
女皇陛下虽迟疑了许久,但最后还是答应了。
封阿伏为副将,随翟国大将军一同前往平叛。
都安这个不通情窍的学术份子居然迟钝地察觉到我的不对劲,交代完新工作后竟对我说,“今日无甚大事,奖励你一日休沐,你回去吧。”
刚出大门,遇上小缘。
我说,“我让阿绸在里面抄典籍,你若找她便去西厢书阁。”
小缘往里探了探,待确定真的没有阿绸的身影,这才缩回身,道,“不,我找您的。我来跟您辞行。”
小缘要随军北上。
我只当她是顺路回趟老家,没想到她说她参军了。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袋,让我待她离去后转交阿绸。
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脱口问道,“你是女子,怎么也要参军?”
小缘凄然一笑,似是陷入回忆,轻声道,“他们杀人时也不会管男子女子?兵荒马乱,能拿起武器的都是兵。”
小缘转身离去,我忍不住叫住她,问,“真的不去和阿绸道别吗?”
“不了。我怕……见了她就走不动了。我也想……成为不一样的人呀。所以,离去前您一定要瞒住她。”
我思绪纷乱,漫无目的走过长街,穿过小巷.
尽管诛邪教的阴谋败露,但“异性恋误国”的言论在人民心中扎下根。
我一路走着,众人的闲言碎语囫囵塞进耳内,有好事者冲了上来,棍棒朝我挥来。
我心烦意乱,凭借本能闪身躲避,抢过一根棍开始挥舞。
他们挡住我了,混乱的身影,交缠的武器,像极了我脑海纷乱的思绪。
我想理清些,长棍砸在实处,耳畔一声惨叫响起,我用尽全部力气,反抗那些阻挠我脚步的障碍,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眼前渐渐开朗。
最终,我累了,眼前再无遮挡的身影,而我的脑海也豁然起来。
我想见阿伏。
我要见阿伏!
我扔下棍子,对着躺在地上哀嚎的人笑了笑,随即奔跑起来。
他们一定觉得我疯了。
可无所谓。
谁管他们怎么想?
我将凌波微步用到极致,不一会儿便到了兵部。
但阿伏不在里面,侍者说“王爷已经回府了。”
我又匆匆赶回家,阿伏正巧踏出大门。
原以为,见了阿伏我会扑进他怀里,委屈控诉他为什么不和我商议请兵出征一事。
亦或是流着泪告诉他我理解并支持他的决定,并拥住他诉说不舍之情。
可真的见了他,我甚至不敢太过靠近。
我怕一感受到他的气息,汹涌的情绪便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
我怕,我会影响到他。
我不想成为拖住他脚步的负累。
小缘尚且想成为不一样的人,更何况曾沙场点兵的以曾经翟国战神徘玄察泽为榜样的翟国骁王。
他走上前来,我悄然后退,维持着不可触碰的距离。
眼眶蓦地发热,我扯了扯嘴角,尽可能轻快地问他,“什么时候走?”
他终于定住,不再朝我靠近,颓然垂手看着我答道,“三日后。”
我睁大眼不让泪流出来,努力维持平淡的表情问他,“能不能……带上我?”
我害怕刀剑无眼伤了他;
我害怕一个人留在绩町无助的等待最后换来一具冰冷的遗体;
我害怕从此以后,身旁再没有他,又只剩我一人孤独沉浮。
我疯狂地想把什么观改计划什么和平共处的未来统统抛诸脑后,想随他一同前去。
他若生我便生,他若死我便死。
我知道这不可能,但还是抱着一线希望。
他缓缓摇头,又道,“诺和,你在这里的仗更难打。对不起,本王要暂时缺席一阵了。诺和,你走近一些可好?或是别动,让本王走近你。”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朦胧中他跨步上前,一把将我拉进怀中紧紧抱住,耳边是他温柔的呢喃,“诺和,诺和,别怕,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说,“本王武艺高强,寻常人难以近身。”
他说,“本王并非普通兵士,不会时时提刀杀敌。”
他说,“翟国兵力强盛,此次连失两城是因为新任纪王吃里扒外。”
他说,“本王不但要把失去的两城拿回来,还要打下更多。”
他说,“诺和,你等着,本王会站在巅峰之上,直至再无人敢任意嘲笑怒骂我们。”
我擦干泪,拉着他飞奔入府,穿过门廊和花圃,直直扑进主院卧室。
我把他扑在门上,踮脚抬头啃咬他的唇瓣,狂乱解着他繁复的衣裳。
他拽住我的手低低笑起来,“诺和,你这是要白日宣淫不成?”
我瞪他一眼,拉着他行至床前,将他扑进软和的被褥里,骑上他的腰俯身吻住,再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雨云翻覆,我恨不得融进他血肉里,我燃尽我的热情迎合他取悦他,情到浓时,我颤栗着咬上他的耳廓,哑声道,“阿伏,我们生个孩子吧。”
半响不闻他出声,我又凑上去,拉着他开始新一轮的沉沦。
最后,我累得睁不开眼。
他翻身而下,搂着我,手指一下一下梳着我的发,我舒服地快要睡过去。
意识迷蒙间,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诺和,待本王回来可好?”
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再次回到圣湖神树,飘在湖面和树冠之间。
圣湖失去光泽,沉沉如同一滩死水,神树的枝叶较上次稀疏了些,枯黄的叶子有一片没一片落在湖面上。
河神并没有出现,可我听见他气若游丝又略显暴躁的声音,“许诺和,你倒是快点呀!”
哦。
正待开口,河神又暴躁道,“别说话!麻利地跳下来拔斧头!本神要撑不住了!”
哦。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扎进湖里,循着那点微弱的光游过去。
那条尾巴蔫蔫贴在湖底的树根上,锈蚀的斧头似乎嵌进去更深了些。
我试探性握住斧柄,河神的声音再次响起,“等下!你蓄好力一步到位,给本神一个痛快!”
明明是救他命,说得好像我要他命似的。
我握住斧柄使出吃奶的劲往外一拔,斧头顺利被拔了出来……
很顺利,顺利得让我错觉我刚才用力用过了头……
我被一股汹涌彭拜的力道直接弹出湖面,连同那把锈蚀的斧头一同摔在神树的树冠之上。
圣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光亮,澄净碧绿的湖面中心窜出一条硕大的鱼,鱼尾色彩斑斓鲜亮,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那条大鱼在半空转了一个圈,随即从鱼头开始幻化,直至一个异常俊美的少年出现在我面前。
少年弯着眉眼笑眯眯道,“年轻的姑娘哟,为表谢意,本君可以实现你之前的心愿。”
嗯?
什么心愿?
少年抬手一挥,虚空出现一我上辈子刚死的场景。
当时,我飘在河边,对着河神说,“那我的心愿可太多了,第一个心愿就是能不能让那条鳄鱼把我身体吐出来,然后你帮我恢复原样,并送我的灵体回归身体。”
我心砰砰直跳,这是说,他能让我回到二十一世纪?
“是哦,年轻的姑娘哟,那么,现在本君就开始施法了。”
我连忙摆手,“别别别,莫急莫急,我理一理……那个……”
“吾乃樾澜,南海水君。带你来的此间的是本君的分身。”
我还没问呢……
“读心这等小事怎会难倒本君?”
哦,你这么能,一个分身都能穿越时空,怎么会还挣不开一把破斧头?
“破斧头?哼,愚蠢的凡人,这是培风的神兵!上面有孟章神君的神印和西荒妖王的妖印!”
我拎起锈蚀的斧头左翻右转……
就这?
除了比别的斧头锈蚀得严重些之外,愣是没看出什么不同来。
那么……
“许是你身上有培风的气息,才能如此轻易拔开斧头!”
这么说的话,那……
“培风下凡历劫,本君担心她受欺负,好心来给她送兵器。却不小心撞到树,斧头飞出去把本君的尾巴钉住了……”
Emmm……
所以,改变世界的意思是……
“自然是解救本君!本君掌管水脉,干系重大,解救本君自然等同于改变世界!”
好吧……
那么,为什么是挑中我?
“此乃天意!”
我信你个鬼!
怕不是分身只能到窜到我死的那个湖里,然后恰巧我死了吧。
“嗯,此言有理!其实本君还看中你水性好。”
水性好……
难道是因为?
“对,因为你是淹死的。”
我:……
“好了,此间事了,本君速速送你回原来的世界。”
我想了想,道,“我能不能换一个心愿?”
“换成什么样的?事先说好,本君尾巴还伤的,神力有失,太难的心愿无法满足。”
“你能消除这个世界大家对异性恋的偏见吗?”
话落,四周陷入沉默。
樾澜水君笑眯眯不说话,我只好道,“要不,你挑个时间现一下身,告诉大家不要歧视少数?”
“本君明了,你且去吧!”
说着,樾澜水君一挥袖,眼前一阵白光闪过,我下意识闭上眼。
再次睁开时,圣湖神树不见踪影,取而代之是我卧房床榻的帐顶。
阿伏已经走了。
身侧的床榻已然没有他的余温,枕头的塌陷回弹成不曾被人枕过的模样,仿佛整夜只有我一人安睡。
我忍着身体的不适披衣下床,阿绸端盆进来,柔声唤我洗漱。
她眼眶微红,似是哭过。
我从抽屉拿出那布袋递给阿绸,“小缘托我给你的。”
阿绸接过布袋,眼眶又红了,泪水滑过她的脸砸在脚下,她哽咽问我,“王妃,她会回来的对吗?”
“嗯,会,一定会!”
正梳妆着,小乔大咧咧跨进来。
她一身利落短装打扮,肩头挂着包袱,一手拎着斧头,三两步来到我身前,急急拖我起身,道,“多儿姐姐,你怎不急呀?王爷哥哥已经整军待发了,再不去队伍出城就赶不上了!”
我多看她几眼,迟疑道,“你这斧头?”
“害,我那柄不见了,去柴房随便拿了一柄。多儿姐姐,别管斧头了,难道你不准备偷偷跟上去?”
我忍不住曲指叩了一下她的脑门,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古怪的水声。
“我不去,你也不许去!阿绸,今日你在家看着这小丫头,我还要去上值。”
23.王爷要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