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并没有那么难过。
每日进出鸿胪寺,全身心投入工作中,下值后边潜心钻研改进观改计划,直至累得头眼昏花沉沉睡去。
每到休沐便召开项目组的例会,总结成果,微调方向。
偶尔进宫同女皇陛下喝喝茶,看她下下棋,或是被她笑骂一番,或是给她讲一些民间趣事。
不知是否是错觉,走在大街上时,我发现百姓对我的态度也有了质的改变。
一日,我路过那卖簪子的摊前,摊主竟将上回我看中的那对木簪包好主动送上来,真诚笑着说要送予我。
我自然不愿收,他却悄悄将簪子藏进我的布袋,回府后我才发现。
宝儿同我说,他梦见我拯救了圣湖神树。
小步踱步过来,递给宝儿一个剥好的橘子,说他也做了同样的梦。
随后,府上有家室的都纷纷做了同样一个梦。
梦里,我化身英雄,扎进圣湖艰难拔出卡在神树根部那把代表偏见的斧头,神明被解救,根须与湖水再度相连,象征着繁衍的圣湖神树恢复勃勃生机。
我抽了抽嘴角,想来这是那个不太靠谱的樾澜水君送我的心愿,虽然与我想的不太一样,但也尚可。
观改计划也进展顺利:
小乔的话本子风靡整个翟国少女圈,各地书局大赚特赚。
红雨园因造谣编排皇家的罪名全员下狱,而晴雪园再度成为翟国第一戏园,一部名为“鸳鸯”戏曲在各地火热巡演。
小步做回了琴师,又悄悄在府外置了宅子,说待宝儿产子后想接宝儿和孩子去外面住。
此事我进宫后暗示过女皇陛下,她似乎并不在意,对于宝儿肚子上的孩子也没多说什么,只道,“待伏儿回来,朕想抱抱孙儿,诺和,可否?”
诛邪教残余势力在官兵的围剿下也清除得差不多了,我再也不用担心有性命之忧,我从宅女转变成不爱回家的“浪子”,下了值便在外头游荡,直到小乔来寻我。
阿空来信,边南开发之事格外顺利,当年蜗居丽春楼的众人都有了属于自己的屋子,像小筱一样的孩子能光明正大奔跑在阳光下,像所有同性家庭的孩子一样进入学堂。
我充分开发了金手指的附加技能,在翻译典籍的过程中,认识更多的字,翻译工作变得无比顺畅。
我的官职升了一级,鸿胪寺卿又给我分配了更多的工作。
阿伏起先定时给我来信,信中全是露骨的思念,我红着脸看完,关上房门点起灯笨拙地提笔回应,一点一滴诉说我的生活。
然相安无事的生活仅过了三个月,骊歌城突然断了消息,战报不曾传来,阿伏的信也不曾传来。
我心慌意乱,开始无法安睡,日日浑浑噩噩,夜夜孤枕难眠。
我忍不住进了宫,女皇陛下平静地让我坐在对面看她下棋。
我虽不会下,但看久了,也知这回她棋差一招,走错一步。
我心下更慌,内心极度不安,遂问,“母君,骊歌城是否有不好的消息?”
女皇陛下捏着一颗黑子踟蹰不定,头也不抬淡声道,“近日并无战报。”
不,一定是有什么!
不会没有战报的,无论胜败都不会有战报的!
我撤身跪地,伏首恳求,“母君,既无战报,儿臣请求前往骊歌城查探,恳求母君恩准!”
“朕不准。如今你乃朝廷官员,岂能所走就走?”
“那我辞官!”
女皇陛下扔掉黑子,砸毁棋局,怒道,“放肆!如你这般任性无责任,国将毁矣!”
“可我担心阿伏……阿娘,您若有消息可否告知我一声?我害怕……”
半响,她扶起我,柔声道,“慌什么,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且安心等着,朕和阿泽的孩儿,岂会落入那窃国之贼的圈套?”
随后几日,还是没有战报传来,我的恐慌达到极点。
我想过偷偷溜走,但小乔和阿绸不知有意无意阻拦我,一出门,我总觉有人跟着。
一日,我来了一个尿遁,偷偷溜走。
才到城门,不知从哪窜出几个人来堵住我的去路,说是“王爷有令,命我等务必看住王妃不得出城!”
我实在无法,甚至开始缠着小乔让我见一见樾澜水君。
小乔大眼忽闪忽闪,一脸迷茫问我,“什么樾澜水君?”
罢了罢了,还是想想如何逃出绩町吧。
我想好了一切措施,准备趁夜逃离,拽着包袱站在空荡的街上,忽闻远处哒哒马蹄声。
须臾,一人在马上大喊,“捷报!捷报!骁王大破杜术城!”
之后的日子,捷报连连传来,阿伏不仅夺回失去的杜术和骊歌两城,还生擒了新任纪王。
又是一月,翟军在四皇子里应外合之下连破乌国两城,乌国新君继位不久又连连战败,乌国朝廷反对声渐大。
乌国新君迫不得已受降,愿奉送一城以表求和诚意。
阿伏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宫里和女皇陛下喝茶。
闻此消息,女皇陛下放下茶杯,唇角眼尾染上笑意,自豪道,“老四和老五都不愧是朕的子嗣!”
我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阿伏凯旋那日,我早早打扮后,随同女皇陛下站在高高的城墙眺望。
远处,气势磅礴的兵士迈着整齐的步伐正慢慢走来,街边是欢腾的百姓,锣鼓喧天,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慢慢的,他们近了,又近了。
乌压压的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一身银色铠甲,端坐高头大马之上,紫影枪的红缨在风中烈烈飞舞。
他定是又瘦了,隔得太远,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觉他同样也在看我。
据说因他战功赫赫,在军中被提升为主将,与大将军并驾齐驱。
街旁百姓甘愿俯首,那些曾嘲他笑他怒他骂他之人,如今狂热虔诚,献上顶礼膜拜,他们齐声高呼,“恭迎骁王凯旋!恭迎将军凯旋!”
我俯望那在众人心中像光亮一样的男人,不禁心潮澎湃,热泪盈眶。
我的男人,此时此刻,正站在高处被万人敬仰!
我说,“母君,您看呀,那是翟国曾经的战神徘玄察泽的儿子,那是翟国的明君您的儿子!”
女皇陛下长舒一口气,语中带笑道,“去吧,孩子。”
我擦掉热泪,提裙踏上高台,在那人骏马狂奔而来之际飞身而下。
他在半空拽住我,抱住我一旋身落在马背上。
他反手摘掉头盔朝后一扔,身后响起一阵友善的哄笑。
骏马受惊长嘶,飞速往前疾奔,他箍紧我的腰俯身将我压下,不顾众人的目光,热烈狂吻。
我们唇齿纠缠,恨不得融进对方的血肉里。
风声在耳畔呼呼响起,不知是谁大叫一声,“撞上了,要撞上了!”
他这才拉起我,单手勒住马,马儿长嘶响彻长街。
声毕,嘈杂的人声中传出一个稚嫩清脆的童言,“娘亲,长大后我也要像王爷一样!”
另一稚童接口道,“那我要像骁王妃一样!”
我垂头一笑,腰间的手紧了紧。
他贴着我耳旁轻声道,“诺和,本王回来了。”
~完~
24.“本王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