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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兔子灯
  元日过去了,再接着又是正月十五的元夕。整个正月里,节庆一场接一场,宫中各处皆是十分忙碌。不过,如念儿这般,无需理事的妃嫔,除了赴宴前的准备,其余时候都算是清闲。
  十五观灯时,皇帝在琼玉殿大摆宴席,宴赏百官,又特给妃嫔们收拾出一间园子,许她们在这里一同宴饮、观灯。
  念儿坐在席间,远远看到,皇帝站在高楼上与百官敬酒,身边伴着太后、皇后,贵妃,还有纯昭仪。纯昭仪是凭着有孕,破例求来的位置。她本来是向皇帝撒娇,想要元夕伴驾,皇帝不允;后来,她去求皇后,皇后又找来太后,一同劝说皇帝,这才勉强让她跟在皇后身边。
  祝酒时,百官山呼万岁。又因元夕本应与民同乐,百姓也可在远处观礼,看见皇帝出来,更是人人呼拜。
  城下礼炮升空,光彩四溢,照亮了皇帝冕旒下如玉般的脸,显得威严而华美。
  他真好看。那伴驾的人若是她该多好。念儿远远地看见这一幕,不禁入了神。她真是异想天开,大逆不道。皇后青春日盛,她竟想取而代之。
  与朝中官员祝过酒后,皇帝便来到了后妃观灯的园子。
  这次念儿却没敢往上凑。因她觉得,初四他已经来看望过自己,此时再争,未免显得有些不知分寸。
  新年休沐,皇帝循制来安抚,便已明明地告诉她,往事不再追究。她害怕,若是自己再为了露脸,却又惹得他不喜。嫌自己不守规矩,反而弄巧成拙。念儿觉得,还是等一等为好。
  他叫她背过《礼记》儒行篇的,背了却不照做,他定要说的。
  这观灯的园子里,设了许多联句猜谜的游戏。原是怕皇帝不来,而各位娘娘们光看灯,未免有些无聊,便仿着民间的花市,让她们自行找些乐趣。这些游戏若是胜了,还可赢一盏灯回去,设得颇有巧思。
  皇帝没来时,大家对这游戏,都性质缺缺,一见皇帝来了,气氛立刻就活跃了起来。
  大部分人都从座位上起身,簇拥在皇帝身边,又是敬酒,又是猜谜。
  念儿身旁的座位,一下就空了。而她打定主意,今日不出头,自然守着念头,缩在角落里,等时间差不多了,便混在人群里回去。
  园内丝弦齐响,兼有女子娇声笑语,十分热闹。
  “娘娘,要不也去试试联句?”孟春见四下里无人,悄声在念儿耳边建议道。她知道念儿喜爱看书,平时也会作些诗。她是奴婢,不甚懂这些,总见念儿读书,偶尔作诗,便觉着她定是有所造诣,能在今日一鸣惊人。
  “前面厉害的娘娘多着呢,我联不成的。”念儿摆摆手。且不说她今天不愿意去陛下面前现眼,便是她真去与人对诗,也未必能有什么妙语。她虽爱看书,但也只是看,在家中学堂时,水平便只是中规中矩,更不提她在学堂的时日并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琢磨,没有先生引导。
  “娘娘不必如此自谦,”孟春一听,理解了她的心情。但她还是觉得,今日热闹,凑上去与陛下搭话,乃是顺势而为,算不得有意争宠。
  因此,她换了个劝法:“这灯会一年只得一次,娘娘去赢几盏灯回来,讨点乐子也好的。”
  “孟春,我知你为我好,可今日任你怎么劝,我都是不会去的。”念儿回。
  她其实看中了一只兔子灯,正准备陛下走去别处,趁着人群不在,偷偷把它赢回来。那兔子灯与其它用作彩头的花灯相比,除了外形有些特别,做工实在是普通,她相信不会有人想要。
  可不知那人群中,是哪位娘娘,先她而拿走了那灯。等她再瞄向那边时,挂着的兔子灯已经不见了。
  二人正咬着耳朵,忽地,侧里斜差过一个人来。
  “慎嫔娘娘,这盏灯你且先收着。”来人弓着身子,小声道,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
  竟是本该站在陛下身边的张逢成。
  而他手上正持着,正是念儿想要的那盏兔子灯。
  兔子灯小巧,透出的光线也不多,仅仅只够照亮周围一小片地方。兔子的身材圆圆,耳朵尖尖,眼睛染着艳艳的红色,做工简单却可爱。
  念儿试探地接过,问:“公公为何将它给我?”
  张逢成见她接了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行过一礼后,直接告退。
  这灯是陛下私下里吩咐张逢成,给念儿送去的。陛下把灯给他的时候,避着旁人,却没交代他要说什么。
  张逢成推测,陛下看见念儿一直坐在暗处,别人手上都有灯可以把玩,而她却没有,因此特意叫他送一盏。不过这都是推测。他能确定的是,陛下并不想声张,因此,他依照自己谨慎的行事原则,把灯悄悄给了念儿便回去复命,甚至没同念儿直说这灯的来历。
  可见到了张公公,念儿如何能不知这灯的来历。
  她举着灯,望向不远处的人群。
  那里灯火辉煌,明亮如昼。皇帝正坐在高台之上,单手撑着下巴,与身旁的两位妃子搭话。他早已换下了威严厚重的朝服,身着靛青底绣金的长衫,头发以金冠束起,正中心嵌着透亮的白玉,又以一金簪固定。他时不时地应着旁人,仿佛是话本里的世家公子走了出来,年少而风流,却进退有度,不失温雅的姿仪。
  念儿看了许久,他都没有回头。
  后来,她瞅见已经有人先离去,便也跟在后面。元夕观灯时,各宫的娘娘们都有花灯在手,且比她的精致漂亮许多,念儿在路上与人相互问安,看见那人手上那盏花灯,甚至还能一圈圈地转动。正因如此,没人觉得念儿拿着兔子灯,有什么奇怪之处。
  元夕夜后,天气愈发和暖。到了二月里,杨柳青青,春草茂盛,正是趁着春风放纸鸢的好时节。
  皇后见近些时间来,春日晴好,想着后宫诸人每日请安枯燥,心中或有不满,便在御花园办了场赏青宴。宫中妃嫔,当日只用出席这赏青宴,无需起早等候。
  这次虽说是赏青宴,可该守的规矩,却一点也没少。就仿佛是皇后把那坤和宫正殿,搬到了御花园里。
  此时,众人正坐在园中湖畔的水阁里,听着皇后的训示。
  这水阁三面透风,离水面不过数尺,周围设有临水的栏杆,不高,别有一番亲近湖水的意趣。
  宫人早已用丝带花草等物,将这水阁装点了起来,显得十分雅致。再加上温暖的春风,携着湖面若有似无的水汽,拂在面上,很是舒服。
  若不是跟着皇后,而是自己一个人来赏景,这景应会更美些。念儿暗自腹诽。
  “今日春景正好,我请妹妹们来,本就是想着自家姐妹,边赏景,边说些体己话。大家可不必拘束,在园子里多走动走动,可别都闷坏了。”皇后终于结束了训示。
  “谢皇后娘娘教诲。”众人伏地称是。
  念儿没什么人能说话。本来还有一个纯昭仪。可自从献舞一事后,念儿就有意疏远她,再加上年前太太进宫提醒,说小心纯昭仪,她就彻底不与纯昭仪往来了。
  她应对的招数和元夕时一样,默默坐着,等有人走了,再悄悄跟上,定然不会被抓住。
  然而,念儿虽躲着人群,纯昭仪却不请自来了。
  “念儿姐姐,我们已经有好久未见了。”纯昭仪仍然是一幅热情的样子,“自我有孕以来,姐姐都没单独来看过我。”
  话里话外,竟含着些埋怨的意味。
  念儿见她靠近,心中生起十分的警惕,并不搭话。
  “姐姐看,湖边景致多好。”纯昭仪像是没注意念儿的抗拒,又开口邀请道,“不如姐姐陪我走走。”
  念儿摸不清她的目的。但本着离得越远越好的原则,她便找了些简单的托词拒绝:“今日天气虽暖,可我素来畏寒,还是觉得有些冷,那湖边更凉些,实在是不方便。”
  纯昭仪还想再劝,却听得背后有人出声:“真是巧了,本宫也想去湖边走走,不如二位妹妹一道?慎嫔也无需担心受寒,春日里阳光正好,在里面走几步,身子便暖和了起来,再吹吹湖边的风,正正好。”
  来人正是皇后。
  皇后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念儿不敢拒绝。再者,有皇后在,纯昭仪应不会再对自己打些什么主意。
  “是。“念儿与纯昭仪齐声道。
  皇后说不想人跟着,便叫所有宫女都在原地候着,只她们三人,缓缓朝着湖边走去。
  纯昭仪怀孕三月,肚子稍微有些显怀。念儿紧紧跟在皇后身边,不想同她一道走,更不想和她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可意外还是来了。
  “哎呀!“
  只听得巨大的扑通一声,湖里溅起层层的水花,而纯昭仪不知为何,掉进了湖中。
  湖边的水不深,刚及小腿。可她却不知为何,远远地朝着湖心滑去。
  “救命,救命!“纯昭仪在湖中扑腾,手臂胡乱挥舞着,挣扎着想浮上来。她嘴里呛了许多的水,衣服头发也吸满了水,淋淋地贴在身上,将人坠得直往下沉。
  皇后与念儿本走在她前面,听见身后的动静,猛然回头。
  两人都慌了神,高声唤来奴婢,合力将纯昭仪救了上来。可奴婢并未随着三人过来,因此耽误了些救人的时间,待他们将湿漉漉的人打捞上来时,她已经冻得嘴唇乌青。
  二月的湖水刚化冻,触手冰冷,更何况是整个人掉进水里。
  “娘、娘娘。“纯昭仪上来后,紧紧地抓住皇后的手臂,身上不住地发着抖,”我……痛“
  话音未落,纯昭仪便一头栽倒在地上,冻晕了过去。
  她裙子的背后上染上了一小摊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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