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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会传染的腹泻
  这几天,武汉一直在下雨。村子里更加没人出来活动了。
  小鱼这几天一直在拉肚子,发烧说胡话。经常是尖嗓子一个人在忙前忙后,不让我和任曦靠近小鱼。起初,我以为他因为刘爷爷的关系,只是阶段性的保护(欲)过剩,但后来他真是铁了心不让我们靠近。
  有次我就想端水进去给小鱼,差几步就走到床前,结果端饭回来的尖嗓子连哄带蒙地又把我轰出来了。
  我想起那天尖嗓子的怪表情,总觉得他有什么事在瞒着我们。
  我趁尖嗓子不注意,打开了墨镜的搜索功能,然后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完以后,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这小小的村子当真是“藏龙卧虎”。
  尖嗓子原名朱德源,福建人,失踪。五年前是当地一个小有名气的传染病防治专家。只是真的让他出名的不是他的医术,搜索上显示,您是否继续查找朱德源的妹妹朱眉。
  我查看了一下,发觉这高科技只有对准人脸辨别,它才显示资料。
  尖嗓子见我许久不动,以为我生气了,走过来给我端了把椅子。
  “朱德源?”我试探地问了下,完全没考虑过早的暴露可能会把自己推入一个危险的装满毒蛇的大坑。
  尖嗓子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喊这个姓名,当即愣了一下。他皱眉,重新拿了把椅子坐下。
  我知道他正在给自己争取足够思考的时间来考虑是否承认,为了让他感觉我和他是同一阵线,我拉过他拿来的椅子,和他肩并肩的坐着。
  许久,他开口了。“是,我是朱德源。”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尖嗓子脸色难看地笑了笑,“这算是小记者的人物专访吗?”
  我点头,“你觉得是就是。不过我希望你只是把我当做一个朋友来讲一段往事。”
  “一股子仇深似海的记者腔。”尖嗓子说,“小丫头,你算是捡了个大漏,当年那么多记者想采访我都没能如愿,没想到五年后,栽在你的手里。”
  我正经的说:“因为我比较厉害。”
  尖嗓子笑起来,“你倒挺自信。好吧,冲着你这句话,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尖嗓子说起往事有些感概。“我和阿梅从小就相依为命,你不要看阿梅现在的样子尖酸势力,以前她可是一个高中的语文老师,单纯可爱,虽然嗓子不好听,但孩子们都很喜欢她的课。可惜遇人不淑,嫁了一个混(蛋)丈夫。这事也怪我,要不是我感觉靠谱给她介绍那个人,她也不会遭受那些磨难。”
  我没说话,我几乎可以凭直觉猜到这又是一场中国式的家庭悲剧。两个不相爱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一起,问题暴露后催生更多的黑暗。
  “阿梅结婚后很不幸福,她经常回来住,问她只说是想我了。我因为医院忙,而且哪家夫妻没有小摩擦,也就没怎么过问。直到那天晚上。”尖嗓子似乎回忆到不愿想起的事,他拿起眼镜用手揉了揉眼睛,继续说道。“她浑身是血地跑来敲开,说自己杀人了。”
  尖嗓子一字一顿地说道:“阿梅说,她杀了她丈夫的全家。”
  一阵穿堂风从大门擦过我的背吹过去,我的心里一阵发麻。我咳了一声,“然后呢?”
  尖嗓子说:“后来我就带着她逃跑了,直到我们在逃亡的时候遇到刘来福,开始跟着他做事。”
  我一下来了精神,“你跟他做事做了五年?”
  尖嗓子看了我一眼,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站起来,转身走进地窖,手里拿了一本册子。他把东西丢给我。“看看。”
  我翻开,这是本买血账本,第一页是从去年的1月1号开始,详细地记录了某月某天哪个村民卖了血,哪家医院买血,多少升,利润。刘来福签字。
  “这只是刘来福的其中一本账单,贩卖人口,倒卖古董,他干过的非法事数不胜数,只是每次做的天衣无缝,想查也查不出来。”
  我有点难以置信,“现在是法治社会,而且这里武汉市区也不是很远,刘来福真的可以在这里为非作歹而没有被发现?”
  尖嗓子自负的笑起来,“这你就不懂了。你别看这是个小村,但地下挖有隐秘的地下通道,有什么危险可以暂避。而且这里几乎是半军事化的管理,每次入村进村只有四条道,每个道口都会有村民值班盘查。”
  我摇头道:“那我和任曦当初怎么没碰到?”
  尖嗓子说:“那是故意放你们进来。我先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如果你还没卖到山沟沟里……”
  我惊道:“你们真的在贩卖人口!”
  尖嗓子点头。
  我微喘了一口气,继续问:“就没有村民告发你们吗?”
  尖嗓子扭扭脖子,“这里的村民几乎都姓刘,大多有血缘关系。刘来福相当于就是他们的族长。你没看见吗,这里会包饭,一日三餐。一个月还会加餐,业绩好,刘来福还会给奖金。况且,你真认为有人敢举报吗?”
  我咽口水,发觉自己来这里已经快两个星期,所见所闻也不过只是这村子的冰山一角,也不知道尖嗓子还有多少事瞒着没说。
  我指了指账本,随口问了句。“咦?半年前,这笔交易怎么没结账。被赖了?”
  尖嗓子不自然地咳咳声,“每次交易都有风险,烂账。”
  “我把这些资料备份是想为自己和阿梅留个后路,如果刘来福不动我们,这些文件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但是,你也看到了,他是怎么对付卓老三。”尖嗓子说道,看不清他的脸色。“下一个很可能就是我们。”
  我试探道:“那我们呢?你不怕我们把这里的秘密泄露出去,你们都没得玩。”
  尖嗓子没有说话,他的脸隐在阴影。
  他犹豫了。
  朱德源犹豫了。
  蓦然,我内心阴暗地冒出了一个另一个可能性。这实际上是一场关乎生死的内政争权战,处于下方的人已经不满上方的统治,急于夺取自己应得的。
  而我和任曦只是他们争斗的备胎方案,是导火索,是后路。
  我整理整理思维。如果是这样,这些天尖嗓子的所做所为都是假的,他只是拿我做一颗棋子。那这人太可怕了。
  良久,我站起来,我得告诉任曦,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不然就交代在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中。这里的人,空气,阳光,水,都是脏的。
  房间里的小鱼开始咳嗽,断断续续。我停住脚步,还是转过身来。“那个陪刘爷爷一起乞讨的盲人朋友是你吗?”
  尖嗓子愣了一下,点点头。
  “我还是想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什么。”
  尖嗓子平静地说:“为了我在乎的人。”
  我不能走。我的脑海里突然这样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后来,任曦是这么对我说的。“许东城,你丫的当时是不是被HIV弄坏脑子了。你要死,我不拦你,但也别拖着我。我一大好青年,媳妇都没娶就光荣扑街,爹妈养这大多不容易啊。”
  我没告诉你吗?我只是说我不走,然后你死皮赖脸也要呆在这。
  忽略任曦后面极其不重要的抱怨,回到HIV。
  是的,HIV,艾滋病。
  当我从尖嗓子嘴里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似乎世界都安静了。
  那天谈话以后,似乎拉肚子也会传染,这个村子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都已经有了腹泻的症状,他们肯定不会有足够的钱去治病,基本上等待他们的就是免疫力的逐渐崩溃,直到一场小小的感冒轻而易举地夺走他们的生命。
  一般来说,艾滋病毒在人体的潜伏期是半年左右,那么也就是说。我突然记起尖嗓子给我的那本账里半年前的那笔烂账。也就是说,半年前,医院事后很可能就查出有人得了艾滋病,所以这笔生意就黄了。但由于没有换针头,就传染了接下来卖血的村民。
  这半年来,可能携带艾滋病毒的血流转到市场的同时,也相当于把艾滋病毒传了出去。那全国上下会有多少人,因为这些人的私利而无缘无故地染上艾滋,他们的家人,朋友,同事,都可能因为一个蚊子的叮咬丧失性命。
  而有人得艾滋这件事,刘来福他们半年前就知道了。
  我和任曦来的时候,这边的人已经处于濒临内斗的状态,所以当我看见刘来福每天和胖子嘀嘀咕咕,尖嗓子和阿梅他们不时地谈话谈到深夜时,我有预感这群人,马上要撕破脸了。至于怎样撕,那还得看他们自己的心情。
  我推开任曦的门,发现这家伙竟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真是够了,人都快躺枪扑街了,还能睡得着。我一屁股坐在任曦的床上,开始推他。
  任曦慢慢睁开眼,“扫把星,你怎么来了?”
  我说:“任二少,你也真沉得住气。外面都快变天了,你还在这里睡大觉。快起来,我们商量商量怎么办。”
  “我这几天忙着刘来福的扳指那事,困死了。你让我休息休息……”
  我凑近任曦,想吓唬吓唬他。“我跟你说,最近村里很多人都在发烧,很可能是染上艾滋病了,这里有那么多虫蚊蚂蚁,如果我们不快点走,我们有百分之五十的几率会染上。到时候你就泡不到大波妹了。”
  任曦慢慢闭上眼睛,一翻身,又睡过去了。
  我伸手去捞任曦的脸,却像是碰到烧烫的铁,一下子缩回来。我急忙把任曦扳过来,此刻他的脸色因为发烧显出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已经开始干枯。我一下就慌了。
  “喂,任曦,任曦。你快醒醒。你别吓我,你怎么发烧了?”
  任曦被我拍的疼,睁开眼。“我都快被你拍成猪头了,扫把星,你是不是存心的。你不要以为把我弄丑了,我就会娶你……”
  我说:“任曦,你大爷的。”
  还在开玩笑,就证明能撑住。我的手还放在他的脸上,一阵阵的温度穿过皮肤慢慢蔓延到心里。我一下子就放了手。疯了,疯了。我嘟哝着。然后快步走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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