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去小鱼家的路上，准备找尖嗓子。虽然任曦现在还没那么严重，但也保不齐接下来会怎样，如果烧坏脑袋了，如果是染上艾滋了？我有点心慌，我突然发现自己一想到任曦有一天突然会从我身边消失，心里会有种奇怪的化学物质开始泛滥。
　　原来这么多天，我不知不觉已经习惯他的存在。
　　不远处，有两个身影走在路上，因为最近村民基本不外出，所以他俩格外引人注目。特别是稍微矮点的那个女人，鬼头鬼脑的样子特别熟悉。
　　“东城！东城！”那个女人朝我喊道。
　　我听出来是南瓜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直到南瓜跑到我跟前，尖叫一声，一下子抱住我。
　　“东城！原来你没死啊？我还以为你怎么了？”
　　我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连忙挣脱铁金刚的怀抱。
　　任顾走到我们身边，微笑着。一言不发。
　　我咳了两声，“南瓜，你刚刚的发音，是si,还是shi？”
　　“是si。”南瓜很肯定的说。
　　我突然就觉得这一切都问的毫无意义。原来你没死啊，原来你没事啊。本质上，这两句话表达的都是那种迫切地希望你挂掉的期待。
　　“任曦呢？他怎么不在你身边？”任顾问。
　　我做贼似的把他俩带进任曦的房间里。任顾见着躺在床上的任曦，快步走过去。亲兄弟果真是不一样。
　　任曦虚弱地说道：“哥，你来了。”
　　任顾用手探了探任曦的额头，一下子就皱紧了眉头。“最近城里发生几起大学生失联的案子，外面吵翻天了，大家还以为你们俩怎么了，爸把大伯骂了顿，正到处派人找你呢。上次我给你打电话，是东城接的，后来就听到一个女人说什么卖血村。我再请警局的朋友帮忙查了下你的手机定位，他让我再拨打你的电话，本来也是运气，没想到真有个沙哑声音的女人接了。”
　　我点点头，这招是真聪明。提供苹果手机IMEI码，让警察帮忙查ICCID或者facetime,只要这个手机还在用，就能被追踪定位。南瓜上次的小果儿被偷了，就跑到警局干过这事。那段鸡飞狗跳的日子让我记忆犹新。
　　蓦然，我突然明白了任顾加南瓜这两人组合是怎么来的，搞不好就是聪明的南瓜给献的计。
　　果然，南瓜一听到这里，嘴一咧就开始说自己找手机的光辉事迹以及献计给任顾的时候是如何机智等等。请原谅我用“等等”来省略南瓜又臭又长的裹脚布。因为实在是又臭又长。
　　南瓜见没人在听她的话，瘪瘪嘴，想起什么似的一把将我拉到一边去。“东城，我跟你说，出大事了。”
　　我笑道：“根据革命经验，一般南瓜你说的大事，其实比芝麻也大不了多少。”
　　“少贫！”南瓜拍了下我的脑袋，“是东风。你还记得西鱼上次戳破的那玩意儿吗？”
　　我的心尖一颤。
　　“东风，怀孕了。”
　　我感觉像是被一道闪电迎头一阵劈，顿时外焦里嫩。西鱼说自己怀孕的时候，我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只是没我意识到，西鱼当时戳穿的杜蕾斯并不是只有一个。
　　任顾见我们不对劲，走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摇头说没事。
　　任顾知道我不便多说，没继续追问下去，“你们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我说道：“这里的事还没有解决，我现在还不能走。”
　　任顾知道我很倔强，决定的事不会随便改变。许久，他说：“我合计了下，任曦现在烧得厉害，得出去住院，我留在这里，顶他。”
　　我点点头，“也好。”
　　任曦自然清楚自己的状况，本来一声不吭地躺着，可听到我如此爽快的回答，嘴都差点气歪。他闷声道：“我不走。”
　　我看向他，“你在发烧。”
　　任曦说道：“我知道，我不走。那个东西我就快找到了。”
　　“什么东西？那东西比你命还重要？”我问道。
　　任曦点点头，就翻身过去，不再理我们。
　　谁知平时随和的任顾在这件事上也不打算妥协。“任曦，你必须走。”
　　任曦没有回答。
　　这死男人真是神烦。我烦躁地扯着头发。让他走又不走，跟我一起死在这里？
　　我心中一动，慢慢平静下来。“任顾，你和南瓜一起走吧。”
　　任顾叫道：“你疯了吗，东城？”
　　我摇头道：“任顾你们快走吧，这个村子里大部分人都染上艾滋病，你们多待一秒，就多一分危险。”
　　“艾滋病？”任顾惊道，“怎么会这样。”
　　我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有机会我再和你说……”
　　楼下传来一阵吵闹声。似乎有人在争吵。
　　我示意任顾和南瓜小声点，然后就一个人跑出去一探究竟。
　　大厅里，村民们互相推搡，吵成了一团，胖子一个人被围在中间已经快招架不住。
　　胖子红着脸小眼睛一转，大声叫道：“大伙儿，别推了啊。关于得病这事，找刘老大也不作数，得去找朱医生，他的医术大家都有目共睹。那是华佗在世啊！”
　　已经被疾病吓得六神无主的村民们马上开始动摇，他们放开胖子，往尖嗓子家方向涌去。
　　胖子原本舒了口气，想回去报告给刘来福，但又不放心似的折了回去，一路走一路怂恿村民要求尖嗓子一定治好大家的病。
　　我暗暗地呸了一声，转身回房。这个时候村民都已经乱作一团，任顾和南瓜离村是最好的时机。
　　我偷偷摸摸地带着任顾和南瓜溜出了村口，果然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估计都涌去尖嗓子家了。
　　临行前，任顾盯了我半天。我摸摸脸，说道：“我脸上有东西？”
　　任顾摇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叫住了我。“东城，你……真不走吗？”
　　我点头应了声是。
　　任顾似乎有什么事问我，他踌躇了会儿，“东城，我马上就要订婚了。”
　　“啊？”我惊讶道，原来任曦他那天没有骗我，任顾是真名草有主了。话说当初还想把他捞进口袋带回家暖（床）呢。
　　我开玩笑道：“咳，是哪家姑娘这么有福气能嫁给你。”
　　任顾苦笑一声，“辛月，刚才美国回来，是李煜的表姐。你可能没见过。”
　　我脑海里模模糊糊地显出当初咖啡馆里见到的很有气质的女生的模样。“是她……”
　　任顾突然拉住我的手臂：“东城，你觉得我应不应该订这个婚？”
　　我看了他一眼，“当然，那个女生我见过，又有气质又漂亮，跟你站在一起很配。恭喜你，找到这么漂亮的新娘。”
　　任顾的脸一下子变得很苍白，他松开我，小声地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南瓜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我，在我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话，然后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跑远了，对我做个大鬼脸。
　　我的脑袋嗡嗡直响。任顾喜欢我？这怎么可能，他可是马上要订婚的人。想起任顾问的问题，我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在订婚之前，你跑这么远去问一个甚至不太熟的异性，我要订婚了，你觉得应不应该订呢。这说明什么。
　　我不知道。
　　后来，等我想明白的这件事时，任顾他已经不需要我的答案。当时的我，怀着新闻梦想满腔热血，没意识到作者本来打算写的就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记得高中时，我最喜欢做的便是选择题。人通常是没得选择的，如果你有选择的机会，好好珍惜它。
　　我回到房间，任曦正在睡觉，呼吸均匀。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发呆。
　　“你回来了？”
　　我看了眼醒转过来的任曦，点点头。
　　“我还以为你会丢下我。”
　　我想了想，认真的说：“有那么一瞬间，真这么想过。”
　　任曦一下子就躁了，想翻身但还发着烧浑身乏力，哼了一声，“没良心。”
　　我摸了摸任曦的额头。“好像更烫了。任曦，你说你会不会烧成白痴啊？
　　任曦哑着嗓子说道：“我想喝水。”
　　我递了杯水。
　　“我还要吃梨。”
　　削梨。
　　“这毛巾放好久了，换条新的来。”
　　换毛巾。
　　“我想解决生理问题。”
　　“你大姨妈来了？”
　　“我想上厕所。”
　　我狠狠地把换下来的毛巾摔到地上然后走出房间，自以为这就相当于告诉任曦那个小混蛋，许姐现在很不满。
　　“你去干嘛？”
　　我回头吼道：“给你找男人！”
　　一切困难解决后，我拍拍刘来福的肩膀，表示我最衷心的感谢。真没办法，村民都去了尖嗓子家，只剩下在办公室里捣鼓什么的刘来福。
　　刘来福尴尬地笑道：“哪里话，任兄弟好好养病，我还有事，就不多聊了。”说罢，像是拍拍身上的灰尘，转身就走。
　　我坐回椅子上，还没说话，就听到任曦的声音。
　　“扫把星，刚刚就是我变成白痴后属于你的生活。伺候我这样一个玉树临风的美少年，感觉怎样。”
　　我白了他一眼，小声说道：“你猜我刚才在刘来福办公室看见了什么？”
　　任曦闭上眼明确表示自己不感兴趣。
　　我的食指在空中划了一圈，“一枚戒指，不对，一枚很漂亮的扳指。”
　　任曦一下子坐起来，“是不是玉做的，外表很光滑，外面还雕了一朵莲花？”
　　我支吾了两声，“好像是，太远了，没看清。”
　　“在哪里？”
　　我看见任曦的眼睛里发着光，心知不好。难怪最近任曦经常跟着刘来福合计什么扳指的生意，这混世魔王只怕是早就看上那枚扳指了。
　　我说道：“唉，任曦。你不要想了，这东西不是我们的，不能拿。不然就是偷了。”
　　任曦点点头。
　　我知道他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说道：“东风怀孕了，我们不能在这里横生枝节多耽误。等我把这边的情况摸清楚，我们马上就走。”
　　任曦看了我一眼，没说话，闭上眼就开始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