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刘芳草松了一口气,“这种病虽然很麻烦也不至于治疗不好,并不是不治之症……你也不用太着急,不过是受一些折磨而已,咱们会平安无事的,你不用怕,嗯?”她知道,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不管用了,与其生气还不如好好给她一些安慰。
“嗯,我知道的,姐姐。”刘芳菲说,因为她很明白,就算着急也不能把病从身体上削下来扔掉,就算怕也得接受。
“芳菲,你把自己有病的事告诉妈妈她们了吗?”
“没有,姐姐,我只是和你说了说,别人我都不说,——也没办法说的。姐姐,这样的病,都是丢人的,——我怎么说?何况爸爸还病着,我没有告诉他们。”刘芳菲说。
刘芳草点点头,就好像刘芳菲在她的跟前,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一样。“是的,先不用告诉他们吧,免得他们担心。”刘芳草说,“那你说出来的时候,何晏怎么就承认是他的错呢?这样说来,他也是呀,你们——你们……”刘芳草不知道怎么说好了,“是他传染给你的话,那他一定也是了,你们这是干什么?”刘芳草有些恨。
一直以来,何晏在刘家人的眼中是一个好男人,原来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华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刘芳草在突然之间觉得何晏那样恶心,就像鼻涕虫那样让她恶心。
“何晏是怎么染上这种病的?”刘芳草问道。
她们姐妹一向都是比较简朴的人,通电话时都是在说清事情的时候,就把电话挂了,为的是节省那一点电话费。但是,今天的这个电话,或许平时的五十个电话都没有这样长的时间,她们都不知道时间的长短,也不去管。
刘芳菲说:“我当然问他了,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不知道。他是这样说的……”
何晏来到给刘芳菲做检查的这家医院时,他的脚步是仓皇的,他不敢迈进这家医院的大门。站在外边,望着医院大门,他呆住了,怯怯地望着……他害怕。
进出医院的人川流不息,也有各种车辆进进出出,都是匆匆忙忙。
何晏犹豫着,长叹一声。他很明白自己是无法逃过这一个关口了,就算自己被宣判了死刑,这一次医院的门他还是要进的。他对自己已经无所谓,但是他不能不对刘芳英负责。为了她,他也必须进去。他鼓足了勇气想继续往前走的,但是脚下就像生了根一样,让他无法挪动脚步。他努力地拔了几次脚,都拔不动。
唉……何晏觉得自己悲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记得那次事情。
“来来来,喝!”在外面混了很久的大头说。
他是何晏儿时的玩伴,大头是他的绰号,因为他的脑袋长的比较大,所以别人送了他一个这样的名字。
几个人都端起了酒杯,说,“喝,”“喝,”“大头哥的酒不能不喝。”
男人本来就是豪爽的,何况又是酒桌上的男人,就算有些忸怩,这个场合也会装出豪情万丈的样子。
几个人都扬起脑袋,再一次把手放下来的时候,酒杯都空了。
“满上,满上!”大头拿起酒瓶挨个儿给桌子上的几个酒杯倒酒,“好久不见了,都怪想哥儿们的,今天终于聚在一起,大家就来个一醉方休!”
“是是是,”另一个外号叫“三鬼”的人说,“大头的酒不喝醉哪能行啊?喝!”
他首先端起酒杯将杯子伸到了桌子中间,几个人也端起了酒杯伸到桌子跟前,所有的酒杯碰到了一起。
“喝!”“喝!”
大家又是一饮而尽。
另一个外号叫“导弹”的人站起来,拿过酒杯说,“大头哥的酒,喝不醉就叫没有喝好。一会儿大家都喝好了,让大头哥出钱,请咱哥儿们好好爽一爽!”
“好好好,”一个人拍手说道:“妙极妙极,大头哥既然请弟兄们逍遥,自然也有这个安排的,对不对?”
他把脑袋转向大头,兴奋的眼睛都有些红了。
几个人的眼睛也盯在了大头的身上,有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的沉默不语。
大头愣了一下,他觉得有一点不妥。但是,既然有人这样说了,他也不好拒绝,他怕别人说他是吝啬鬼,不想给大家出钱那样,小气。咬了咬牙,说:“好!既然弟兄们有这个雅兴,那大哥我就请弟兄们乐呵乐呵。”
“爽快!”“够义气!”“够哥们!”
几个人乱哄哄嚷成一团。
何晏也笑,也在叫嚷。但是他觉得不过是在开玩笑而已。
大头说:“好,那咱就喝,先喝个够!既然大家这么赏脸,这么看得起我大头,我就让大家都痛快!”
“喝!”“喝!”“喝!”
几个人又站了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几个人都觉得热血沸腾。
导弹拿起了酒杯,满嘴的酒气喷着,舌头都有些僵硬了,他说:“人生难得几回醉?都喝!先喝好了在说!”
何晏的酒量很大,所以他是不怕的。看到酒瓶里面的酒不多了,他扭头冲服务员大声地喊:“服务员,再来一瓶。”
平时在家的时候,因为有刘芳英的管束,他很少能够喝到尽兴的。今天弟兄们的聚会,何晏自然是高兴万分,他可以敞开肚子好好地喝一次。
时间不长,已经有两个人醉了。
三鬼站了起来,摆了摆手,他的脸就像戏剧里面的关公,僵直着舌头,他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不能再喝了,都喝醉了,还怎么干事啊?大头哥忘了……你的承诺了?”
“没有没有!”大头急忙否认,“弟兄们尽管乐呵,钱么,大哥都付!”他拍了拍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就像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
接下来的事情,何晏都是糊里糊涂的。但是不管是清清楚楚还是糊里糊涂,反正他是做了。所有人都做了。何晏曾经犹豫过的,那个时候他想到了刘芳英,但是,他怎么能够经得起几个“铁哥儿”的撺掇?他不能让别人取笑他,不能让别人小看他。因为——他也是“英雄!”
但是,结果呢?何晏做梦也没有想到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妓女是一个性病患者。就在他发现自己被传染了以后,连死的心都有了,但是他不想死。就算恐惧到极点,他也不想死。他有一个侥幸的心理,他肯定不会传染给刘芳英的。
自从发现了自己的病,何晏一直都暗暗地治疗。他没有想到惧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那只听筒,不是被好好地放到电话机上,而是在人无力的时候被跌回去的。
刘芳草在那只听筒跌回去的时候,感到了眼前一黑,她的人“悠”地一下也跟着往前跌,不由自主地,就像坐在高速行驶的车上往前跑,突然那车猛地停止了,随着惯性往前跌一样。她慌忙用手撑着,才没有爬下去。眼前是昏暗,整个身体又在旋转,她挪动着身体后退……退到沙发前徒然跌坐了下去。她感觉自己在昏暗中飘飘悠悠地飞,身体没有一点重量。
好半天,刘芳草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她明白过来了,明白了她的身边又发生了大事。她感觉到冷,有刺骨的寒意浸入了她的身体。脸上,还有冰凉的液体滑下来。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就任由那冰凉的液体虫子一般在脸上爬。怎么会有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事情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她实在想不明白。
如果仅仅是不明白这件事情还好说,总有明白的时候。但是,她更多的是感到害怕,这种害怕就是这一股阴森森的寒气吧,她觉得自己浑身都被冻的起了鸡皮疙瘩,都无法和这股寒气对抗。刘芳草倒吸一口冷气,她感到后怕。虽然,虽然芳菲的病无法见人,但是并不是她做了无法见人的事情,这让她微感安慰。她怕的是如果何晏不承认是他的过错,而是反咬一口说是芳菲做了错事,这样的话,——太可怕了,妹妹去什么地方辩白呢?这是一个不幸,但是何晏的敢于承担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让她觉得何晏还算有些良心,敢于承担还算是一个男人。
性病是可怕的,但是就算可怕也并非完全是不治之症,想来芳菲不会有事,就算受一些磨难,总会好起来的。“是的,自己的妹妹肯定能够好起来的。”这样一想,刘芳草又略略安心了。
思虑好久,她感觉到头晕脑胀,于是站起来,她想去给自己倒一杯水。站起来的时候,她感觉到身体发软,摇摇晃晃地走到饮水机的跟前,她把杯子放在那里,按下按钮,让水自动流到杯子里。她看着,看着白色的一股细流源源不断地注入杯子里……
突然,电话铃猛地又响了,声音急促,就像天空滚过的惊雷碾过刘芳芳的心脏,吓得她惊跳起来。她不知道又有什么可怕的事情了,慌忙转身跑过去抓起听筒。“喂。”刘芳草感到自己的心就要从嘴里蹦出来。
“是我,芳草。”电话里是婆婆林秋急切的声音。
林秋用一只手拿着听筒和刘芳草说话,一只手按照自己流血的额角。她感到头疼、头晕。
刘芳草听出是婆婆的声音,一颗心落回了肚子里。她怕极了的,以为又是娘家那里出了什么事情,原来不是。松了一口气,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下,说:“怎么了,妈妈,有事情吗?”
第三十八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