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来的时候,张新志也是说她住娘家时间长,只不过他知道刘芳草也是没有办法,不是故意,所以就算颇有微辞,并没有直接说出来,她就当不知道了。家里面,很多时候该忍的必须忍,挣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处处较真的话,日子就没办法过下去。本来嘛,家里缺少了一个人,剩下的人忙里忙外,有些紧张的。就像她的家也一样,她不在的时候,张新志还要接送孩子,再加上不怎么会做饭,家里简直都不像样子了。
何晏对刘芳菲很好,她们家里人都知道,连刘芳草都羡慕。肯定是何晏嫌弃刘芳菲在妈妈家待的时间长了点,说了她几句,她觉得受了委屈,来和自己诉苦了。刘芳草心中暗暗地叹气,照这样下去,跑来跑去的,她们姐妹的日子都会很乱。
刘芳菲哭得却更加厉害,她哽咽着说:“不是,……不是这样。”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刘芳草追问。
只要不是爸爸的病,只要不是何晏和妹妹生气,她就不着急了,因为没有比这些更大的事情。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算什么,谁家都一样,也都是这样磕磕碰碰的。她想,如果是一些不值一提的事情的话,她就要说一说妹妹,让她不要计较。生活中需要忍。
“我姐夫是不是上班了,家里就你一个人在?”刘芳菲反问道。
“是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家里没有别人,方便。”刘芳草说。
“姐,”刘芳菲顿了一顿,说,“我——有病了。”
“什么病,你哪里不舒服了,有病不是去医院看看嘛。”刘芳草焦急地说。她觉得生一点小毛病正常的很,没有不生病的人,年纪轻轻的,不会有什么大事,只要去医院看看,治疗一下就没事了。所以她并没有把妹妹的话当一回事。
谁知道,刘芳菲却泣不成声。听筒里只有她堵在咽喉的哽咽声。刘芳草急了,她大声地冲着听筒说:“你是哪里不舒服了,说呀,哭能够解决什么问题?有一点病也不用着急的,现在有的是医院,还有什么病医院不能治疗,——一点普通的小病,还至于这样哭?”
“姐,不是普通的病。我……我活不了……了!”刘芳菲断断续续地说。
刘芳草一惊:“怎么,你是去医院看过了?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呀,还至于要了命么?”
刘芳菲话让刘芳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突然就想起了人生无常,想起了意外,想起来很多事情自己做梦都不会梦到,可它就是发生了。比如哥哥的死亡,比如她的烧伤,比如爸爸的脑血栓……这是她们家里发生的事情,谁家又不是一样的呢?但是,她不相信妹妹有不治之症的,不会。她们家里已经够惨了,老天爷不会不长眼睛。但她的心跳更急,觉得心就在喉咙口,一不小心就会跳出来。也因为害怕,她觉得自己有些发抖。
刘芳菲听到了姐姐的追问,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病,和仍何人都无法开口,就算是自己的亲姐姐也一样。但是,她还能够和谁去说?她一直在等着姐姐,就为了和姐姐说这件事情,她打了多少个电话自己都说不清了。但是,在姐姐追问的时候,她突然胆怯,更多的是羞耻,该怎么说?
“芳菲,你怎么了,说话呀?”刘芳草问。
刘芳菲不说让刘芳草焦急起来,是怎么回事呀?干嘛这样?
“姐姐,我……我的病不能说呀,是——是性病……”刘芳菲呜咽着,“我一直在等你,我想在姐夫上班以后和你说的,我……我都打了好多电话了,你也没有在家,我……着急的……”
刘芳草仿佛没有听清,不是……是没有听懂,实际上是听懂了不能接受,——她呆了,愣了,傻了……她不知道是什么回事,骤然听到妹妹的话,她觉得根本就是在说笑话,想着笑一笑就过去的,但是她笑不出来,她明白这不是玩笑不是闹着玩的,霎时间她有点懵懂。
“……你在说什么?……嗯?”刘芳草迷迷糊糊地问,就像是梦中一样,她皱着眉头,脸部有点曲扭。——怎么回事?她还是反应不过来。妹妹会有那样的病,这是那儿和那儿?
“姐,我说的是,我得的是性……性……病。”刘芳菲吞吞吐吐重复道。她又急又羞,更多的是惭愧,心里难受的说不出来。
“胡说什么?”刘芳草还是不能接受,那话就脱口而出,“我们从哪里会有那种病?我们……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不会有这种病的,医生是弄错了吧。”
“是真的,姐……”刘芳菲泣道。
“芳菲,别着急,不是的,绝对不是,是不是医生检查错了,医院也有出错的时候,我们都不会做那些出格的事情,哪里有这种病呀?一定是错了的,你再去检查一下。”刘芳草提高了声音。
她怎么会相信?她觉得她相信妹妹就像相信自己一样,妹妹是老实的,一贯都循规蹈矩,连一句花言巧语都没有,怎么会沾染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呢?不和不三不四的人接触哪里会得不三不四的病?何况何晏对她又不错,芳菲有那样的病,纯属子虚乌有,她不信。
“姐,不是我,我怎么会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呢?是何晏,何晏……他已经承认了,是真的……”刘芳菲说。
何晏?刘芳芳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东西都看不见了。
刘芳草只觉一阵头晕,眼前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都成了黑色,她在一个黑色的漩涡中急速地旋转,旋转……短暂的晕厥之后,她终于又恢复过来,只是她觉得电话里的这个声音不是平时和她说话的声音,妹妹那柔软的声音。那么,刚才电话里说的这件事情就是假的了,是假的……就好像愚人节的玩笑一样,是假的。
因为,刚刚在送女儿回家的路上,她还用很悠闲的心态去想了想世上的人,想了想各种各样的人还有那些复杂的事情,但想的那样多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怎么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自己家里的事情就急转直下说变就变了,她变得仿佛都不是她自己了。
刘芳草感到无力,因为颤抖浑身无力,她觉得自己不是原来的自己,自己的声音也当然不是她的了,她觉得这个声音是从不知道的地方发出:“芳菲,你是不是在开玩笑的吧?别开玩笑了。”声音里似乎有乞求。
刘芳菲明白姐姐的心情,知道姐姐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而她又何尝不是呢?但是事情的真实不容质疑,刘芳菲怎么会不知道?她的身体,她自然比别人更清楚。就在刚才她还是胆怯的,她不敢承认也不敢说,——没有勇气承担的呀。只是现在她没有了胆怯,既然已经说出来,反倒而觉得轻松了。
泪水仍然源源不断地流着,但是那份窒息的难过减轻了很多。“姐姐,”她叫道,“我怎么会开玩笑?我倒是希望这是一个玩笑,只可惜这不是玩笑,是真事。”她无声地抽泣,泪水在脸上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刘芳草听见了自己的血液里流动着痛苦的呻吟,她感到痛,痛彻心肺的痛,那种疼痛从心里流出来涌出来波及到全身,脚趾头都是痛的,疼痛让她几乎窒息,她无声地呻吟,终于暗哑着声音问道:“芳菲,告诉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的情况严重不严重?”
“姐姐,已经算得上是严重了吧。因为在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呀,也不懂的,更不会想到是这个。就在咱爸爸有病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那个时候我以为是一般的妇科病,认为这个很正常,所以也没有在意的。从爸爸妈妈那儿回来,我是觉得实在不能再拖了,就去一家诊所做了一个妇科检查,那个女医生说是性病,让我去大医院检查的,我哪里会相信?结果到了医院检查的结果仍然是。”刘芳菲抽泣了一下,继续说,“姐姐,这样的病也许能够治好也许治不好,我也说不清的。一旦没有我了,爸爸妈妈就只有你照料了。还有我的孩子,你也代替我多照看一下……”说到这些,刘芳菲悲从中来,她忍不住大哭起来。
刘芳草也在哭,她没有办法不再相信妹妹的话,虽然心理上她还在排斥这件事情,但是,又怎么能够因为她一厢情愿的排斥,这件事情就成了假的?“说这些干什么?都不管用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赶快治疗,知道吗?”刘芳草举着听筒的手哆哆嗦嗦不听使唤。究竟是怎么回事?上天为什么不长眼,把这样的不幸又一次降临到自己亲人的头上?连她的牙齿都有些打颤了,“赶快打听治疗这种病的医院,不管怎样,先治病。”
“何晏倒是说了,无论如何也要给我治疗的。他说先去医院打问,接下来准备钱,然后我们就去治疗。”刘芳菲说。
第三十七章 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