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相当难看,那是无奈至极的绝望的笑,看上去很骇人。他的目光是散乱的,就像他此刻的心,实际上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样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曾经害怕和担心的,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是悬浮着的,是惧怕的,所以他也是生活在惴惴不安之中的。今天,他最担心和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倒有了一种落地的踏实感。
“你说,你究竟是为什么?”刘芳菲又用凌厉的目光逼视着何晏。
“不为什么,真的不为什么,我知道是我错了。”
“你为什么要错,是为了什么?”
“我说不上为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哪里就犯错了?”
何晏摇摇头:“我实在是说不上来,真的不为什么,糊涂。”
他们对话的速度很快。
“糊涂?”刘芳菲的目光完全凝聚在何晏的脸上,是火热的,仿佛是一面放大镜的聚焦,要让他的脸燃烧起来,“你一向不是明明白白的吗?怎么就糊涂了?”
何晏还是摇摇头,说:“真的不知道,糊涂。”
刘芳菲悲愤地说:“你哪里有糊涂的时候?一直以来,你不是总教训我这个不明白那个也不懂的,你还能糊涂?你的话倒是让我糊涂,我是真的糊涂。”
何晏急道:“芳菲,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糊涂才做错,一时糊涂……芳菲,我不是故意要对不起你,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刘芳菲惨然一笑:“何晏,说这么好听管用吗?你没有骗我,我怎么会这样?你是一时糊涂,我就要把命搭上,你要是总是糊涂,我都死了多少回了吧?可惜,我就一条命,死一次就没有了,——也只能死一次,你还要怎样?”她是绝望的,她的话也是绝望的,她没有想到自己会走上绝望的境地。她的身体在颤抖,她的泪汩汩地在脸上流淌。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想要把两条“小溪”的源头堵上,但是没有丝毫用处,那泪水,仍然用不可阻挡的架势汹涌而出。
何晏不敢看她,他在颤栗。为什么会是这样?对他来说,过去的事情实在是一场梦,而这场梦的后遗症就是要他付出惨痛的代价了。他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握紧了双拳。他在用这双手给自己最后的力量。
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芳菲,是我的错。我会为你负责的,这件事情,我会为你负责到底,我给你治疗,等到治好你的病,就随便你。哪怕倾家荡产,我绝不会放弃,我要为你治疗,你放心,我会让你好好的,成为原来的你,和以前一样的你。”
刘芳菲抬起头来,看着何晏,说:“怎么说,你是承认了?”
何晏点点头,说:“是的,我承认,我虽然做错了,但是我敢作敢当”
刘芳菲的嘴角露出一抹凄楚的微笑,幽幽地说道:“何晏,好样的,也难为你的‘敢作敢当’了,我为自己的病莫名其妙,也没有想到你会坦率地承认。你行,算得上是‘男子汉大丈夫’,你行,佩服!”
何晏说:“事到如今,我不祈求你的原谅,我只是不想没有良心。我给你治病,等把你的病治好,一切随便你。”
刘芳菲点点头,说:“好,何晏,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没有看错你……”
何晏不明白刘芳英的话,他是混乱的,他没有想到自己担心的事情这么快就变成真的了……
刘宏胜看着陈雪岩拖着沉重的步子收拾家中的一切,他知道,她是勉强在做这些事情,这让他心中很难受。可是,他又能干些什么?他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她的。
他望着陈雪岩,说:“不想动就歇息一下,家里乱就乱一点儿吧,又不是迎接贵宾的,怕什么?”
陈雪岩一笑,说:“这乱七八糟的,你看着舒服呀?”
“不要紧不要紧的,我觉得挺好。”刘宏胜急忙说,“你还是多休息一下,累坏你了,谁伺候我呀?”
“哈哈哈,”陈雪岩笑起来,“你那里是要我休息呀,是怕我干了别的活儿了,伺候你没有力气了呀。”
刘宏胜说:“是的是的。”他笑着看陈雪岩。
“你是为你自己,那里是为了我?”陈雪岩问。
刘安邦一愣,他被自己的话逗笑了,“为了你也为了我,首先,你累坏了难受的是你自己,还有也没有人伺候我了,我也难受,所以我说是为了你也为了我。我们总得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这是第一要紧的,其它的嘛,对于现实的我们来说,都不重要的啦。你说是不是?”
陈雪岩把手中的抹布放在脸盆中洗了洗,然后拧干水分继续拭擦家具,“你倒是挺看得开的,除了你自己的身体,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一边仔细地拭擦,一边说。
“是的是的,你不觉得我说的对吗?身体垮了,什么都完了,自己受罪尚且不说,还连累别人的。”刘宏胜说。对于这个,现在的他是深有体会了。这次生病,是对他最大的打击,也让他对这个问题有了深深的思考。他看看自己无法灵便的腿,心中有些难过。
“你说的倒是实在话。一个人,只要自己的身体不好了,什么都算完,所以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是最重要的。现在你总算是明白了,那么以后你就好好保护你自己,少让别人操心。”陈雪岩说。
“当然,我保护好我自己,你也保护好你自己。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如果你有个什么好歹,我无法照顾你啦,所以,你更要注意你自己。”刘宏胜说。
刘芳草送女儿张羽佳去了幼儿园,然后骑着车子往回返。
校门外的这段路上,所有的车子上都是一个人了。这些人,有的似乎是完成了送孩子的任务就不再有事做,脸上是悠闲的表情,骑车子的动作也慢悠悠极其闲散;有的和他们完全相反,仿佛送孩子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的工作更加忙碌和紧张,他们的脸上是急切,所以骑在车子上,那动作就显得焦躁一些。
刘芳草看着这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心中感慨万端。人和人永远不一样,情况也永远不一样,就是同一个人,不同的时期也是不一样的。曾经有一段日子,她也是同样的忙碌,送完陈慧心以后,她也是急匆匆的,因为她要上班。现在,她没有那样紧张了,不过,她也绝对不会在路上浪费时间,顺其自然地往前走。能够快一点的话就快一点,无法快的时候也不焦急,慢慢走。她一边往前走一边注视着两边的人,神情突然间有些黯然:人生,对于一些人来说是紧张的,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又是悠闲的,有的人时间永远都不够用,有的人时间没地方打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看法。
刘芳菲很焦急,她已经整整一夜没有睡觉了,但是除了脑子混乱心中难过以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在等时间,她要在一个时间里拨打一个电话。每隔一小会儿,她就看一下表,到现在为止已经看了无数次的表了。此时她确定应该是打电话的时间了,于是她又焦急地拨通了这一个电话号码。
电话在接通以后,却没有人接听,就那样响着,一直响着……很久没有人接听,刘芳菲失望地搁下了听筒,她知道她还是没有算对时间,那么就只有再等一会儿了。她坐下,耐住性子等待,但是坐下去的她如坐针毡,还没有过五分钟,她就坐不下去,于是,又拿起了听筒,拨通以后,还是没有人接听,刘芳菲急了,她就那样让铃声一直响下去……直到系统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时,系统自动挂断为至。刘芳菲反复地拨打,一次又一次……她真的急了,急了的她却毫无办法,然后又一次,地泪流满面。
她面带泪水,仍然不放弃,站在电话机旁边,她不住地拨打这个号码。
刘芳草回到家里,刚刚把自行车放好,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了电话铃声,她急忙一边跑一边从裤兜里面掏钥匙,就在到了门前钥匙已经掏了出来。打开门的瞬间,刘芳草就冲进去拿起了听筒,这个时候,她只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因为跑得急,她气喘吁吁的。
“你到哪里去了,姐?”电话里面传来刘芳菲带着哭腔的声音。
刘芳草一听就急了,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了芳菲,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她急急地问。
刘芳菲却泣不成声。
“什么事情,你怎么了,说呀?”刘芳草问。突然,她想起了爸爸,是不是爸爸出什么事情了呢?这样一想,刘芳草吓坏了,觉得浑身都软了。“是不是爸爸又犯病了呢?你快说!”因为紧张,她连声音都变了。她心中很明白,爸爸的这种病越犯越厉害,爸爸是不是又犯病了呢?这怎么好?想着,手都抖了起来。
“不是,我在我家里。”刘芳菲抽泣着说。
刘芳草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把刚刚泌出的汗珠擦了一下。只要不是爸爸的病,那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刚才来得急了,都没有看电话号码,这时她低头一看,果然是刘芳菲家中的电话号码。“你不是在咱爸爸妈妈那儿的嘛,什么时候回了家的,怎么了,是不是何晏嫌弃你伺候咱爸爸待的时间长了,和你生气呀?”刘芳草说。她以为刘芳菲是刚刚回家。她也知道长期住娘家是不妥当的,家里没有女人实在不像个家的样子。
第三十六章 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