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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身份
  随着止戈郡主被无罪释放的消息传扬开来,这位女将军怀孕的消息也不胫而走。
  一下早朝,文武百官暂时忘却了前几日的风波,纷纷向老相爷道贺。
  上官谦自然是喜的。他的大儿子犯事入狱,和硕公主也多多少少牵扯进了些事,何况她又曾经小产过,传宗接代的事恐怕上指望不上了。诚然,老相爷也着实没指望白凰翡入府后能为上官家延续香火,正为此事发愁,如今好事登门,也算是苦尽甘来,对于众人的道贺,也就欣然接受了。他一路从登云道回礼回至相府门口,眼见平时冷清的石阶下立了好几个身穿青、蓝、绿袍的官员,脸上也稍稍露出了些不快。
  他刚下轿,人还没过去,只见红漆绿环的大门缓缓开启,缓带轻裘的白衣公子慢吞吞从里头踱步而出,立在阶上将众人一扫,微微含笑道:“拙荆身骄肉贵,所用皆须遵照医嘱,烦请各位大人将东西拎回去吧。”
  ‘身骄肉贵’这四个字用在止戈郡主的身上,怎么听怎么别扭。可文弱公子满面春风地说的一本正经,在场众人都是官场老人,不敢出言提醒,只得弯腰顺着二公子的话。
  “这些补品郡主用不上,秋公子也可以留着用啊。”
  秋公子笑着应道:“秋某虚不受补,也用不得。”
  送礼的人还不死心,“二公子用不上,还可以留着给相爷用嘛。”
  秋拣梅目光慢吞吞掠过众人身后大大小小的车辆,点了点头,“父亲上了年纪,确实需要滋养,可要抵上各位大人的前程,想来他用着也不会安心的。”
  众人不解,秋拣梅冷笑道:“按照我大荆的律法,收受贿赂上五百两,获牢刑两年,行贿者与受贿者同罪。各位大人对律法若是不熟悉,秋某可以着人请知府大人来讲解讲解。”
  一众人晃了晃神。只因为老相爷不贪财不好色,平时也没什么嗜好,满朝文武大臣想要示好也寻不到门路,故而只能将主意打在他两个儿子身上。从前上官伯乐还在时,他们自然想不到这位二公子。但如今大公子入了狱,圣上也没有释放他的打算,他们自然要趁机讨好讨好二公子了。
  只是,他们对这位二公子不太了解。
  秋拣梅不仅不大愿意管闲事,也不喜欢闲人来管他们的事,尤其这些人在白凰翡受难时没有开口为她说一句话。按照秋公子护短的性子,原本是要直接打发人去请林滨的,奈何白凰翡说不想再折腾了,他这才亲自出来撵苍蝇。
  而那群苍蝇虽然讨厌,但也听说过这位二公子一些传闻,没有不知趣地继续逗留,纷纷离去了。
  看着那群人悻悻而去,秋拣梅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低眉转身,视线扫见了远远立在长巷尽头的上官相爷。他皱了一下眉,到底没离去,只是静静地等着老人上前来,弯腰揖礼,一如寻常那般礼敬地唤了一声:“父亲。”
  上官谦面色几番动容,最终却还是漠然着一张脸,僵硬地说道:“后面的事你不用管,专心照顾好她。”
  秋拣梅应了声,默然不答。
  上官谦往前迈了两步,又折身问了一句:“冬月找到了吗?”
  秋拣梅回道:“还没,梅阁的人多半是冬姨带出来的,我能用的人不多。”
  默了片刻,上官谦问道:“需要我帮你吗?”
  “她是弑君的从犯,朝廷自然会派人缉拿的,父亲如今还要忙着善后,此事不烦你插手。”秋拣梅低眉说着,略顿了一下,问道:“父亲能找到接替大理寺丞与御史中丞两个位置的人吗?”
  上官谦愣了一下,目光扫过那张轻描淡写的眉眼,眉头跳动了好几下,方问:“非要撤不可?”
  “辞官隐退总比丢了性命要好。”秋拣梅拱了拱手,沉缓的步伐越过了上官相爷,往开满了金钟花的小道上折了去。
  上官谦立在原地,看着那一抹并不稳健的白色身影缓缓地消失在红花绿叶间,幽幽地叹了口气。
  大理寺丞江岸、御史中丞范少杰,这两人立在朝堂之上,就像是一根狗尾巴草,风吹便往一旁倒。这些年有刑部柳尚书在,即便有什么要案需要到三司会审,这两人也不过是个陪衬。如今刑部尚书换了年纪轻资历不足的王清晨,这二人趁风气露锋芒,倒也是常态。只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将主意打到了白凰翡身上。
  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秋拣梅慢吞吞回到了梅庵,门口守院子的小厮增添了两个,四人都十分机警,见主子一路低头思索着过来,他们识趣地将呼吸都调整了频率,不敢打扰。
  秋公子一踏进院子,便看到红儿兰儿正一盒一盒地将药从厢房顺到后院去,青姑的声音从小厨房传了出来,似乎在叮嘱二人小心些。
  他的目光往寝屋的方向睇了一眼,隐约出一丝忧虑,抬步却往小书房的方向行去。一推开书房的门,墨香与薄荷线香悠悠地交织在一处,十分宁心静神。秋拣梅将四面的窗户打开,日光暖和地跃上窗柩,将温暖一丝丝地充盈小小房间。他先去里间泡制一杯指尖花,端着茶水出来,落坐后以茶水砚墨,又铺开一张宣纸,提笔书下四个大字:上官勉知。
  他抿紧了的唇角一点点地撑开,笑出一朵温婉的春花来。搁下笔后,素白的五指轻轻地拂过了宣纸上的墨字,眼中跳跃出无法隐忍的喜悦。可随着阳光洒在宣纸上,令墨色的字泛出刺眼的光来。
  秋拣梅合了一下眼,再次睁开眼时,那一抹喜悦就已经被担忧替代了。
  轻快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娇俏身影倚靠在门边,抬手敲了敲门沿。
  秋拣梅头也不抬地道:“她如何了?”
  “幸亏她是个武人,要换了别个人,恐怕早就一尸两命了。从现在起到孩子落地,只要她自己不作死,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秦文抬步入屋,双手环胸靠坐上案头,视线掠过宣纸上的字,道:“这名字挺好听的,勤勉至知。他父母一文一武,将来长成后必是文武全才。”
  秋拣梅微笑着,“我的儿子,自当如此。”
  秦文挑眉看了他一眼,从前怎么没发现此人脸皮这么厚呢?“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儿子,不是个女儿呢?”
  “儿子也好,女儿也罢,左右不会是像我这样一个病秧子就行了。”秋拣梅将墨迹已经干了的字仔细地折起来,收入案台下方的木匣子里。随后,他步入里间,端了两杯茶出来,递一杯给秦文。
  秦文的视线一直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接过茶杯后,并不喝,盯着他的脸说道:“她吃药睡着了,不去看看吗?”
  秋拣梅重新落座,摇了摇头,低头饮茶。细碎的阳光透过摇曳的翠竹洒在雪白的衣襟上,漆黑的阴影时不时从他的脸上晃过,脸上的表情似乎也变得阴晴不定。
  “头前,她说要保下楼青凤和琉璃月,如今这两个人都搭进去了,二十六年前的真相想要大白天下,难如登天。”文弱公脸上带着苦笑,捧着青玉茶杯的十指不自觉地收力,“以她的性子,你觉得她会乐意见我吗?”
  秦文歪了歪头。
  白凰翡出狱时秋拣梅并未去,只让秦文带着相府的马车去接的,所以她被抬出来时的狼狈样子,秋拣梅并不知道,也不知道白凰翡和秦文说的第一句话。
  白凰翡说:我没事,你替我瞧瞧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
  秦文是第一次看到那样的白凰翡。因为双腿的伤没好,她是躺在木架子上被人抬出来的,身子蜷缩起来,双手护在腹部。那是孕妇下下意识地保护胎儿的动作,是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
  白凰翡再怎么倨傲,她终究也只是个女子,如今,也不过是个母亲而已。
  “我曾经听爷爷和冬姨说起过你母亲的事。爷爷虽然擅医,但与人接生却是头一遭,加上男女有别,当时情况虽然危机,他和冬姨也十分犹疑。但你母亲却十分坚决地要保下你。”秦文声音虽低,但话却十分清楚地飘进了秋拣梅的耳中,“公子虽然聪慧过人,但你也不了解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珍于一切。”
  秋拣梅怔了一下,秦文又道:“公子对少夫人或许足够了解,但你了解的,只是从前的凰翡将军,不是她。”
  凰翡将军与白凰翡有什么区别吗?
  秋拣梅凝神想了一下。他没见过白凰翡战场上的样子,但是见过她杀人时的模样,下手狠决果断不留丝毫余地,那便是凰翡将军。而白凰翡呢?
  他努力地搜索着她入梅庵后的点滴,时而张扬时而乖戾,时而冷如冰霜,时而说起那些情话来,又那样无所顾忌。她说想要殊途同归,她带着满身的伤口从蒙古赶回,她说会替他生儿育女……
  “她是凰翡将军,也是我的妻,自然是我孩儿的母亲,可这也并不能让她失去一颗求真的心。她浑身胆魄与灵魂都是被鲜血和孤魂染过的,在做母亲和妻子前,她先为三军之帅。”秋拣梅微微一笑,深吸一口气后,散去语气中那股沉闷,起身道:“替我好生看着她,我入宫一趟。”语毕,不等秦文回应,便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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