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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无罪释放
  “那些人的宽恕,会一点一点地累在你心上,然后将你压到崩溃。当你承受不住的时候,藏在心底的恨,就会在一瞬间涌上来,蚕食你的理智。”
  这是荆痕自尽前同白凰翡说的话,那个时候,她还在嘲笑他的狂悖,说她白凰翡与荆痕,从来不一样。当那句话问出口时,白凰翡才深切地理解了荆痕这一袭话的用意。
  荆明正留着她这条命,是宽恕吗?还是因为愧疚?不,这一切只是他掩饰自己罪行的方法罢了。他做出一副宽恕的模样,将自己从一个加害者变成了无辜者,站在道德制高点原谅她这个受害者,令她感恩戴德息事宁人。而在事情瞒不住的时候,又以自己手中权力轻易地将她铲除,无论曾经的真相如何,她白凰翡曾经领着五王叛乱是事实,荆皇恢复她郡主身份也是事实。最后,她白凰翡不思皇恩恩将仇报,也就成了事实。
  她这一生猜人度心,终究没能猜透一颗帝王心。她怎么就没想到了,那把万人之上的龙椅究竟具有怎样的吸引力?果然,有句话是对的。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像那个疏阔男儿一般,毅然决然地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力?
  感觉身上的疼痛减轻不少,白凰翡支撑着坐了起来,后背靠在冰凉的铁栏上,神思更为清明。她抬眼看着端坐在木桌旁的女子,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琉璃月的容貌是很耐看的,即便被岁月侵扰的失去了少女时期的光鲜亮丽,但沉淀出来的那份风韵更叫人移不开眼。尤其是那双眼,无论是作何神情,都给人一种能看透人心的感觉。
  打小,白凰翡便十分依赖这位师姐,她的每一句话都是听从的。只是,如今世事变迁,那双善慧的眼落在她眼中,也添了几分凉意。
  琉璃月大大方方地迎上那双探视的眼,眸中含笑,应了她的问题:“荆明正若是死了,这天下便是太子的,有他给你撑腰,这天下谁又敢动你?”她的视线往下移去,落在了白凰翡的双腿上,话中似有惋惜,“那江岸可真敢动手。”
  白凰翡心中明白,单凭一个大理寺丞如何敢对她下此毒手?“他若不敢对我动手,师姐便要对他动手了。”
  琉璃月眨了眨眼,无辜地说道:“我可是吩咐他们好生照看你的,想来是他会错意了。”
  左右一双腿折磨已受,白凰翡不愿去探究她话中的真假,也探究不出真假。只问:“师姐是来让我死个明白的吗?”
  琉璃月点了点头,“毕竟同门一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白凰翡脑袋一歪,整个人颓废地靠着铁栏,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问道:“我怎么样才能保住这条命?”
  琉璃月愣了一下,终究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自己实在太可笑,怎么会想着这个人脸上会露出自己希冀的绝望来呢?她蹙眉思了一会儿,摇了一下头,道:“大概是保不住了。”
  白凰翡干脆道:“既如此,我也没什么要问的。左右都要死了,不知道真相,尚有执念缠身,兴许能在人间多留些日子。”
  “孤魂野鬼,流连于人间又有何用呢?”琉璃月看着她悠悠一叹。
  白凰翡顺着她的话悠悠一叹,“是啊,一缕冤魂,又有什么用呢?”微顿,她唇角一勾,笑道:“人死如灯灭,这世上但真有灵魂一说吗?谁又见过灵魂是什么样子的?”不等紫衫女子回应,她又自答道:“兴许,真如秋拣梅说的那样,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到那个时候,还能再见他一眼吧。”
  分明平和的话,落在琉璃月耳中却格外的刺耳。她熟知的白凰翡是伤了痛了也不会哼唧一声的小师妹,是提着傲血枪上战场杀敌的凰翡将军,是个铁骨铮铮的巾帼英雄。而如今,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二十多年的铮铮傲骨,紧紧在一年的时间里就被磨平了轮廓,收敛了锋芒。
  “你变了,是因为秋拣梅?”她直白地问。
  白凰翡想了想,嘴角终于有了一抹冷笑,“师姐不就是想看我的变化吗?如今你看到了我这幅样子,生死都不由自己,你心里的恨,可消了?”
  “恨?”琉璃月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个字眼,俄而轻笑道:“是啊,我是该恨的。”她眼中露出些迷茫,“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又觉得心疼。”
  白凰翡笑而不语。
  “当年,我被秦焱选中,带去婆罗门学缩骨易容之法,因受不得那般痛苦,从婆罗门里逃了出来,恰巧被荆昊所救。他带我上黄山,拜入了师父门下。隔年后,你上山来了,他却死了。那时师父嘱咐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护着你,我只知道你是白府的孙小姐……”话微微一顿,她琉璃月语音中带着凉意,“我若早知你身份,断不会容你上战场的。”
  “常听人说,情爱这种东西是会令人盲目的,我从来不信。哪怕遇到赵子薛,在我心里,师妹也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可他死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死的不明不白,身上背负着败军之将的名声。可你呢?你抛下三万红甲下嫁秋拣梅,夫妻恩爱,好不自在。”
  “师妹,我曾经想杀了秋拣梅,让你也尝尝痛失所爱的痛苦!可后来发现,所谓的恩爱不过是假象,在你心里,更在意的还是军中的将士。我便想着,与其杀了秋拣梅,不如毁了你心里的希望。金水村的命案,抚慰金和水利银子,还有太子殿下、包括白奕都在我的计算中,荆明正为了隐瞒真相牺牲了你,而他们为了荆国的太平同样选择了牺牲你。就像那三万红甲兵,他们成了执棋人手中的弃子,而你如今,也成了那颗弃子。”
  白凰翡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曾经我以为自己是那个执棋的人,后来却发现自己既不是黑子,也不是白子。一颗连棋盘都回不去的弃子,居然还想着翻盘,师姐是不是觉着我很可笑?”
  琉璃月眼中露出一抹伤感,“不是可笑,是很可悲。你看,你忠了二十几年的君,孝敬了二十几年的爷爷,最后将你抛弃了;秋拣梅想要救你,可他无能为力。师父说的没错,这世上除了自己,没什么人是可以依靠的。如今你身在监狱,两个小小的狱卒都能欺负你……你和你的孩子,三天后就会被处斩,没有谁会救你。”
  “师姐……”白凰翡想要下床,双腿刚刚移动,那火辣辣的疼便从小腿传了上来。她无奈地笑了笑,又重新靠了回去。“你用刘老汉的死,让我卷入抚慰金的事情中,又将往事一点点地抖出来,从我去找婆罗门主,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下进行。你的目的,无非是让荆明正对我起杀心,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世上有他没我。”
  琉璃月低眉,算是默认。
  白凰翡挑了挑眉,又道:“若我所料不错,令上官伯乐与通敌的人也是你。如今的拓跋一定在集结兵马,佯攻荆国,如此一来,便是白奕和上官谦,也一定会站在荆明正的这边,我也死定了。”
  琉璃月点了一下头,“师妹还是一如既往的聪明。”
  “你今夜为什么要来呢?”白凰翡将头低下,将满脸的神情掩在了黑暗中。
  琉璃月抬头望了望,想再看一眼漫天的星辰,入眼却是一片漆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临终将你托付给我,她的命令,我又怎么敢违背呢?”她起身上前,缓缓地朝白凰翡行了过去,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师父常说你这较真的性格,容易吃亏。虽然有武艺傍身,可这世上,终究还有许多武力无法解决的问题。”
  “师妹,经了这桩事,你的性子,也收一收罢。”
  白凰翡仍低着头,点了点头,没言语。
  琉璃月深切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她步出铁牢后,牢门缓缓拉下的瞬间,寒铁屋里亮起了几盏明灯,与此同时,无数差役鱼贯而入。
  火光明媚处,一身对襟银龙长袍的太子缓步而来。
  三月二十九日,晨。
  今日的阳光格外的明朗,卯时末刻便将一片金黄洒在了松坡山上,照见山涧中山花烂漫,流水潺潺。早起的女人婆子挎着篮子上街,采购日常所需。
  有眼尖的人发现,菜市口值岗的禁军换了,而那条昨儿晨才贴上的公告,也换了。
  “弑君真凶已经缉拿归案,止戈郡主无罪释放。”
  比起昨日那道圣旨,很显然这条公告更令他们震惊。昨儿个还信誓旦旦地说白凰翡弑君,斩立决。怎么今儿个又冒出来了一个真凶?那真凶是谁?又要怎样处置?
  众人疑惑归疑惑,但总归有一件事是明白的,那就是止戈郡主无罪释放。他们的凰翡将军又回来了,大街小巷又沸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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