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擅医、擅毒、擅易容、还擅暗器。手上功夫虽然不错,可要和白凰翡比起来,却差的太远了。不过数百招就被白凰翡将勾刃打落,傲血枪直指她的咽喉。
少女虽败,可那满面怨毒却不曾散去,仍是狠狠地的盯着眼前的女子,恨不能将其拆骨割肉。
女将军微微一怔,随即收起了长枪,凉凉说道:“以你的手段下毒,我未必逃得了。”
少女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卑鄙吗?”
白凰翡挑了挑眉。她这一生,被人说过狡诈乖戾、老奸巨猾,可还是头一遭有人说她卑鄙。这个人,不是战场上的宿敌,更不是她的朋友知己。她们之间,只有那桩说不清道不明的陈年旧事,稍有牵扯。
她将秦文那一身素皋打量一番,尔后凉凉道:“你们秦家助纣为虐,有此结果也是天理。”
“天理?你所说的天理就是灭我秦家上下宗三百余人,鸡犬不留?”秦文双眼血红,几乎瞪脱出眶来。嘶声吼道:“今生今世,我若不死,必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白凰翡咋听之下也觉震惊,可随后细想她话中的意思,蹙眉问道:“我灭你秦家满门?”不等少女作答,她自己先笑了起来,笑声不过片刻既停。双眸神色微微一凝,她低头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秦家大小姐,冷笑道:“若真是我白凰翡做的,还轮得到你来寻仇?”
她这一生,手上人命无数,多一条少一条又有什么区别?虽如此说,却也没有替别人顶锅的习惯。
女将军神色漠然地拾起一旁的羊皮卷,将滴血未沾的傲血枪包裹起来,负在身后。再次扫了一眼秦文,冷声道:“此事与我无干,你要报仇,寻错对象了。”
看着她身影渐渐远去,秦文失声吼道:“有你亲笔写给婆罗门主的书信,你还想狡辩?”
女将军头也不回地罢了罢手,翻身上了赤兔马。江湖上那些栽赃陷害的手段,虽然看似高明,却着实不可理喻。秦家在魔都以南,她这一生,连魔都都不曾踏足,谈何灭门?
至于三万红甲兵的事,她既然说过交给朝廷去办,便但真不会插手,又怎么会去灭门呢?
越想,白凰翡越觉得此事好笑,嘴角不由地向上一挑,露出个清凉的笑容来。可那笑容还未完全在脸上绽开,一阵眩晕感袭来,险些一头栽倒下去。她连忙用双手紧紧抱住马脖子,整个身子伏在马背上。
赤兔马似发觉她的异样,渐渐地慢了下来,停在官道上原地打转。
白凰翡抚了抚马鬃,强压住涌上来的血气,低声安抚了一句后。将缰绳往旁边拉一拉,赤兔马便弃了大道,往一旁的丛林小道奔了过去。
半空中烈日高悬,日光已经有些毒了,白凰翡却觉着遍体生寒,浑身打颤。那丛林多是荆棘,赤兔马被她驱使着往前艰难地行走,马身被荆棘划得鲜血淋漓,连带着她的身上也被划拉出许多伤口来。
她渐觉体力不支,双手僵硬的连拉缰绳的力气都没有,最后终于从马背上栽倒下来,滚落在荆棘丛中。
赤兔马也停了下来,用头抵了抵她,不时又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当发现主人仍是一动不动时,它开始用牙齿去咬,先是咬住了主人的胳膊,听到一声闷哼声,又松了一点,咬住她的衣襟往前走。
白凰翡的身子虽然无法动弹,可神思却是清明的,被那赤兔马在荆棘上拖行,浑身早已是血淋淋的。或许因为寒意,又或许是因为受伤对她而言本是稀松平常的事,竟丝毫也感觉不到痛苦。
她索性合上了眼,任由那赤兔马拉着自己往前去。后方的大道上,很快传来了马蹄声。
她此刻更觉可笑,却又无法笑出来。
擅医擅毒的秦家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自己与她交手时处处小心谨慎,却连她何时下了毒也不知道。这毒也忒猛了些,凭她的内力竟完全压制不住。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过了那片荆棘林,前方是一片野生的紫竹。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竹叶,这让她被拖着时舒服了一点。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因为天色暗了,赤兔马的速度慢了下来,不时停下来去舔一舔主人的脸,似乎想要确认她还活着。
秦家满门被灭,三百余口无一幸存的消息传进梅庵时,已经是子夜末,秋拣梅早已睡下。他在床上呆坐了片刻后,急急地起身开门。
门外躬身站着一个男子,身上是梅庵小厮的装扮,可一站一揖,却是大家之风。
他垂眉看着眼前的人,半晌后,方问:“何人下的手?”
男子答道:“江湖传言,是白凰翡。”
这个声音沉稳平静,可落在秋拣梅的耳中,却是翻江倒海的汹涌。他脸色一白,摇了摇头道:“这不可能。”
男子道:“有她写给婆罗门主的亲笔书信,万两黄金一个人头。”他说着话,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恭敬地递上来,“信属下拿到了,公子过目。”
片刻的失态后,文弱公子又恢复了镇定,快速地接过了那封信。信上内容确是愿以万两黄金一个人头,买秦家上下宗全部人的性命,而信的落款也确实是白凰翡。他将忙转身,从床头的箱笼中取出一个木匣子来,从里头取出一沓书信来。比对着那封买凶的信,一个字一个字地在上头翻找着。
屋子里灯火阑珊,只有纸张被翻弄的声音。可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文弱公子的脸上渐渐有了些惶恐,捏着那封信的苍白大手,微微地抖动起来。
信上笔迹,与那些烽火家书并无二般,这封信,确系出自白凰翡之手?
他有些不敢相信,脑海中闪过一个有一个零碎片段。
女子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她放弃时为掩饰恨意而露出的隐忍笑容,她提起往事时脸上的狠戾……一点一点,汇聚成一根怀疑的线,蹿上手中那封信,完整的令他找不出任何理由为她开脱。
她用三百性命为那三万红甲兵血恨?
那些在心中日积月累的担心,在此刻,犹如洪水猛兽,侵占了文弱公子的脑海。他有些站立不稳,跌跌撞撞的瘫进一旁的张椅内。视线一转,贵妃长榻静静矗立在吊兰屏风旁,一阵恍惚,仿佛还看到那人懒洋洋躺在上头的模样。
新婚夜,她说要会给自己生儿育女,会做到一个妻子的本分。
她说那些话是作数的,只是要等她把该办的事办完。
她说将来的娃娃要给青姑带……
她说的字字句句他都放在心上,揣摩数遍。她说秦家的事她放手了,那纸手谕的事她也没说要去追究。
可,她但真放得下吗?
为他秋拣梅?
梅庵周遭的竹林已经很茂盛了,只需要一点轻微的风,便能引起一阵呼啸声起。那声音透过敞开的门扉,席卷进文弱公子的心头。
他忽的用力捏了捏手中的信,起身行到门边,问道:“知道她在哪里吗?”
男子怔了一下,答道:“入了渡城后,便没了影。”
夜风调皮地撩拨着薄薄的春衫,文弱公子回身穿了衣服,淡淡吩咐道:“立即启程去蒙古。”
门外的男子终于抬头,一张年纪不大的脸,但脸上却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红点点。那双浑浊无神的眼中倒映着微弱灯火中的文弱公子,闪过一丝诧异,问道:“现在?”
秋拣梅点头,“现在。”他取过薄薄的披风套在肩上,又问:“阁中能立时调度起来的有多少人?”
男子答道:“不足十人。”
“将他们都带上,剩下的人也尽快赶去蒙古。”秋拣梅一边说着,一边往外疾走。
男子迟疑一下,随即低头应是,身形一晃,人已经在秋拣梅的前头,转瞬便已经消失了。
待文弱公子行到相府门前时,守门的禁军已经躺倒一大片,皂顶黑帐的马车静静在灯火下立着,驾车的正是刚才那个其貌不扬的男子。
等秋拣梅上了马车,男子一抖手中鞭子,两匹骏马立时撒开了四蹄奔了出去。
宫中出了事,不仅宫禁加森,就连枫城的城门,也多排了一个小队把守。陈渡更是日夜巡逻,虽说近来都没什么事发生,他却丝毫也不敢懈怠。
今夜,他策马将四个城门都巡视一圈,见侍卫按部就班,也没有吃酒赌钱不谋其事的,甚是满意,准备打道回府就寝。
天边只有一丝勾月,在这片灯火中,看不到一点月色的痕迹。
马蹄声与车轱辘声在青石板道上压过的声音分外好辨,远远的,马上的总兵大人便听得分明。不由心神一紧,立马驻足城门下,视线幽幽地盯着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随着声音越来越近,那辆皂顶黑帐的马车也从夜色中驶了出来。
见是相府的马车,陈渡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觉着不对劲。相府已经被勒令封锁,府中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这辆马车是怎么出来的?
他心神一紧,向后做了个手势,示意手底下的人做好准备。自己则按住了腰间佩剑,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速度不减的马车。
第一百零三章:忽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