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番话，我长身而起，作势要往店外走。姓张的老板见状，连装模作样的功夫都省了，直接干脆利索地说：“先生是豪爽的人啊，您这个朋友我愿意交！照实说这东西我25万收来的确是有点贵了，既然您看得上，那我甘愿赔点钱让给您了！”
　　微笑着做回椅子上，我也没多余废话，直接伸手掏出银行卡：“打包，结账！”
　　这老板前面说的成本多少云云，自然不是实话，此刻见到生意谈成，脸上顿时乐开了花，忙不迭帮着我将东西重新包裹好。有的时候行家之间做买卖就是这么干脆，虽然大家讨价还价的时候该走的套路流程一样不少，但其实什么东西什么价彼此心里都有数，自然也就不用费尽心机去掩饰什么，窗户纸不去捅破就成了。
　　刷完卡，我把打包好的青铜戈交给小乌兰，却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摆出了一副跟老板闲聊的架势。打探消息，实际上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张哥呀，这种青铜的仪仗兵器，带错金银的好不好找到啊？小生我呀，俗人一个！就是看不得这青铜器上不带错金的，没嚼头！您看要是方便的话，帮我找找怎么样？如果是别人的东西，多少钱成交的，按20%给您抽成！”
　　店主眼睛转了三圈，凑近我压低声音问道：“先生您真想要？”
　　“自然是真想要，要不我闲的没事儿跟您这儿寻开心不成？！”
　　“呵呵，您可别怪我多嘴，只不过这事儿有些个敏感，我得先跟您确认好了！您今天来问我啊，可是来对了，我还真知道有人手里有这一类的货！”
　　“哦？有货好啊，那就烦劳您帮着引荐引荐呗？”
　　“不过这人手里的货，有些个扎手！”
　　“怎么个扎手法？生坑？”
　　“那倒不是——那东西啊，怕是脏的！”
　　生坑指的就是刚出土没多久，还带有典型入土痕迹的器物，绝大多数是新近盗墓出来的玩意儿。张老板跟我说东西不是生坑而很可能是脏的，意思便是有贼赃的嫌疑！
　　青铜仪仗兵器，错金，还是贼赃——那柄被用作杀人凶器的青铜钺不就是如此嘛？！
　　听到这里，我立马来了精神，表面上却不露声色，沉吟了片刻说道：“若是做事的人手脚够干净，东西也足够好的话，脏的也不是不可以入手，只不过这个价格嘛……”
　　张老板闻言立马苦笑起来：“您看看，我正要说的就是这个。其实这事儿也是碰巧，我昨天早上到一个同行的店面里坐着闲聊，刚好碰到有人上门，带着一柄非常漂亮的错金青铜钺，问他收不收。”
　　听到“错金青铜钺”几个字，我的心跳顿时漏了好几拍。难道真有这么巧，一下就被我找到了线索？！
　　当下强压激动继续听着，张老板继续说道：“眼看他把东西收了，我在旁边着急地不得了。等人一走，我就赶紧问他，这东西能不能让给我，结果人家根本没搭理这茬，直接把那柄青铜钺收起来了，还嘱咐我说什么，千万别告诉任何人！估计他那边应该是有能出大价钱的客户对这类物件感兴趣！”
　　“哈哈，张哥，那你这事儿办的可不地道啊，转眼就告诉小生我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看先生您是位靠谱的大主顾啊，我给您介绍了生意，您还给我抽成呢不是？谁还能跟钱过不去啊！”老板十分市侩的搓着手掌，嘿嘿笑道，“不过我跟您说这个的意思，就是这个价钱嘛您到时候要是给的少了，东西恐怕不太能拿得下来！”
　　我点点头：“嗯，情况我了解了，到时候看东西说吧。那么这件东西什么时候能看，还请张哥帮我联系一下！”
　　张老板笑得嘴角都咧到后脑勺上去了：“好说，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刚刚店主说见到青铜钺是在昨天早上，也就是蒋先生家保险库被盗后的数个小时后，时间上基本吻合。这东西档次不低，虽然算不上稀世罕见，但也不是说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类似的，所以我推测，张老板刚好看到的这柄钺，十有八九便是蒋先生被盗的那一把！
　　只不过……若真是那柄钺的话，恐怕昨天上午就已经被凶手买走了，张老板这一个电话打过去，人家一说东西没了，我该找什么借口把店名打听出来呢？
　　可张老板一连三个电话打过去，却都没有人接。
　　“咦？怪了，这刘老鬼今天在干嘛，连电话都不接！”张老板挂断电话，歉意一笑道，“不好意思啊先生，我这朋友今天不知道瞎忙啥呢！他的店铺离这儿不远，这会儿肯定在呢，要不我直接带您过去？”
　　刚刚一直在着急想借口但一直没想到，我这时终于在心里长长松了口气，表面上却故意摆出倨傲的神情：“如此最好，若是东西看好了，直接出手拿下，省的你那朋友推三阻四！”
　　“好嘞！那就烦劳您跟我跑一趟。”
　　跟着张老板出了门，在仿佛渐渐苏醒过来的荷李活街上步行了不到十分钟，便来到了他所说那位朋友的店铺。此时已经是接近上午11点钟，这间门脸很是气派的古玩店却依然大门紧闭。
　　“咦？怪了，这刘老鬼一向都是每天最早开门的，生怕起晚耽误了赚钱，今天怎么突然改性了？！”张老板说着上前用力拍了几下门，无人应答。
　　“哎呀，太叔先生，您看这事儿闹得……”张老板有些尴尬，“要不您稍微等一小会儿，这刘老鬼啊，有可能是去同行店里串门，搂货去了！”
　　跟在我身后的小乌兰沉默了大半个上午，这时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歪着小脑袋问道：“咦？张叔叔，你那位朋友自己就开古玩店的，怎么还要去别人店里买东西？”
　　“小姐您有所不知啊，我们同在行里的人相互之间收别人店里的东西，大多是因为别人店里刚好有自己客户要找的东西，相互之间有交情在的，过去说一声，不用给钱也可以先把东西拿过来给客户看看，这个就叫做‘活拿’了。这种做生意的方法对彼此都有好处，所以我们没事的时候经常会相互走动的啦！”
　　“这样啊，嘻嘻，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听着两人的小声说笑，我却感觉心底有一股强烈的不安正在酝酿。张老板提到的这个刘老鬼，似乎刚刚跟凶案的重要证物青铜钺扯上关系，今天就忽然一反常态地不开门做生意了？
　　这间店铺临街的方向没有橱窗，实际上连窗户都没有，但在紧锁的大门底下，有着一条宽度不超过一根手指的细缝，似乎有灯光从里面流出来。我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将阳光挡在身后。只见身体投下的阴影里，果然有光从门缝里漏出！
　　里面……开着灯？！
　　我连忙蹲下身，努力将脸颊贴近地面，想试试顺着门缝能不能看到里面的情形。然而脸刚刚靠近门缝，我便问道了一股若有若无，但却令人印象无比深刻的气味——血腥味！
　　“不好！”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可能是察觉到我脸色难看，张老板神情微变，小心翼翼地问道：“……出事了？”
　　我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冲着老板歉意一笑：“可能得委屈您一下了。”接着便掏出罗警官的名片，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过去……
　　10分钟后，三辆警车呼啸着飞驰至我们站着的店铺门前，领头的车在张老板惊恐无比的眼神当中一个漂亮的甩尾停稳。大腹便便的罗警官打开后排车门走了出来，脸上还顶着一副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昨晚没能好好休息。
　　看到我，罗警官没有任何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就是这里么？”
　　我点了点头，接着便从后面的警车当中冲出几个手拿撬棍的警员，三下五除二便将古玩店的门鼓捣开了。
　　店里的灯亮着，前厅正当中，整排整排摆放着真假混杂古玩的博古架前，一个头发花白的壮年男子颓然坐倒，鲜血顺着脖颈涌出，淌了满地，早已凝固成了深黑色的半固态，显是没有气息多时了。不知在生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死者脸上残留的表情惊恐至极！
　　张老板此时就站在我身边，看到这一幕，他身子猛地一颤，接着便再无法停止下来，哆哆嗦嗦抖成了一团。
　　“老……老鬼，你……”沙哑干涩的颤音从他口中艰难挤出。
　　一众警员们马上行动起来，拉警戒线，勘察现场痕迹，调取监控录像。罗警官站在原地皱眉打量着凶案现场，沉默良久。
　　“太叔先生，这位是？”罗警官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又指了指我身边的张老板。
　　“死者的好友，昨天早晨意外看到了死者收购一柄青铜钺的情形。”现在还无法判断张老板看到的青铜钺是否就是本案的凶器，因此我说得也比较保守。
　　“原来如此……”罗警官忽然正色严肃道，“两位，非常抱歉，恐怕你们得跟我去警局，做一下详细的笔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