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是以漆树树汁熬炼后,添加红黑等颜色的染料,涂抹在木质或其他材质上制成的工艺品。早在新石器时代,古代先民就已经学会在木质器皿上涂抹生漆,最早的目的可能只是为了给木器防腐,后来渐渐发展成了一门独特的艺术形式。
漆器由于制作工艺繁琐,成本很高,历朝历代都算得上是相当奢侈的生活用品,存世量不是很多。而且由于漆器的胎绝大多数为木质,非常容易腐朽和破损,我们今天所能见到的绝大多数古代漆器,都是明清时期制作的传世品。这时的漆器制作工艺已经非常成熟,再加上社会经济富庶,精品极多。
而传世漆器当中所见最古老的,是一千多年前的唐朝乐器和佛像,如大圣遗音古琴、长岛四人拍卖会上出现的那件嵌螺钿漆饰琵琶,还有大都会收藏的脱胎漆器佛像等等,件件都是稀世珍宝!
早于唐代的漆器也不是没有,但全都是出土的,通称为早期漆器。
古玩出土的环境大体上可以分为干坑和水坑。干坑出土的漆器一般形态保持比较好,但因为长期处在干燥的环境当中,导致其原本的光泽仅剩十之二三,幽暗无比。
而水坑出土的漆器,由于大漆的防腐性很好,在环境稳定的情况可以保存相当长的时间,出土后依然光亮如新。但若是没有有效的保存手段,这些美丽的工艺品便会从接触到外界空气的那一刻开始,迅速脱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裂、变形、漆面剥落,最后变成一堆分辨不清样貌的碎片。因此,水坑出土的漆器必须要经过专业的脱水处理才能够良好地保存下来。我们今天在博物馆里所能看到的那些精美出土漆器,便都是出自水坑,并且脱水完毕的。
但这种漆器脱水手段的技术含量相当高,国家组织考古发掘的时候自然能够轻松采用,但对于那些土夫子而言,绝大多数人都没条件做这个。但这并不能阻碍这些人另辟蹊径,想出种种脑洞打开的保存方式!
如我眼前这件泡在不明液体当中的雁形漆盒便是典型的战汉时期制品,带有巫楚文化那种浓烈的神秘主义风格和浪漫想象力,漆面保存的情况也十分完好,显然是水坑出土之物。而浸泡它的水缸中那些淡青色的液体,想来便应该是某种防止漆器脱水的保存液,甚至很有可能是从出土这件漆盒的墓室中直接灌装的“原浆”!
虽然我之前在红山市时曾意外跌入古墓,在这方面也不算是初哥了,但那是在干燥的北方,墓穴当中除了空气略显憋闷之外,并没有其他异常。然而水坑的墓葬里么,千百年来那些陪葬品就和墓主人的尸体以及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古怪玩意儿一起浸泡在碧绿色的积水当中……
想到这里,我胃里忍不住有些翻腾,刚刚吃下去的那点早茶似乎不安分地想要原路返回。我此时的脸色想必相当难看,因为中年男人从柜台后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便起身倒了杯水递过来。
“里面灌的是保护液。请坐!”不愧是阅人无数的老古玩虫,中年男子一眼就看出了我心中所想。
“咳咳……,不是我想的那东西就好,吓我一跳。”我伸手虚擦了一把汗,笑着在男子指着的软塌上坐下,“老板怎么称呼?”
“您叫我一声老张就可以了,敢问先生您贵姓?”大概是从我看到水缸中漆盒后的表现上发现我是个行内人,男子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许多。
“小生太叔博鸿,我还是叫您张哥吧。”
“不敢当!这件雁形漆盒是相当难得的东西,一直泡在保护液里的确是有些委屈它了。太叔先生您如果感兴趣的话,我这边也可以帮您做脱水处理,只不过费用上就难免要高出一些了。”
“多谢张哥,不必了,我不玩漆器的。”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哦?那么太叔先生感兴趣的是哪个门类?”
“绿货,您这儿有吗?”
“哦?绿货,您说的是什么呀?”店主听完我的问话后眼睛一亮,却皱着眉头故意纳闷问道,典型的揣着明白装糊涂。
所谓绿货,指的便是青铜器,因为青铜受沁后往往会形成蓝绿色的铜锈。古玩行里非常讲究人脉关系,想找重器,往往需要熟人引荐,知根知底的,人家才能放心拿出来给你看。一个生面孔走进古玩店里,上来就要看档次最高同时也最敏感的品种,任谁也不会痛快拿出来。我知道,这店主是在试我的斤两呢,一是看我是否当真是古玩行内的人,二是看我是不是真心想买,是不是真有实力买。我于是当即耸了耸肩道:“张哥您也不用紧张,我玩的小,拿不动鼎尊壶簋这一类的重器,就想找点戈戟矛钺之类的仪仗兵器玩玩——不知道您这儿有没有?”
青铜器大抵可以分为青铜容器和青铜工具两大类。其中容器往往体型大,装饰精,铭文多,价值更高;而工具又分武器和生活工具,诸如箭簇、犁等等,价值则要逊色太多太多。然而工具当中却单有一种,其市场价值虽然不及青铜容器,却有着不低于前者的文化价值和收藏价值,那就是脱胎于青铜武器,但主要作为仪仗之用的仪仗兵器!这些东西由于并非是用来实际作战的,久而久之便发展出了夸张的外形和繁复的纹饰,十分独特,不少内行收藏者都对其很感兴趣。
这家铺子的老板在店内显眼处摆着内行人一看便知的水坑漆器,显然不可能只做这一件不正经生意,看不见的地方肯定还藏着更多的黑货。我故意选择仪仗兵器作为切入点,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要追查的凶器正是青铜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东西价值有限,第一次来找店主问这玩意儿不会显得太过突兀,从而引起别人的警觉。
而这种一看就是行内人玩的东西,也能够更好地表达我的实际身份!
果不其然,姓张的店主一听我问青铜仪仗兵器,立马不再矜持,捻着下巴故作思考状:“嗯……这种东西倒是有一件,您稍等,我这就拿给您过目!”
这间铺子的柜台后面有一个小门,后面想来是存好货的地方。店主撩帘走了进去,时间不大,抱了一只暗金色的锦盒回来。
盒子里是一件通体铜锈的戈,长度超过四十公分,失蜡法浇筑出的流线型花纹遍布小半个刃面,简洁大气,是一件典型的战国时期仪仗武器。
我咂了咂嘴:“嗯,的确是正经玩意儿,张哥真是实诚人!不过……这也没错金啊!”
错金就是用工具在青铜器上錾刻出细密纹路,再以金丝敲入形成图案。由于黄金极难锈蚀,因此铜错金的东西会在锈迹表面凸显出富丽堂皇的黄金线条,与湛清碧绿的铜锈交相辉映,更显华美!再加上铜错金的工艺难度极高,同时代同类型的器物来说,错金的要比没有错金的高出一到两个档次,泾渭分明!
“哎呀先生啊,这么好的东西,还要什么错金啊!你以前见过这么大只的戈吗?”
“呵呵,见过。”我说的是实话,这种东西商代的妇好墓里应该出了不少,年代比这还早呢。虽然我很遗憾的没有去看过,但同类器物在大都会博物馆也有收藏。
“很少的嘛!”张姓店主夸张地感慨道。
我保持微笑不变:“您开个价。”
店主翘起一根手指:“100万!”
“呵呵,张哥,您这可是狮子大开口——胃口太大了!”我失笑摇头,“首先,没有错金,差着点档次。其次,纹饰不够精美,差着点工艺水准。最后,咱们头一回打交道,差着点交情。所以我就有话直说了——这东西,我只能看到20万!”
此话一出,张老板立马沉默了。如果没估计错的话,我还的这口价正是刚好搔到他的痒处——比进货成本略微高一点点,但又没有高出太多,自然而然便会产生“有的谈,再涨点儿就可以卖”的心思。
张老板狠狠咬了咬牙:“先生啊,实不相瞒,我这件东西是25万收来的,您说的价卖不了的,有成本管着呐!这样,您给我加两万,27万,东西您拿走!”
“呵呵,成,那就加两万,22万。”
老板顿时一脸的苦相:“哎呀是在我的本钱上加两万啦,您总不能让我赔钱不是?”
这件东西我其实一早就打算买下来的,眼前的老板显然和港岛的古玩黑市有所关联,甚至本身就是黑市当中的一份子,要进一步打探消息,起码得出手收一两件东西,混个脸熟才方便。不过这个价格,却是绝对不能给高的,不然万一被当做肥羊,人家绝对不会跟你说掏心窝子的话,更别提打探消息了。
于是我微笑着咬了咬头:“张哥,实话实说,这件东西我只能看到20万,多给两万块,那是看在咱们第一次打交道的份上,想跟您交个朋友。我不管您收来的价是多少,就出这么多,您要觉得可以,咱们做成了这单,以后常来常往。要是您觉得不行,咱们就算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小生往后有时间再登门拜访!”
第二百章 黑市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