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夕阳西斜的黄昏时分。
　　说是做笔录，其实我知道，这时候排名前两位的嫌疑人蒋氏兄弟都在警局，没有作案机会，导致警方对我这个连续两次在凶案现场作为首发阵容的“可疑人员”已经将警惕提到了非常高的地位，问起话来更像是在进行审讯。
　　在经过一下午夹杂着大量无关信息，不厌其烦的反复问话之后，任谁都会有些吃不消。我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和后腰，颇有些感慨。
　　跟我一起走出来的还有失魂落魄的张老板。我从一直等在警局门口的小乌兰手中接过一袋港岛的著名小吃鸡蛋仔，掰了一半递给这位嘴唇尚自颤抖的古玩店老板。
　　“咳咳……真干啊，平时我都不吃这些东西的……”张老板一边说一边狼吞虎咽，显然饿的够呛。警局里虽然给我们提供了午饭，但那味道真是不敢恭维。
　　我随意笑了笑：“正常，就好比我们久居帝都的人，平时谁都不会闲的没事跑去王府井小吃街吃那些所谓的‘老帝都小吃’，基本上都是游客去吃的。”
　　张老板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刘老鬼就这么没了？我跟这老东西认识了十来年，一直老鬼老鬼的叫，现在呀可真成了老鬼喽……”
　　“人死不能复生，张老哥节哀吧。”我也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第二个死者，您可别怪我把您牵扯进来啊！”
　　张老板摆了摆手：“不碍事，好歹还让我见了老兄弟最后一面……太叔先生，您说买走那柄钺的，真是凶手？”
　　既然已经到警局问过了话，张老板自然也知道了大概的前因后果。
　　“当然……如此说来，凶器的确就是你在老朋友店里见到的那柄钺？”
　　张老板点头。
　　“那您知不知道，谁可能是潜在的客户？”
　　“不知道哩，这个我跟警察也说过了，咱们古玩行里同是商户，交情再深，在客户这方面也都是非常独立的。尤其越是大客户，越是更加注重这方面的隐私。不过我敢说，这买家一定是高门大户的富豪家庭出来的！”
　　我有些诧异：“哦？您为何这么有信心？”
　　“那天早上我看着刘老鬼买下青铜钺之后，立马便仔细收了起来，连我想上手欣赏一下他都不让，说明这件东西一定有非常靠谱的目标客户，而且这人还是非常注重隐私的那种大户人家！而且刚刚警察反复问我昨天下午在干什么，我猜，那段时间应该就是凶案发生的大致时段吧？”刘老板掰着手指头算到：“从收下东西到凶手作案，中间只有短短的数个小时！这就说明几乎是我前脚刚从他店里离开，刘老鬼后脚便跟目标客户联系了，甚至是主动登门，将物件带了过去——只有非常重要，我那老兄弟极力想要维持和讨好的客户，他才会这么上心！”
　　和张老板告别后，我给郑芷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第一句话问的就是：“听说你今天又发现了一起凶案，到警局做笔录了，现在情况怎么样？”
　　“呵呵，郑大小姐消息很灵通嘛，我刚出来，知道的线索都已经告诉警察叔叔了。不过从你消息的灵通程度上来看，估计你现在已经知道的差不多了？”
　　“嗯，的确，你和那个古玩店老板反映的情况我的确知道一些。”
　　“我打电话，是想问问你能不能把警察那边掌握的其他情报大致跟我说说？”
　　“好。”电话那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呦，这么干脆？不怕其实我才是凶手么？”
　　“你不是。”虽然看不见郑芷的脸，但我觉得她似乎笑了笑。
　　“呵呵，那就先谢过郑大小姐的信任了。”
　　郑芷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情况很不好，现有证据对蒋伯年蒋二伯伯十分不利。蒋大伯的死亡时间大约在昨天下午两点钟前后，而蒋伯来当天中午离开宴会厅后便一直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一起吸粉玩女人，有着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额……”我无语，这不在场证明还真是够充分啊，不过……
　　“这些富豪就算想要杀人，也不至于非要自己动手吧，怎么也要拍雇佣个杀手什么的。我并不觉得有不在场证明便可以洗脱嫌疑。”
　　郑芷叹了口气：“的确，不过根据证物科对凶器的分析，上面除了蒋大伯的指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了！”
　　“……这！”我有些惊诧，“根据我们今天了解到的线索，那把凶器被盗之后，可是在窃贼、被害的古玩店老板和凶手之间转了一大圈，凶手的指纹没有也就算了，前两者的指纹也没有？！”
　　“很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凶器上的血迹有被涂抹过的痕迹，警方开始判断可能是凶手带了手套，但其上却没有找到任何纤维或皮革碎屑的残留。而除了血迹外，所有的指纹都是蒋二伯的。对了，顺便说一句，今天下午警方通过那个张姓古玩店老板的描述，在九龙下城的一处笼屋里找到了去出售青铜钺的男子——已经身亡了。这名男子的死亡时间和你们发现的那名死者一样，都是死于昨晚。”
　　这个意外的坏消息让我沉吟了半晌，我把张老板的推测跟郑芷说了一遍：“相信这个猜测你和警方都已经知道了，警方对此如何解释？”
　　“两种可能性：要么是青铜钺根本没有被盗，蒋先生为了掩人耳目，提前跟店老板打了招呼说要找类似的东西，然后故意让人拿着东西去古玩店转了一圈，最后再将牵涉其中的两人杀人灭口！要么，就是在九龙笼屋里死亡的男子的确是偷走青铜钺的窃贼，东西让古玩店老板收走之后，卖给了某个跟蒋家有仇的大人物，这人刚好知道青铜钺是蒋二伯的收藏，于是临时起意以此为凶器杀害大伯，并栽赃陷害给蒋二伯！”
　　“已经是第三个了……连续出现死者，案发现场附近总有监控的吧？警方对监控的排查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这就是另一个奇怪的地方了，三起凶杀案，包括蒋二伯家的失窃案，现场都没有留下明显证据，就连周围的监控录像经过警方挖地三尺地排查后，都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警方怀疑，作案的人可能非常专业，甚至是职业杀手那种级别的！”
　　我听着郑芷的讲述，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这次的案件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那些表面上看起来很明确的线索，却似乎总有些地方透着牵强，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随着那人阴谋的旋律翩翩起舞。
　　我忽然想到一事：“对了，最新的两名死者都是在蒋先生和蒋伯来两人被警方暂拘之后才被害的，那是不是就可以排除掉两人作案的可能了？”
　　“的确，所以今天早些时候，蒋老三已经从拘留所里出来了。而蒋二伯由于指纹的问题，目前依然被羁押。”
　　我伸手摩挲着下巴，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不对！”
　　“什么不对？”
　　“警方的思路不对，我觉得那两种所谓的可能性当中都存在着极大的问题！”
　　“那太叔先生不妨说说您的高见？”
　　“呵呵，谈不上高见，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猜测罢了。”我看到手边不远处有家环境不错的茶餐厅，便招呼小乌兰一起走了进去。大街上人声嘈杂，讲电话必须要有足够的音量才能让对面的人听清楚。这么明目张胆地聊凶杀命案的事情，总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嘈杂的人声也让我觉得心烦意乱。在茶餐厅里，起码比较安静，躲到角落里小声说话，还能被播放的轻音乐遮掩大半，省得吓坏旁人。
　　随手把点餐单抛给小乌兰，让她看着点，我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继续跟电话那头的郑芷讲到：“首先说第一种可能性，如果幕后的凶手当真是蒋先生，那么他大可以花高价聘请一名货真价实的职业杀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大哥做掉，甚至可以再花更高的价格请人将这名杀手做掉。那么不管他杀人的目的是什么，这样一来便彻底首尾干净，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整件事情，根本没必要折腾地像现在这么麻烦！除非他心理有毛病，才会病态地想要亲历凶案的全过程，不过我觉得，蒋先生并不是那种心理缺陷的变态。”
　　郑芷叹了口气：“我也是这样相信的，只不过警方的调查单纯是相信并不管用，必须要有相应的证据才行！嗯……那这么说，第二种推测的可能性更大？”
　　“或许吧，”我不置可否，“出于对蒋家人的强烈仇恨，在老爷子的寿宴马上要开始之际杀死长子蒋伯城，陷害二子蒋伯年，对不成器的老三则似乎没有太多的关注和设计，这似乎倒是个更加靠谱的推测，不过却没法解释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郑芷的声音立即迫切起来。
　　“那个窃贼死了，很难解释。即便买走青铜钺的蒋家仇敌想要杀人灭口，从古玩店老板一路追查到窃贼身上，难度似乎有些大！”
　　“或许……是跟古玩店老板打听的呢，毕竟连那个今天跟你一起去做笔录的旁观者都能清楚记得窃贼的面，额……”郑芷说道一半，自嘲地笑了笑，“呵，是啊，这种事情要怎么打听呢？喂，快告诉我卖给你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我要把你们都杀了灭口？想想也是不太可能发的事情。”
　　我继续说道：“而且即便真的是从遇害的古玩店老板那里得知了窃贼的长相，单凭这个追查过去，没有警方的监控和警力调查的支持也很难办到吧？更何况，这名死去的疑似窃贼还是住在九龙下城的笼屋区这类监控死角极多的地方！”
　　“所以……你的意思是？”郑芷声音干涩，艰难地问道。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被人像提线木偶一样在背后操纵着的？！”
　　电话那头久久沉默，这样的可能性，细思极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