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海走进张建峰屋子的时候,邓佩欣正在客厅里站着,神色紧张,完全不像往日喋喋不休的样子。这个样子让张建海知道,张建峰是盛怒之中,情绪不受控制。
这个家里,看似邓佩欣说话更多,更拿主意,张建峰也愿意听自己妻子的话,但其实张建海很明白,真正管事的人还是张建峰。邓佩欣只能在一些小事情上动动嘴皮子而已,到了大事,还是看张建峰的。
现在,张建峰一生气,邓佩欣就不敢动了。这个市侩的女人,毫无心机,虽然总是把事情弄得很复杂,但是却根本就应付不了这种复杂的局面,更缺乏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和心态。
你看她慌得,慌什么?愚昧。张建海的心里骂道。
邓佩欣的态度,也影响到了周云。周云也显得有些慌乱了,今天的行动,周云是不同意来的,她认为这个时候不应该到张建峰家来。这个时候太敏感了。
让张建辉知道了,就会更加猜测张建峰和张建海的关系,这可是大忌啊。上次的那个事情,虽说已经过去了,张建辉和陈慧也不再追究了,但要说真正的风平浪静了,那就是幼稚。陈慧的眼睛,可一直都盯着张建峰和张建海呢。
这时候到张建峰家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还有,上次的事件,张建海是耍了张建峰一道的,等于是把全部的责任都推到了张建峰的身上。
这种做法,张建海说好听点是明哲保身,说难听点就是让张建峰去背黑锅了。自己跑得干干净净,张建峰能不恨自己的弟弟吗?能不记这个仇吗?这个时候还要去找张建峰,这还不是去找骂的吗?
张建峰是有点楞,是行事莽撞,但不代表张建峰傻啊。张建峰不傻,还很狠。惹急了,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
周云反对张建海的决定,就算是还想保持和张建峰的联系,也应该过一阵子,等时间冷淡下来再去。也没必要到张建峰家里去,可以约到外面去嘛。
张建峰的家里,太敏感了。整个小区都是张家的,岛上有多少张建辉,张云飞的耳目,谁知道呢?一个不留神,就完蛋了。
但是周云的提议被张建海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毫无商量的余地。周云最近越来越感觉到了张建海身上的戾气,而且是越来越重的戾气。周云也感觉自己对丈夫越来越看不懂了。
当然看不懂,只有张建海自己明白,这个时候是必须到张建峰家来的,时间长了,陈慧和张建辉是不计较了,张建峰的心也就冷了。要想扳倒张建辉,掌握“日月星”的大权,张建峰可是最需要依仗的帮手了,这个帮手是无论如何不能丢的。
是丢不起的。
为了这点,冒点风险,值得的。
大哥能说什么?自己的弟弟在哥哥失落,沮丧的时候,来家里看看自己的哥哥,给点问候,送点温暖,有什么说不过去的吗?
“二嫂。”
“二嫂。”
两个人先后和邓佩欣打了招呼,看到的都是邓佩欣紧张得有些变形的脸。邓佩欣面朝两人,偷偷地抬手示意了张建峰的位置——在餐厅里。但是又马上抬手示意张建海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周云不知所措了。
张建海却还是冷静,邓佩欣说不要过去,大概就是因为酒吧。张家的人都认为张建海是不喝酒的,张建峰却要用烈酒来找到张建海,这是摆明了要和张建海为难的。
所以邓佩欣摆手示意张建海不要过去。
笑话,来都来了,还害怕那点酒吗?张建海心里冷冷地想着。不就是点酒吗?难道还真难倒了我不成。
“你在客厅陪二嫂,我去陪二哥喝酒。你们聊天喝茶。”
张建海故作轻松地对周云说道,然后也不等周云回话,抬腿走向张建峰所在的餐厅。张建峰肯定听到声音了,但是就是不抬头,他在干嘛呢?他低着头,正在啃着一条肥美的鸡腿,吃得津津有味。
“二哥,吃着呢!”
张建海先说话了。脸上挂着笑意。
“哟,是咱们家的老三啊。稀客啊,稀客。二哥这住在岛上,你可是从来没来过的啊。”
张建峰说话的声音很大,大到客厅里的周云和邓佩欣也听得很清楚。张建峰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这是故意说的反话。张建海不来张建峰的家?张建海恐怕是最愿意来张建峰家的,不过是之前,不是现在。
“二哥这话说得!我哪个月不来你家里吃个一回两回的。二哥这是忘了吧。”
张建海还是挂着笑意,这点挑衅,张建海承受起来没有难度的。老二张建峰这是在撒气,撒完气就好了。
“是吗?别是老二你自己搞错了吧。你确定来的是我这里,不是大哥家的半山别墅?”
张建峰故作惊诧。
小伎俩。张建海的心里微微一笑,如果只是这种招数,二哥就太嫩了,这种招数,不值一哂嘛。
“二哥,一个是山上,一个是海边,你说我怎么能搞错呢?而且,大哥那里是我敢去的吗?我去干什么?”
张建海不动声色。
“你去给大哥出主意啊!你怎么那么傻啊,你别看大哥有陈慧保着,又有个长出息的儿子张云飞,但是大哥啊,还真是少一个能给他出谋划策的人,尤其是那些阴谋诡计。你要是能给大哥出个什么计策,没准你就能在张家取得更大的地位了,要说改过张云飞不可能,但是要盖过你二哥,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张建峰放出了杀手锏,直接把手扇在了张建海的脸上。张建海没有话可说了。看来还是小看了张建峰,前面的话都是为最后这句话做铺垫的呀。
两个人的对话僵死了。看来张建峰没有轻饶了张建海的打算,张建海要想弥合两个人的关系,光靠脸皮厚是不够的,得再想点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转变话题,换一个事情来说,来纠缠在这个话题上,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二哥,你说这又是鸡,又是肉,还有酒,这是要干嘛呢?”
张建海找到了话题的方向。
“这还不明白吗?我的兄弟,我们家的老三,好容易多少年了才到我这里来一回,我还不得准备点热情洋溢的东西来吗?什么鸡啊,头肉啊,花生米什么的,都是虚的。酒是真的。老二,你说你来找我干嘛呢?”
看来张建峰在这个方向上也是有准备的,张建海得面对一次恶战。
“来二哥家,当然是来看看二哥,和二哥说说话啊。”
“说话!”
“是,说话。”
“那好,你二哥不比你大哥有文化,懂规矩,你二哥就是个粗人,是个江湖人。粗人,江湖人就按粗人的江湖规矩来,先把这杯干了,干了再说话。哥哥对得起你吧,只要你干一杯,不是三杯。”
好,还是回到酒上来了,扯到酒就好。酒,张建海还是有准备的,而且是隐藏的手段。这回还真是得把压箱底的拿出来了。
张建海低头,看到了桌子上的酒杯。一共十二个酒杯,每边六个。其中的六个是倒满了酒的。自己这边三个,张建峰那边三个。
三碗不过岗啊!
一两的杯子,满满的一杯,不用低头也能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不是白色的白酒,是琥珀色的,张建海知道,这是葡萄烈酒,喝起来,比白酒厉害多了。
“怎么样,弟弟,这杯子还合适你吗?嫌小了?要不给你换一个二两的,不怕,哥哥陪着你。”
张建峰充满揶揄味道的声音,然后挑衅地看着张建海。
“二哥,咱哥俩慢慢喝,这一两的就够了,咱们慢慢喝,慢慢聊嘛。”
张建峰没想到张建海根本不畏惧,端起酒杯咕嘟一声,一饮而尽。没有丝毫的难受,推拒的意思。喝下去也是脸不变色心不跳。
张建峰的脸上变得很精彩了,没想到老三这家伙,就是喝酒也是深藏不露啊。这可是55°的烈酒呢,连张建峰自己也得悠着点喝,不敢敞开了随意喝的。
“来老三,吃个鸡腿,垫垫肚子,咱们慢慢来,慢慢喝。”
张建峰的语气变得狰狞了。
“好,谢谢二哥。”
张建海也不客气,拿起鸡腿,几下就吃下肚子,张建峰在一变冷眼看着,夹着花生米慢慢吃着。张建海手里的鸡腿很快吃完,不等张建峰说话,自己就端起了酒杯。
“二哥,咱哥俩难得喝一回,这长时间不和你喝酒啊,你都怪罪我了。做弟弟的听得出来,刚才你就是怨我这弟弟不和你喝酒呢,所以才找那些话来挤兑我。来,做弟弟的再陪你一杯。”
说完话,也不等张建峰回话,抬起酒杯就是一口,又是一饮而尽。张建峰的脸上更加精彩了。老三这不是深藏不露,是真人不露像啊。
这么想着,张建峰也端起酒杯喝干自己杯中的酒。
“来,二哥,吃筷子鸡蛋,这鸡蛋可是好东西啊。我听说,李家的李老爷子李锐品,平时最喜欢的两样食物,一个是南瓜稀饭,一个就是番茄炒鸡蛋。你看看,李家那么大的家产,就吃南瓜稀饭和番茄炒鸡蛋,那是多节省啊!”
张建峰不说话,冷冷地看着张建海,看着张建海把鸡蛋搁到自己的碗里。张建峰的心里想着,这老三是干什么?肚子里卖的是什么药?软的不吃,硬的也不吃。还主动喝酒,还主动把话题扯到李家身上来。哼哼。
看看你还有什么戏要唱。
张建峰想着,伸筷子把鸡蛋吃到了嘴巴里。
“二哥,你说大哥这就要和李家结成亲家了,是不是也要跟着李家的李老爷子一起吃那个南瓜稀饭,和番茄炒鸡蛋啊?”
张建海的话语还是不着边际,但是有隐隐有什么话要说出来,让张建峰摸不着头脑,也就在一琢磨的刹那间,原本气势汹汹的张建峰已经没有了开始的气势,主动权已经变到了张建海的那一边。
这也正是张建海最想看到的。局面就这样被张建海打开了。
“二哥,你知道吗?叶家的叶子卫,已经启程去意大利了。”
“我知道。”
张建峰没好气地说道,提到叶子卫,张建峰就心里有气,这可是张建海设的局,让张建峰给钻了进去。没想到张建海还敢主动提出来。
“那恐怕二哥你不知道,叶子卫去得意大利,却不一定回得来。”
张建海说了一个让张建峰心里一惊的话,去得回不来。张建海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什么?”
张建峰问道。
“唉,二哥,你这么紧张干嘛。我不就是说一种可能性吗?你看,叶子卫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只身前往意大利,身边又没有个人帮助着,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这要是在意大利出了点什么事情,一时间想不开出点意外,也是正常的嘛。”
张建海的话让张建峰越听越害怕。杀人,这是张建峰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更何况要杀的还是叶子卫。这老三不是真人不露像,是隐藏得极深啊。
“老三,别跟你哥哥玩虚招子了,有什么打算,今天到我这里来是什么意思,就直说了吧。”
“好,二哥既然这么说,我这做弟弟的也就不绕弯子了。但是说话前,咱哥俩是不是先干了这杯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咱们俩喝完这第三杯,才好说话不是。”
主动约酒的,变成了张建海。主动权,也完全掌握在了张建海的手里。张建峰虽然脸色不悦,但也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张建海看着张建峰喝完,也端起酒杯,喝干了酒。
“好了,可以说了吧。不过我有言在先,你二哥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笨,别再又拿你那些幌子来骗你二哥,我上了一回当,就不会再上第二回。明白了吗?老三。”
“二哥说的是叶子卫那档子事吧。二哥这心里是一直都觉得做弟弟的在关键时候自己先撤了,把祸水全泼在你这做哥哥的身上,是吧。所以哥哥今天也是一肚子气准备对弟弟出的是吧。”
“你自己知道就好。”
“我说呢,哥哥什么时候要弟弟喝过酒,原来是哥哥心里有火,要找弟弟撒火呢。还好你这弟弟也是练过的,有点酒量,不然还拯救被你给压趴下了,是吧,我的二哥。”
“哼,你到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没想到你小子酒量不逊于我啊。藏得够深的啊。”
“二哥这话说得,我这酒量说起来,还是拜哥哥所赐呢。”
“和我有什么关系?”
“哥哥小时候经常欺负,我个子小啊,又没人哭诉,就只能借酒消愁,还不敢多喝,怕被人知道了,喝完酒就喝很多的水,吃榴莲盖嘴巴里的味道,这一来二去,喝得多了,酒量也就练出来了。”
“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说道小时候欺负张建海的事情,张建峰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主动变化了话题。
“唉,哥哥,咱哥俩也是回忆回忆往事嘛。不过哥哥,我说起这件事情来,可不是要记恨你,是提醒你,当时弟弟没有站出来和你一场承担责任,好像是把你一个人推到了火坑里,为的就是今天咱们还能这么坐着说说话,聊聊天,谈谈往事呢!”
“嗯?什么意思?”
张建峰不明白了。这两个事情怎么能扯到一起的呢?
“哥哥,你想想,如果当时我逞一时之勇,也站出来,和你一起承担责任,承认那个事情是我和你一起策划的,结果会是什么?”
“一起受罚呗,还能是什么?”
“对啊,一起受罚。你受罚了,就被逐出了董事局,彻底失去了在日月星的话语权。如果是咱们俩一起受罚,会是什么结果呢?是不是咱们就一起被逐出董事局了?”
张建峰心里一凛,对啊,这是最可能的结果啊,一起被逐出董事局。
“哥哥,你再想,我们俩都被逐出董事局,谁是最大的获益者啊?是大哥和大嫂,对吗?”
对的,张建辉虽然已经是总裁,张云飞虽然已经当上了副总裁,但是,张建海和张建峰毕竟还保留了董事的席位,也就是在董事会上还有发言权的。
张家的“日月星”是一个股份公司,重大事项是由董事局集体讨论决定的,有张建峰和张建海两个人在,总是个障碍,如果把这两个人扫出去,董事局里安排进去更可靠,更听话的人进去,张建辉父子对董事局的控制,不是就更有力了吗?
张建峰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老三看得那么深远啊。
“二哥这是想明白,是吧。你想,看上去,是我牺牲了你,保护了自己,其实呢,是让我们保留了董事会的席位,也就是保留了话语权,保留了掌握信息的机会。如果我们在董事局里没有人了,那日月星做个什么决定,办个什么事情,咱们还不是两眼一抹黑了吗?”
张建峰点点头,张建海的话,他表示同意了。看到张建峰点头,张建海也松了一口气,自己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这时候邓佩欣借口菜冷了去热热,走到了桌子边,没想到被张建峰赶走了。
“去去去,我和老三说重要的事情呢,你们别来打岔,去把茶泡上来,我要和老三详谈。”
看到自己的丈夫不再快速喝酒,和张建海的关系好像也缓和下来了,邓佩欣放心啦。风暴总算是过去了。
“二哥,这一次,是咱们输了。大哥,和大嫂赢了。而且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对,陈慧的确是个高手。他们手上的资源比咱们多得多,办起事情来也方便。”
“但是二哥,咱们不能灰心丧气啊。这一次的事情给我提了个醒,也让我看到了下一次成功的希望。”
“嗯,你还要闹?”
“二哥,这不叫闹,叫争取。张家三个兄弟,我不说了,你和大哥是一个妈生的吧。是吊同一个奶头长大的吧。凭什么张家的日月星是老大一个人说了算,凭什么老大的儿子张云飞就能当上副总裁,你二哥没有对日月星做出过贡献吗?”
这几句话说道老二的心坎里去了。他最不甘心的也就是这点。
“所以,二哥,这不是闹,是争取我们赢得的权利,是拿回我们应得的东西。”
“嗯,可是很难啊。出了这回的事情,陈慧和大哥斗防着我们了,再想闹出点事情来,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不用我们闹啊,二哥。这次的亏你还没吃够吗?我们不能把火烧到自己的身上来,不能让大嫂和大哥再找到我们身上的毛病。”
“那要怎么弄?”
“刚才我不都跟你说了吗?叶家的三小子叶子卫,去意大利了。意大利,天高皇帝远啊。叶子卫为什么去的意大利,还不就是因为李清幽和张云飞的事情。虽然叶家这回认栽了,把叶子卫送出国,但是,这也是叶家的韬略,让叶子卫出去避一避,躲一躲,是不是啊。”
“嗯,有道理,也老爷子还是很看重自己家的传承,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孙子往死里整。”
“所以啊,二哥,现在叶家是认怂了,服输了,但是如果叶家的三小子在意大利出了点意外,甚至是严重的意外,你说归根到底,叶家的人会把这口火,撒到谁的头上,那还不是张云飞的头上。那到时候,还有张云飞的还日子过吗?”
张建峰酒都吓醒了。张建海的计谋太毒了。
“你要怎么做?”
“唉,二哥,不要那么紧张,万里之外的意大利,我能控制什么?我管不了。但我可以让人去看看,看看叶家的小子过得好不好,钱够不够花,是不是寂寞了,是不是无聊了。你说二哥,一个青春小伙子,血气方刚的,闲得慌了,是不是就要生出很多是非来啊!”
张建峰明白了,张建海没想要杀人,是要勾引着叶子卫自杀。这个计策狠毒得很啊。
“二哥,一旦叶家的三小子有了点意外,叶家人找到张云飞的麻烦,不就是到了咱们的机会了吗?和这次不同,大嫂和大哥可再找不到我们的麻烦了,那是意大利,咱们的手可都伸不到的,和咱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第五十二章 恶习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