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凌晨两点,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开到了西区警局大门前,对着拉起的移动门叭叭按了两声。
一旁值班室里的保安才刚打了会儿盹就被喇叭声吵醒,带着烦躁的情绪在嘴里啧了一声,可没想抬眼一看见车里的人是陈浩,语气一下就变得恭敬起来。
“哟,是陈队啊,你怎么也来了?”一个也字说明他并不是唯一一个在后半夜跑来警局折腾的人。
陈浩当下没工夫跟他寒暄,着急催促道:“开门,赶紧的。”
“欸,马上马上。”保安见陈浩拉长着脸也不敢再多问立刻给他开门放行,看这架势多半是有什么大案子要处理,随即望着陈浩的车尾灯不禁唉声叹气,“唉…这觉看来是没法好好睡了咯。”
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一阵急促且有力的脚步声,从刑警大队的办公室由远及近,一直到进门都没不带放缓一点。
少倾,震天的咆哮响彻整个刑警办公室,“姓严的!!”
“姓严的”当即虎躯一震,不料刚一抬头就被一双大手揪住了衣领,伴随着怒骂声一张如阎王般的黑脸赫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你TM又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啊!”
严洛一原本腹部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被陈浩这么猛地一拽更是痛上加痛,苍白的面容顿时扭曲了起来,“不是,我……”
“喂!干嘛呢你!”
严洛一刚想开口解释时陈浩身后忽然有人大吼一声,并立刻冲上前一把将正处在气头上的陈浩拉开,“发什么神经呢!没见人还伤着啊,你是嫌他死得不够快是吧!”
在听到严洛一受伤的当下陈浩倏然一滞,这才注意到严洛一的手捂在腹部双眉紧蹙的模样。
“艹!他这就叫活该!”虽然手上的动作停了,但顶在胸口的那股火气却依然未消,嘴上止不住还是要发泄两句,指着严洛一斥责道:“我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你TM全当放屁是吧!给你打电话不接,得亏我不放心让保安来瞧一眼,否则都不知道你偷跑出去了!要不是我太清楚你丫是啥尿性,你TM已经去见阎王了!受伤那也是该,让你长个记性!”
严洛一自知理亏只有任骂的份儿,且不说那个卫衣男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这次也确实是他一时疏忽,全然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遇到危险,因此去的时候身上连一个防身用的家伙都没带,所幸陈浩及时通知肖华赶到,不然他可真就要一命呜呼了。
“哎呀,行了行了,我看你也比阎王好不到哪去,人没事就是万幸,再说他也不是无功而返,就当将功补过吧,啊。”肖华不忍见严洛一挨骂便在一旁替他打起了圆场,并将自己刚从便利店买来的饭团从袋子里拿出来递给了严洛一。
“给,我看你脸色不好,先吃点东西吧。”
陈浩啪一下将饭团从肖华从里抢了过去,顺手打开包装袋自己先一口咬了下去,边吃还边揶揄道:“给他干什么,这次的亏还不够他吃饱的吗。”
肖华不耐地朝他白了一眼,“啧,我说你没完了是吧,5块5毛,记得手机转账,我没零钱找你。”
“嘿,你这咋还搞双标呢?合着他吃你的就不要钱,我就得要啊。”陈浩表示不爽。
肖华也很不爽,“咋地?你有意见啊?”
“咋地,我不能有意见啊?”
对于观摩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日常互怼这件事严洛一一整个大写的心累,为了不耽误正事儿不得已只能出言打断了他俩的“雅兴”。
严洛一:“那啥,打扰一下,咱们能不能先把视频看完再讨论饭团的问题?”
陈浩、肖华:“……”
片刻后,三人神情专注地紧盯着电脑屏幕里的画面,当视频里响起敲门声时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三颗脑袋不约而同地将脸凑近屏幕,此刻画面上的时间显示是在马晓东被杀的前一天晚上23点。
少倾,马晓东领着一个穿着低调且头戴棒球帽的男人走进了画面,可好死不死对方在与马晓东说话时却是背对着摄像头的,因此无法拍到他的正面,不过他一开口肖华就认出了他的声音,“是文正道!”
陈浩:“哦?你确定?”
肖华对陈浩的质疑露出不屑的表情,“哼,我在他手里干了这么多年,他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吗?何况就算没有声音,光看这个背影我也能认出来。”
“嘁,你认得出来有啥用?证据也不是靠你一张嘴说就能算的。”
“……”
严洛一打了安静的手势,示意两人保持安静继续往下看,接着视频中那个背影便发话了。
“你小子好的不学,偷奸耍滑倒是从你舅舅那里学会了不少,说吧,你舅舅给了什么‘我的把柄’能让你生出熊心豹子胆来威胁我?”
马晓东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呵,文局,你自己做过什么亏心事你自己心里清楚啊,还需要我说明吗?”
当听到马晓东喊出“文局”两个字电脑前的三人基本已经能确定这就是文正道本人了,看起来马晓东似乎是有意把人叫来家里的。
“哦?什么亏心事?你不妨提醒我一下,好让我回忆回忆。”
马晓东微微一怔,其实在王一鸣临死那会儿他也在病房内,但由于王一鸣当时气息已十分微弱,说话声非常小,因此他没太听清他对严洛一他们说了些什么,隐约就听到了金三海和严峰的名字,还有文正道啊物证什么的,而那时他的情绪正处于悲痛之中故而也没多想,后来在陈浩提出要和他合作的要求之后自个儿倒是揣摩出了一丝端倪,猜想那文正道和金三海之间说不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不过猜测归猜测,在陈浩没有计划之前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但偏偏这个时候屋漏偏逢连夜雨,高利贷竟上门追债来了。被逼无奈之下他这才动了铤而走险的心思,仅靠他掌握的那一丁点情报找机会从文正道嘴里诈出些什么来,到时候不知道也变知道了,一旦有了文正道这个靠山,他还用怕那些高利贷吗?
但显然文正道并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人,既然一下诈不出来,那就只能多诈一下。
马晓东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随即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削起皮来,边削边道:“好,那我给你点提示吧,严峰…金三海…以及一些…”
马晓东抬眼朝着文正道勾起了嘴角,“不可告人的交易。”
文正道只在听到严峰两个字的时候便心头一震,此刻脸上的神情倏然间从鄙夷化为阴沉,望向马晓东的眼底寒意顿生。
“怎么?想起来了吗?”瞅着文正道那张讳莫如深的脸马晓东吊着的胆终于落回了原处,因为他知道自己赌对了,文正道果然跟金三海有过勾结,呵,难怪能那么顺利地做到局长的位置。
须臾,文正道开口了,低沉道:“你想要什么?”
马晓东见计谋得逞立马雀跃不已,“哦,放心,倒也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你从前怎么帮衬我舅舅的以后就怎么帮衬我,只是……”他嘿嘿一笑,“在此之前要劳烦您先帮我解决一下高利贷的问题。”
文正道缄默不语,视频内两人的氛围陷入了一阵僵持,虽然严洛一他们此刻看不到文正道脸上的表情,但以马晓东这种作死的行为来看,他的脸色必然是非常难看的,毕竟以他的身份哪里能忍受被一个如废柴般的小卒当面威胁,但是从结果上看倒霉的显然是后者。
马晓东在短暂的忐忑后却只是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考虑一下,晚些给你答复。”说着文正道便走向大门准备要离开。
“欸,等等,晚些是多久?”马晓东终于是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高利贷这边只肯给他三天期限,三天后必须还钱,否则就会找人去警局举报他参与非法赌|博,关键是他们手里还有证据,因此要是搞不定文正道,那他的好日子就算彻底过到头了。所以,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坐在家里等死。
文正道脚步一顿,临走前扔下一句,“明天等我答复。”然后便离开了马晓东家。
待文正道一走马晓东的镇定也不用装了,随即朝摄像头瞥了一眼烦躁地将手里的水果刀往茶几上一扔,懊恼着没能从文正道嘴里套出些什么来,结果录了半天却是白费功夫,想不到这个文正道要比他想象地谨慎得多,有效信息是一点没漏,“啧,老家伙嘴还真紧。”
马晓东拿起削完的苹果放嘴里啃了起来,心想虽然套话这招宣告失败,但至少威胁的效果还是起到了,反正也不差这一天的工夫,等就等吧,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他就不信了,文正道真有胆子敢拿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做赌注。
这时房间内忽然了手机铃声响起,马晓东起身去接电话,听谈话内容多半是朋友约他去酒吧玩乐,接着他便换了身衣服出了门,走之前也没想着去关摄像机,就搁那儿一直这么开着。
至此屏幕上的画面就没了动静,可对于严洛一他们来说录像还得继续放下去,只是眼下都快凌晨四点了,大家伙都一晚没合眼,于是三人便决定轮流休息看完它。
“小严你们俩先眯一会儿,我过一小时再叫你们。”肖华主动开口道。
严洛一当下也实在是疲倦地不行,点头道:“行,万一我睡死了你也一定记得叫醒我啊。”说完就将外套脱了下来盖在身上在椅子上合上了双眼,然而当他醒来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
“我去!什么情况?!”
严洛一急忙从床上跳下来,看一眼时钟,已经是上午十点了,于是花了两分钟洗漱完毕后便直奔刑警大队,着急之下连门都没敲就直接闯进了陈浩办公室。
“陈浩!”
一旁的吴凯杰被他这直呼队长大名的举动瞬间给惊到了,心想这小子今天怕不是吃错药了,为了不想他挨骂便赶紧上前把人往外拉,并小声提醒道:“喂,别吵吵,头儿这会儿正睡着呢,没天大的事别打扰他,否则少不了一顿胖揍。”
“不是,我真有要紧事。”
“哎呀,你能有啥要紧事啊?快出来!”
“我……”
就在两人在门口相互拉扯之际,正趴在桌上的陈浩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半睁着眼,嗓音略带沙哑道:“小吴,让他进来吧。”
“啊?”吴凯杰有点儿懵。
陈浩对着吴凯杰抬手一挥,“这儿没你事了,忙你的去吧。”
吴凯杰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哦了一声,接着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心里嘀咕着:这神神秘秘的,该不会是派给严洛一做的支线任务吧?可这两天也没见严洛一有在忙啊?倒还闲得很呢。
吴凯杰百思不得其解,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最终还是将他的好奇心咽回了肚子里。
“陈浩,你们昨天怎么不叫我啊?还有,我怎么会睡在休息室里?视频你们都看完了?”严洛一上来就是一顿三连问。
陈浩伸了伸懒腰,打了大大的哈欠,然后才不紧不慢地回应道:“你还好意思说呢,一闭眼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有那力气弄醒你还不如看视频呢。”
“那…是你抱着我…去休息室的?”
“嗯,不用谢我,反正你也不沉。”
“……”靠,一想到那丢人的画面还被肖华看到了他不止想谢谢陈浩,还想谢谢他全家。
唉,罢了,丢人就丢人吧,现在还是问正事重要。
“那视频呢?你们后来有发现线索吗?”
“啧,瞧你急的,我这都累了一晚上你也不知道先慰问一下。”
严洛一由于一心想知道结果确是忽略了这茬,被陈浩这么一说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我…那…要不我待会请你吃午饭?”
陈浩下巴朝办公室一旁摆着的咖啡机一扬,“不用了,帮我泡杯咖啡吧。”
“哦。”严洛一立马识相地去给他泡咖啡。
“你想喝的话也可以帮自己泡一杯,哦对了,咖啡豆快用完了,你记得抽空去再去帮我买两袋。”
“嗯,我记着了。”
严洛一因为睡上了一觉精神很好,所以只给陈浩单独泡了一杯,然后稳稳当当地摆放在了他面前。
“喏,关键的那段我已经截取下来了,你自己看吧。”陈浩一只手拿起咖啡杯一只手点下了播放键,随即起身将椅子留给严洛一,自己一个人走到窗前慢悠悠地品起了咖啡。
不一会儿,严洛一忽然对着屏幕露出惊讶的表情,“是他!昨晚偷袭我的人就是他!”他指着出现在马晓东家里的卫衣男说道,并且依然是被帽子和口罩遮住了大部分脸,看不清相貌。
只见卫衣男提着手中一个帆布袋在马晓东面前晃了晃,说道:“这里面有五十万现金,想要吗?”
马晓东一听数字立即显得欣喜若狂,“我去,文局果然大方!”可刚准备伸手去拿却抓了个空,他愣怔地看向卫衣男,“几个意思?这个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啊?”
“钱可以给你,但我这边也需要先验货,把王一鸣给你的东西拿来我看看。”
马晓东本就是想空手套白狼,自然是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的,但白花花的钞票就在眼前,无论如何也得先把钱搞到手,大不了事后就告诉文正道说自己已经把东西全都销毁了,管他爱信不信呢。
“嘁,我要是拿出来你又反悔怎么办?当我傻子啊,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文局就是我的靠山,我怎么会让自己的靠山垮台,抱他大腿还来不及呢。”
卫衣男发出一声哼笑,“我看你是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把柄’,无非就是想讹点钱吧?”
马晓东感觉自己像是被戳穿了似的顿时有点急眼了,“你TM的算哪根葱,我凭什么要让你相信!”
卫衣男仍是一副淡定的神态,“好,你不拿出来也可以,那你说说是有哪些东西?你能说出来我就信你。”
“我……”这下直接将马晓东问得哑口无言,而卫衣男对于这个结果似乎也并不感到意外,“呵,我就知道,你手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把柄’,否则不会什么都说不出来。”马晓东此时已经有些乱了阵脚,但为了钱他绝对不能认怂,“我干嘛要告诉你啊?哼,就算我说了,你又知道是真是假?”
“我当然知道。”卫衣男向马晓东身前走近一步,目光中带着一丝戏谑,“因为你说的‘把柄’,在我手里。”
马晓东一惊,“你说什么?在你手里?!”
片刻愣怔之后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凝重了起来,问道:“你怎么得到的?你是不是知道害死我舅舅的人是谁?”
“稍安勿躁,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带着钱来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没错,其实文正道让我来就是想探探你的虚实,生怕王一鸣在你这里留了一手,至于结果嘛,你知我知,但他不知。”
马晓东没听明白他话里的玄机,颇为不耐道:“你有话直说,别整这弯弯绕绕的。”
“白痴,意思就是我可以告诉文正道你说谎骗他,也可以告诉他你说的是真的,只看我想怎么说,懂了吗?”
“……”
“你应该不希望我说你骗他吧?”
“是啊,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我把这五十万给你,但你得帮我去黑市里买条游艇,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不能在道上露面,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你能去帮我办,而文正道那边我会告诉他你手里的东西已经当我面销毁了,我们两不耽误,怎么样?”
“呵,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把这五十万里的钱拿出来给你买游艇跑路?你猜我会答应吗?”
“你要不答应也行,那就一分也别想拿,文正道那边我也会据实相告,你有的选吗?”
“你…艹…”马晓东内心一万个不乐意,凭什么他要拿自己的钱去帮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况且他还有可能和舅舅的死有关,此时他心念一动,“这人多半是个通缉犯,说不定黑白两道都在找他,与其要我拿钱去帮他,还不如……”
“行,我答应你,你把钱留下,等事情办妥了我通知你。”马晓东爽快地回应道。
卫衣男笑了笑,随即将帆布袋扔在沙发上,“好,一言为定,但我劝你别耍花样,不然……”
卫衣男没有再说下去,只给了马晓东一个杀气腾腾的眼神,接着便转身准备离开。
此刻在屏幕前的严洛一还以为卫衣男就这么走了,谁知下一秒就看到马晓东趁着男人背对着他的时候抄起桌上烟灰缸就往男人的后脑处砸了过去,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成了马晓东痛苦地倒在了地上,腹部被捅伤,流血不止。
至此,严洛一终于知道马晓东是怎么死的,显然是马晓东偷袭不成被对方反杀了,而这时他发现马晓东倒下的时候手里竟抓着对方的口罩,估计是在挣扎中从对方脸上扯下来的。
画面中,卫衣男的站到了马晓东身旁,蹲下|身从他手里取回了自己的口罩对他说了句,“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没把话说清楚,敢在我面前耍花样的人通常只有一个下场……死。”
“哦,对了,你刚才不是问我知不知道谁害死你舅舅的吗?其实我不仅知道,并且那个人,就-是-我。”
马晓东呲目欲裂,一张濒死的面容满是愤恨,窒息间从喉咙口发出最后的哀鸣,“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卫衣男完全没有理会地上奄奄一息的马晓东,紧接着就开始将屋子布置成入室盗窃的样子,而他的脸也在画面上一闪而过,严洛一蓦地瞪大双眼并迅速按下了暂停键,此时此刻,他看到了一张令他恨之入骨的脸。
“……季节!”
第八章 罪爱(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