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到皇宫,那些太监依旧把我带到了青玉殿里,然后就都出去了。
大殿里静悄悄的,从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和周围的盘龙柱、檀香木的桌椅板凳,都是那么的一尘不染,宁静安详。
桌子上,一瓶插着的芙蓉花下,摆着一只八宝金蟾蜍香炉,青烟袅袅,把浑厚朴实的香气弥漫了一宫殿。
我望着静悄悄的大殿,心里莫名的感慨万千:一个月前,我还不知道自己是素冰的时候,总是以亡国公主的身份自居;每每看见故国之物,就难免伤神。
现如今,想到玉棉、亡国公主什么的,都不过是我这一世的过往,云烟变幻,都不是真的,就更加不放在心上了。这让我突然有一种开悟的感觉:想不到,富贵名利、过去将来,都不过是一闪即逝的东西,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当作如是观。
我正呆呆的沉思,却听得有人走进门来,笑声朗朗:“玉棉啊,你依旧是老样子,傻呆呆的。”
我转身望去,果然是刘云,只见他今天穿了一身明黄色的绣龙常服,戴着紫金冠,笑眯眯的似乎心情不错。
“陛下,民女拜见陛下。”
我还没有忘自己也是个老百姓,所以赶紧给他跪拜行礼。
“唉,玉棉快快请起。”
他急忙双手扶起我。
我抬起头来看他,发现心里居然已经平静如水了。
自从觉醒之后,我发现我的心境真的变得不一样了,以前看见他很惶恐,现在却觉得:不管他是皇帝还是草民,不都是一样的人吗?虽然他对我的喜欢让我无法接受,不过被人喜欢也是一种福气,人家既然把最美好的感觉给了我,我就算不接受,也不应该践踏辜负了。有些话,还是应该说清楚更好。
所以,我对他虽然不喜欢,却再也讨厌不起来了。
“玉棉,朕对上次做过的事情,感到很是惭愧。这次请你来,是想向你赔罪。”
刘云一开口,却让我再也忍不住,笑起来了。
“陛下,当初那件事情,你就不必再提啦,我也有不是之处。”
我咯咯笑着,他却误会了,猛地一喜,眼神里透着意外的喜悦:“玉棉,你这句话的意思,莫非,你愿意回心转意吗?”
“你误会了陛下。”
我见他想歪了,赶紧收敛了笑,正色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刚刚看见你,就想开了。其实我就算不喜欢,无法接受你,但是也用不着那么生硬的拒绝你。你没有错,喜欢一个人就去表白。你把如此美好的感情给了我,我应当感激你对我的欣赏,而不是伤害你的好意。只是,无法接受的感情就是无法接受。我应该平和的和你谈的,而不是那么强烈粗暴的拒绝了你的心意。”
“玉棉,你越说朕越糊涂了。”
刘云却迷茫了,疑惑的看看我,然后走近我,双手板着我的肩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呢?简单一点吧,到底是愿意接受朕呢,还是不愿意?”
“陛下,我虽然不喜欢你,也不会接受你,但是我愿意把你视为我永远的朋友。”
我长话短说,归根出了我的中心思想,然后目光沉稳镇静的凝视着他的眼睛,“感谢你喜欢我,被人喜欢是一种幸福。虽然我无法回应您对我的这份珍贵感情,但是我们可以做朋友,我将以得到过陛下的垂青而感到永久的荣幸。”
“我想我知道了。”
刘云终于明白了我话中的意思,他长叹一声,松开了我,然后目光忧伤的看看我,最后说:“这就是你所谓的相通了吗?好吧,玉棉,你是个有意思的姑娘。朕的荣华富贵能够打动无数的女人,却无法打动你。你虽然说以朕的垂青为荣,但是你根本并不把此放在心上吧。玉棉,在你心里,世俗的东西根本入不了你的眼。”
他说到这里,哀叹着走到一旁的龙椅上坐下来,目光沉沉的盯着我,最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无奈的说:“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是个剔透明白的女子。朕不喜欢为难明白人,那太失礼了。你走吧,玉棉。朕也会因你的理解而感到欣慰。刘云有个永远的朋友,就是你玉棉。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你尽可以来找他。”
“玉棉多谢刘云哥哥。”
我开心的笑了,我知道,刘云从此都不会再来烦我了。
回到花月斋,已经是晚上了。
易娘见我来,一边给我摆出留下的晚饭,一边关切的问我:“玉棉,你进宫去皇帝要你做什么呢?没什么事吧?”
“没事呢,易娘,请放心吧。”
我嘴里扒的满满的都是饭菜,一边口齿不清的告诉她:“我不过是去解决一件以前没有处理好的事情了,从此再也不会有这种事情啦。让你担心了。公子回来了吗?”
“早就回来了,在书房里呢。”
易娘给我倒了一杯清茶,然后挑亮了旁边的油灯:“公子说,你用过饭,就去睡吧。他在院子的松树下等着你呢。”
我听了,赶紧胡乱吃完饭,回屋关上门上床倒头就睡了。
一闭上眼,魂魄就很容易出来了。
我来到外面院子的松树下,果然看见云阳公子正垂手相候。
“你终于来了呀。”
云阳公子含笑拱手,却也不多闲话,而是转身往大门处走,只简短的说了句:“走吧。”
“公子为何不问我,今天都去皇宫做了些什么呢?”
我一边跟着云阳公子走,一边疑惑的看看他。
“素冰和玉棉两个人,做事自有分寸。”
云阳公子转身冲我意味深长的一笑,我马上明白了:原来,你早就想到我会想通了。真是有默契呢。
我们离开花月斋,来到了绿荫村。一路上越靠近这个村子,就越觉得死气沉沉。
黑漆漆的夜晚连月亮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也没有一丝星光,黑漆漆的夜幕里,风把道路两旁的树木摇的哗哗作响。好像无数看不见的人在鼓掌。
云阳公子走着走着,突然从旁边的一个小岔口上一拐,往一个陌生的方向去了。
“喂,公子,往前直接走就是绿荫村了。”
我见他突然改变路程,奇怪的提醒他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呢?”
“今天晚上不必去绿荫村,到他隔壁的村子去好了。”
云阳公子回头对我一招手,示意我也跟上来,同时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晚,隔壁村子应该会有孩子要遭殃了。”
“什么意思?”
我有些弄不明白了,这和隔壁村子有什么关系呢?那半山腰间还有一个小孩子幸存,难道说妖魔也可怜他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所以发善心绕过萧家去,改去祸害别的村子的小孩了?这妖魔是没原则还是喜怒无常啊?
“没什么意思,跟着我吧。”
云阳公子一路穿花拂柳的走得很快,我只得也快步跟上。好在魂魄这东西没了肉体的拘束,行动也轻飘的迅速,丝毫不觉得疲惫。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那个附近的村子。
只见这个村子此时已经黑灯瞎火的,静悄悄的了。
乡下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这种时候早已全村都集体进入了深度梦乡。连鸡狗都不叫了。
但是村头上却还有一间小屋子,孤零零的亮着灯。
“公子,这种时候,什么人家还不睡,点着灯呢?”
我感到惊奇,一般乡下人多节俭,他们晚上如果遇着月光好的话,连蜡烛都不点,摸黑吃饭的。因为蜡烛油灯都很贵,比不得城里人家,夜夜都要点灯的。所以,晚上偶尔点一次两次很奢侈,一直点到这大半夜的,那就是奢侈中的奢侈了。
“从外面看,那屋子上空清气袅袅,正直清爽;应该是个挑灯夜读的学者。”
云阳公子瞄了一眼那间鹤立鸡群的小屋子,沉默片刻,却对我说:“这样也好呢。这个学者应该是个正直的文人。料他也应该看不见你这魂魄的;所以,玉棉你不如就暂时去他那里呆一会儿;待我叫你出来时,你再出来。”
“公子胡乱把我藏起来,莫不是今天的对手很棘手?”
我见他虽然言语间谈笑轻松,却隐隐觉得,如果不是对方难缠,他应该不会让我这么麻烦的找个地方躲起来。
不过,若是如此,我反而不想躲起来了,留下来陪着他,也许好歹有个照应呢。
“当然不是。”
云阳公子见我如此担心他,快慰的冲我笑笑,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当着你这个姑娘的面做不方便,所以只好请你先回避一下。你总得给我一点男人的私人空间啊。”
“公子,你说的话真是越发的深奥让人听不懂了。不过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去就是了。”
我听了,才觉得自己想多了;又见他如此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只得打消了继续跟着他的念头,往那小屋子走去。
“玉棉乖。”
云阳公子很满意我的服从,点点头,然后和我分道扬镳道:“我去去就来,你不要到别处去,就在那小屋子里等我好了。”
他说完,轻轻一跃,就消失在了黑茫茫的夜幕里。
第四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