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云阳公子去得远了,便转身来到那座小屋子门前。
只见这是一座简陋的小屋子,粗糙破烂的柴木门上虫洞斑斑,千疮百孔;屋顶上的茅草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纸糊的两个木头窗户紧闭,关的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
透过门缝,我看见里面亮堂堂的点着一个小火坑,有一个只穿了个灰色补丁裤子的男子正跪坐在火坑前借着那红红的火焰光亮,拿着一本书看的入神。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全神贯注的盯着手里的书,认真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被某些凶狠的婆子们逼着挑灯夜背诗歌的苦逼生活。
于是我将魂魄一收,变作一条头发细的光线,从门缝里飘了进去。
进了屋子,我依旧恢复了我的原来的样子,站在他的屋子里四下打量。
火坑里的火红艳艳的照亮了周围的一切,把那读书的男子背影投在一面白墙上,夸张的留下一个黑黑的影子;靠着墙是一张简陋的床铺,窗户下摆放着一张破桌子、两条破椅子,桌上胡乱摆放着一个粥碗、一个小菜碟,那粥碗倒是已经空了,只有小菜碟里还有一些碎咸菜在里面。一双筷子胡乱丢在桌上;墙角里两个破箱子,都打开着。
一个里面随意堆放着些缝着补丁的灰色衣服,一个里面全是书,却都摆放整齐干净,和那些凌乱的衣服摆设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看来,这书生虽然贫穷,却很有意志,酷爱读书也好爱护书籍呢。
我观察完,暂时得到一个大体的结论。
我走到那书生身边,附身看他。
却见他面目清俊儒雅,虽然清瘦,面色也略带菜色不是很好,但是骨骼清奇,一双眼睛很是明亮有神的紧;人说眸者心之眼,看这眼睛,就可以断定其主人绝非久居人下的平庸之辈。
我默默地打量着他,不住的在他面前来回走了几圈。
“这位远道来的小姑娘,你来此有什么事吗?”
谁知,那书生突然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你能看得见我?”
我被他这突然的问话给吓了一大跳,他能看见我?难道他也是个还没发迹的贵人?
“能啊,从你一进来,我就感觉到了。”
这回,他终于把书都放下来,抬起头来很温和的冲我一笑,温润如玉的感觉。
“那么你不害怕吗?”
我见他好像很习以为常似的,所以越发觉得诧异,普通人就算是看见我了,也会被我吓一大跳吧?这大半夜的,突然从门缝里幽幽的飘进来一个鬼魂,谁不害怕呀?
“有何好怕的。”
书生爽朗的笑了,把手中的书放在旁边的地上,然后拾起一个小树枝拨弄着柴火,一边对我说;“你若是来找我寻什么上辈子的冤仇,还请坐下来细细与我说明了,待我还了你便是。若我们无冤无仇,想来你应该也不会害我,来者都是客,那就请坐下来吃一杯茶吧。若两者皆非,你一定要无故寻我的不是的话,那么我也无须怕你,因为我郑书从不曾亏欠了谁的,生平也未尝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自然是不怕你的。”
“你这先生倒有些意思啊。”
我被他的话逗乐了,走过来,坐在他对面,围着火坑道;“你既然这么确定我会害你,那么我要是真的想害你,就是毫不管理由的要害死你,你不害怕吗?你可逃不出我的手心哦。”
“姑娘,你害我做什么呢?”
郑书笑了,把手里的柴火丢进火坑里,抬起头来看看我,“如果你一定要无理取闹,那么你害死我,我就变得和你一样也是鬼了,到时候我必定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到阎罗、城隍那里去告状,你岂不也轻松了?既然你我都没有什么冤仇过往,那么就和平共处吧。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呢,不妨说说看,或许我可以帮帮你。”
“哈哈哈,郑公子,你真是个胆大有心,又沉着冷静的人啊!”
我听了,知道这种人要挟他不得,索性也不再隐瞒了,直爽告诉他说:“你也不必如此瞎猜啦,其实我不是来害你的鬼怪,我只是路过的。因为我的伙伴突然有事,所以暂时来你这里坐一会儿等等他的。我一会儿就走,”
“哦?”
那郑书对我的话十分感兴趣,追问道:“姑娘,你们鬼魂晚上也出来游玩啊?你们是把夜晚当做白天逛街市的吗?”
“喂,首先有件事情,我必须先向你声明。”
我见他如此问,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赶紧解释道:“第一,我是生魂不是鬼,不过是睡觉时魂魄跑出来玩罢了,白天我是个正常的活生生的姑娘。第二,你别问我鬼的事情,我不是鬼,也不清楚他们。”
“你是生魂?”
郑书匪夷所思的摸摸自己的嘴角,诧异的重新把我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最后问道:“生魂是什么东西?”
“就是活人睡觉时魂魄跑出去了。”
我简短的向他解说,这么一说,他倒是明白了,也笑:“还有这等事情?太有意思了。夜晚睡觉,原本就是有些浪费了短暂的生命时光,如果人的魂魄可以随意出来的话,那么可以做很多事情哇。”
能做什么事情啊。
我对他这个想法感到想翻白眼,知道他有点天真的想当然了;于是我就向他仔细讲解说:“公子,你不要误会。生魂不是谁都能出来的。一般人要是像我这样,不死也累得快废了。凡人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睡觉,灵魂出窍那种事情,还是教给不正常的人去做吧。”
“怎么?姑娘,难道你们不是一般人?”
郑书对我越发的感兴趣了,他起身伸手,突然一把捏住我的脸,但是他哪里真的能捏住我呢?所以他的手隔空穿过,差一点歪倒在下面的火坑上。
“公子,别忙活了,你见哪个活人能把鬼徒手抓住的?”
我被他这一举动弄得哭笑不得,于是对他说;“我现在和鬼是一个样子的,虽然我不是。”
“请教姑娘,能否告诉我,怎样才能魂魄出窍呢?”
那郑书不好意思的整整衣冠,很认真的对我躬身行礼问道。
“这个,我真说不清楚。”
他把我问住了,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弄,也是莫名其妙的经过花月斋就会了,我总不能胡乱说你去找我们公子就会了吧?
所以,我想了半天,最后只得对他说:“如果你上辈子是个神仙,这辈子也许就会拉。这是看自己的缘分的,学不来也问不出的。”
“看来,姑娘还是一位神仙转世了。”
郑书听了越发羡慕我,他重新坐下来,与我隔着火坑问道:“在下既然能有幸与姑娘相遇,也算是幸运,不知道姑娘可否与在下说说你的故事?”
“我知道了,你这是感到我很新奇吧。”
我马上明白了,他主要应该是最想听听我是怎么学会灵魂出窍的关键,这也难怪,是个普通的凡人都会对这种事情感到好奇吧?换了是我,也会刨根问底。
所以我很理解的给他讲故事,我说:“其实吧,我本来也和普通人一样,啥都不会。我命苦呀,从小是个没人要的孤儿,在育婴堂里长大。后来幸亏遇上了我家主人,把我买去做了个丫头。有一天晚上我睡觉的时候,梦里看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告诉我说,我上辈子是个仙女,所以这辈子可以灵魂出窍。然后他就在我头上点了一下,从此我就学会了灵魂出窍。”
“竟有这等奇事?”
郑书信以为真,惊奇的瞪大了眼睛,亮亮的火光照的他的脸上也跟着亮亮的,“那个白胡子老头是个神仙吧?他是什么人?”
“不知道,他只说他是我上辈子的爹爹。”
我狡黠的敷衍他道。
“原来是你的亲人啊,难怪了。”
郑书被我敷衍过去了,又是羡慕又是叹息:“人间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想不到,在天上也是如此。如果我要是也有一个神仙爹爹,就可以学你这般灵魂出窍了。唉,想不到,这天上人间,竟都是一样的。”
“如何一样呢?”
我见他说得如此愤世妒俗,觉得他有点偏激,有责任再指正他一把,所以我对他说:“朝里有人好做官是不假,但是你看看,还是清官多嘛。这个世界虽然有少不了的人际关系走路子,却也有那真才实学的打天下的。不然,芸芸众生,参差不齐,你叫大家各自生路如何?不过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罢了。在天上,也是公平公正的论功行赏的。就算是有路子,要是我试过坏人,或者作恶多端,你看我还能这么自由自在的和你在此说话吗?”
“话虽如此说,但是,没有路子的人就是不容易出头哇。”
郑书摇摇头,语气里都是失落:“我也不是个作恶的坏人,只是没有个路子,不然也学姑娘这般,夜夜逍遥于山水之间,岂不是自在?”
我被他的感慨弄得又好气又好笑,直接问他:“原来你很羡慕这个啊?那好,我破例帮你一把,教你怎么灵魂出窍。不过有一点你记住,你是凡人,体质如何我不知道。灵魂出窍很伤精神,如果第二天你疲惫的病倒了,我可不管你啊。”
“姑娘,你当真肯帮我?”
郑书听了喜出望外,赶紧起身对我倒身下拜,神情激动的似乎难以言喻:“姑娘,在下只求个师父教上路,其他的一概不会关系到姑娘的。”
“好好好,你且躺倒床上去闭上眼睛吧。”
我见他如此天真执迷不悟,于是也不跟他白费口舌,示意他先躺下来,然后默念咒语,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低声道:“郑书的生魂,出来吧。”
他被我这一点,生魂马上从身体里坐了起来,走下床去。
“姑娘,这就完了吗?”
郑书将信将疑的问。
“是啊,现在你已经灵魂出窍了,不信你转身看看床上。”
我指了指床上他的肉体,郑书回头一看,先是吃了一惊,随后喜悦的拍手大笑:“哈哈,有意思,原来这就是生魂出窍哇!郑书多谢姑娘了!”
第四十九章:小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