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苳挠挠脑袋,那乱作一团的头发更凌乱了,“我听到了一个女鬼的叫声,像是在哭,极为渗人”。
黑衫男子沉声道,“这里藏着一个人的残识,你切勿靠近”。
郁苳歪了脑袋问,“为何?那残识还能伤人不成?”
残识也就是一缕意识,少数残识连形也没有,即算铁塔里的残识执念颇深已经成形,但要伤人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青面獠牙的面具陡然瞪住郁苳,郁苳心里“咯噔”一下,不明所以,只听黑衫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不清楚么?拘在一副萝卜肉身里,这残识虽不会伤人,但足以迷惑你的心智,特别是你这种尚未断气的家伙”。
郁苳倒吸一口凉气,这鬼面黑衫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一眼勘破她的肉身?
她疑惑道,“鬼僚究竟是何身份?”
青面獠牙的黑衫男子淡声道,“还能何身份,一个囚徒”。
他将身子又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潇洒一坐,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从小就被关在屠戮蛮荒,已经几万年了”。
郁苳瞪大双眼,哪有人天生就是罪恶之徒?又听他沉声道来,“屠戮蛮荒是地府最凶残暴戾的地方,寻常鬼都不敢轻易涉足,这里是所有怨气、戾气、煞气、怒气集聚的阴损鬼蜮之地,罗刹凶灵数不胜数,所以要在这里生存,只能比罗刹更凶残,比百鬼更阴毒”。
抚着肚子的手骤然一抖,心惊胆战的看着鬼面男子,如果说连罗刹恶鬼都要忌惮他三分的话,这种人确实不是自己该靠近的。
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在洞穴里泛着冷光,郁苳平素就见惯了各种僵白脸色的纸人和凶神恶煞的厉鬼面具,可眼前这个面具比她见过的任何面具都要逼真,仿佛那嗔怒的眼睛眨一下就能活过来,半响他道,“你这脸上阴了又晴,晴了又阴,究竟在想什么?”
这话更是问得她心惊肉跳,把头越甩越低,最后埋在了身前。这一低头像是牵连了某个胸腔的神经,顿时心口如火烧般疼痛,她捂住心口传来的阵阵灼热,额头冒着豆大的汗珠,黏湿了耳际的发丝。
她蜷缩在地瑟瑟发抖,黑衫男子掀开她的衣袖,修长的手指按住那被铜钉刺穿留下的窟窿,沉声道,“你体内的旧伤仍未清”。
一番言论之后她断不敢小瞧了这个鬼面男子,恐怕一看她的伤痕便知她曾经历过孽镜地狱,所以自己不用多说他也知道体内的伤势如何。
郁苳挣扎着抽回被那只手扼住的手腕,脸色惨白,“我没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这几日来孽镜之痛渐渐轻了,只是还会间歇的发作,只是这痛楚来得莫名其妙,到现在还未摸清楚规律。
近在咫尺的鬼面男子伸出修长柔韧的手指在她肩胛出重重一点,那从心口蔓延到全身的痛楚似乎被制止在了某一个部分,全身略微轻松了一些。
鬼面男子呼吸一顿,似忆起了什么往事,“万年前无意之间养过一只灵宠,你与她化成人形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郁苳心道原来是这样,屠戮蛮荒到处皆是血腥杀戮,在这几万年的弱肉强食、成王败寇环境中,能有一贴己者说话解闷,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或许,他真的太孤寂了。
她攥紧了手心,面色痛苦,“好、好,既然如此,那便请鬼僚带我去寻修魂草”。
鬼面微微点了点头,手指关节处微微发白。
第二日她自觉身子稍好了一些,缓缓睁开眼发现鬼面怒目瞋视的双眼正不偏不倚的盯着她看,背心顿时惊出一阵冷汗,还未开口便听鬼面男子道,“既已睡醒,便出发吧!”
这才想起昨日痛不欲生之际说过要去屠戮蛮荒与死亡修罗交界处寻修魂草一事,鬼面男子既然比自己还要主动、上心,又何必打击他的积极性,于是面上喜悦道,“那是那是,鬼僚请带路,这里你熟”。
二人弯弯绕绕走出了洞穴,与洞内一比,绛紫色的天空显得明亮许多,她歪着脑袋往白光后面看,鬼面男子扭头道,“你在看什么?”
郁苳坦言,“我在看有没有怪物恶鬼埋伏在这附近,万一刚走出去就被撕了吃了多不划算”。
鬼面男子声音一冷,“你不相信我?”
郁苳谨慎惯了,冷不丁想起鬼面男子好歹也盘踞在了这里几万年,响当当的地头蛇,该是有一定可信度的,他肯带自己去寻修魂草,即便是没寻到,也一定不会让自己死在路上,她摆手道,“那倒不是,只是小心驶得万年船”。
又复笑道,“小心,小心为妙”。
鬼面冷冷看了她一眼,自顾自走出了白光屏障。
鬼面一袭黑衫走在前方,她便谨慎的紧跟其后,但二人之间始终隔着一段距离,即使郁苳偶尔小跑几步追了上去,片刻功夫又能拉开一段距离来,怨只怨自己腿太短,郁苳面上十分不如意。
屠戮蛮荒虽阴雨连绵,时常暴雨如瀑,但好在他们走出去这一个时辰的光景,天空已经是不带杂色的绛紫色,放在凡间来说就是晴空万里了,她回头去看玄清岭,那道乍白的光在明朗之色下越发不明显,山峰也成了小小的一团,一拐弯就全然看不见了。
那日她刚走出去两步便遇到凶神恶煞的恶鬼,可谓艰难险阻、险象横生,而现在竟然走出了那么长的距离没有碰到一个鬼怪,着实令人心情大好,虽这天色怪了些,但好在路旁还有些歪脖子树应应景,不说美妙绝伦,也算赏心悦目了,便忍不住夸赞起来,“也不知今日是否是黄道吉日,竟不曾遇到一两个恶……”。
还未说完,便声音颤了颤,心中惶恐睨了一眼鬼面男子,鬼面男子微恼道,“乌鸦嘴”。
潮湿的泥地里,赫然站着几个浑身布满黑色戾气的“人影”模样的东西,口中吐纳着幽幽黑恶之气,双眼血红,手中像是握住了什么刀枪剑戟,被戾气包裹得看不真切。
郁苳吞咽了口水,“这是什么物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鬼面男子冷声道,“地府最阴险狡诈的阴兵修罗”。
郁苳又问,“如何狡诈?”
鬼面男子又道,“擅于迷惑心智,特别是你这种……你让开”。
郁苳听罢乖乖躲到了鬼面黑衫男身后,阴兵修罗却在眨眼间消失了,鬼面男子赫然转头朝郁苳肩头狠狠一劈,身后有什么东西应声而倒,她回头,看见黑气之中几个阴兵修罗正溜得剩最后一丝残影,好一会儿功夫,仍没有出现,郁苳心中惴惴疑惑,“打跑了?”
鬼面黑衫男子却没有回头,如木头桩子一般立在原地,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回过头来的却是一张妖冶却令她畏惧的脸,青丝扬起,眼尾的痣令她心口针刺一般的疼,她慌忙后退,“怎么……怎么是你……”。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上山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