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苳抱着膝盖看着对面的青苗獠牙,这面具虽狰狞,但看久了便不觉得害怕了,她直视着那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的眼睛道,“我有一事不明,鬼僚说这里是那玄清真人施加了一道屏障才使得恶鬼不敢靠近,那你我怎的能进来?”
黑影的身子似乎轻轻怔了一下,缓缓道,“恶鬼自然是进不来,但也不是固若金汤之地,那真人毕竟已经仙逝了几万年,这道屏障偶尔会消散,那时这里便和外面没什么两样”。
郁苳绞着手指若有所思,“那就是说,你我都并非恶鬼?”
黑影没有回答她,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郁苳便自顾自的冥思,“真是奇怪,能来这屠戮蛮荒的竟然不是恶鬼……”。
但想想自己虽然是假造肉身逃过生死轮回,但也不至于受这么重的刑法,孽镜之刑受过了,又被罚入这屠戮蛮荒,到处皆是凶残暴戾的恶鬼,一不小心就沦为盘中餐,姑且相信眼前这人也是另有苦衷吧!
洞穴之内隐隐传来外面的雨声,她有些疲倦的轻靠在身后的石头上,口里模糊不清,“鬼僚,我以后如何称呼你啊?我不可能一直叫你鬼僚吧?”
话语间,眼睛已缓缓闭上,黑影轻轻放下手臂,将打坐的姿势调整为肆意的靠在身后,双目如炬看着对面快要睡着的人道,“你想叫我什么?”
郁苳此刻已经开始神游太虚,恍惚觉得有人在跟自己讲话,只道是杭久,便轻轻脱口,“阿久……”。
洞内有好几条道皆通向这里,阴风也从四面八方灌入,本就是阴冷恶寒的地府,这屠戮蛮荒更是比地府还寒冷上千万倍,郁苳此刻全身都如被沉在棺木里盖上了黄土尘封了千万年一般,冷入骨髓,她越睡身子越是颤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躺在了地上,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
黑影手托着已经晾干的黑色衣衫走到郁苳身旁,轻轻的披到了她身上,普通的衣物也不能抵御这种寒冷,黑影手指一闪,在郁苳身旁点燃了一堆明火,这火光颜色与石壁上燃烧的火焰不一样,这火光犹如人间的火,明黄中带着一丝火红,也不知梦到了什么,郁苳嘴角向上一扬,微微笑了。
在这屠戮蛮荒也还能笑得出来,黑影冷冷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了。
郁苳睡醒的时候,身旁只有两堆火焰陪着自己,身上盖着的是那黑衣人的衣衫,她揉揉眼睛四处寻觅,却没发现黑影的身影。
缓缓站起身来试探着叫了两声,“鬼僚、鬼僚你在么?”
无人应答,她皱着眉头往洞穴外面走去,这人不会是去外面了吧?
顺着羊肠小道走到洞口,此刻天色比昨日要明朗些,绛紫色的天空没有乌云的笼罩后,变得格外干净,雨过之后到处皆是层层叠叠的露珠,唯有脚下一堆被雨水洗刷得越发干净的白骨骇人了些,她绕过那被杂草遮盖得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白骨走到山脚,围绕着山峰的白光变得很淡,乍一看还以为是没有散去的白雾。
山峰很矮,她提了裙摆站到稍高一处的地方,轻轻叫道,“鬼僚?鬼僚你在么?”
却无人回答她,这人难道凭空消失了?就在这时,她感到有一双眼睛似乎正在盯着自己,透光白光一瞥,那矮矮的杂草堆里赫然有一双巨大的红色眼睛!
她脚下一滑一坐在了泥地上,那红色眼睛长在尖尖扁扁的脑袋上,身子与杂草混为一色,背上长着许多尖尖的刺,正半眯着看着自己。
怪物发现自己已经看到了它,从杂草堆中缓缓爬了出来,露出了庞大的身躯,这比昨日遇到的凶灵玄蛇个头还大,全身冒着草绿色的浓稠液体,十分恶心,怪物血红的双眼正看着自己,一步一步爬过来。
郁苳从地上爬起来,转身便往洞穴里跑,那怪物不肯罢休,张大了嘴一个跳跃便朝她攻击过来,眼看那灰白长满鳞片的肚子近在咫尺时,白光乍现在她与四肢怪物之间凭空添了一道屏障,草绿色的怪物被白光震弹出去老远,像是受伤了一般,眼神哀怨的看了她一眼调头走了。
刚一睡醒便遭此惊魂,郁苳心口狂跳,定了定神,见山上绿树葱葱,与山下的腐败隔绝成两道不同之景,便生了好奇之心往山上移了步,寻了一条小道上山,这小道被杂草盖了个七七八八,还需留神才能看到,山道有些泥泞,不小心便会滑到摔个人仰马翻。
此刻天已经全暗了下来,她摸索着小道旁长出的拦路树枝,小心翼翼的行走在泥泞之中,就在这时撞入一个铁一般强韧的怀抱,闪电如百足蜈蚣劈了下来,那青面獠牙吓得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她心道这鬼真是莫名其妙的就出现了,也不发出个响声,难为了她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扶着疼痛的腰道,“鬼僚你怎的在此?快,快扶我一把”。
说罢将手伸出给他,戴着面具的黑衫男子迟疑了一下,终是将手伸向了她,手指修长有力,但却十分冰凉,做鬼的或许都这样吧!
雷声阵阵,青面獠牙之人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郁苳见这天似要下雨的模样,催促道,“鬼僚别发愣了,我们要赶紧回到洞穴里去”。
黑影也不知在想什么,一言不发默默的转身走了,丢下她尾随其后,期期艾艾道,“鬼、鬼僚大哥,等等我啊!”
洞中依旧漆黑一片,黑影又将指尖点燃照明,说来也怪,眼看要下雨的天气却迟迟没有下下来,在洞穴中等了许久也未曾听到雨声。
郁苳肚中发出一声肆意的“咕咕”叫声,心不在焉的整理自己被摔得满身是泥的裙摆,随意道,“鬼僚,你饿么?”
洞内青面獠牙之人斜斜靠着石壁,低沉道,“不饿”。
她唉声叹气一会儿不争气的摸着肚子,“我饿了”。
那鬼面黑衫男子却若没有听到一般,依旧保持那个姿势,也不知面具后面的那个人是不是已经睡着了,她颇为幽怨的看着那瞪得跟铜铃一样大的眼睛,自怨自艾跟他说这个干嘛,他又不可能给自己打只野兔来烤了。
想到野兔,肚子叫得更畅快了,她轻轻拍了拍小腹以示安慰,却在这时听到黑衫男子道,“要不要我去猎两只小鬼回来?”
她瞬间吓白了脸,想起了昨日将小鬼撕成几段的怪物,心生畏惧,“罢、罢了,也不是很饿,还能忍、能忍”。
要不是有这屏障挡住些恶鬼,估计她早已沦为别人裹腹之物了,百无聊赖之际,她遂想起了方才所见之景道,“鬼僚可知,这山顶的塔里关着什么?”
鬼面黑衫男子语气难得起伏,有些局促道,“你看到了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静观夜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