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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这时赫连树用笔越来越是丑拙,但劲力却也逐步加强,如同心中悲愤积郁,愤怒愤慨之情,越来越重,笔致之间,似有蛛丝络壁,劲而复虚。慕容珏暗暗心惊,渐感难以捉模。
  一篇《祭侄文稿》堪堪使完,赫连树见慕容珏依旧神采飞扬,潇洒无匹。斗到现在,自己可以说是已经竭尽全力,慕容珏却看来仍是力有余逮,脚下飘转如风,轻而易举,便将自己极尽颠豪的妙招躲了开去。飘飘衣袖,当真风采卓然,心底不可抑制的焦躁起来,金笔笔法又变,运笔不似写字,却如拿了斧斤在石头上凿打一般。
  这一节小蝶也瞧出来了,问道:「小姐,这人是在刻字吧?我看着可不像写字」贺贮萝笑道:「你也不蠢吗,这赫连树现在使得的‘李斯刻字’的招数。」小蝶顺着他笔意看去,但见所写的每一字都是盘绕纠缠,倒象是一幅幅的小画,一个字也不识得。
  贺贮萝笑道:「这是先秦所用的大篆,无怪你不识,我也认不全。」当年秦始皇吞并六国之后,统一了货币、度量衡、文字,并且四处巡游,多次周游全国。当时的丞相李斯,极富才华,更是名耀千古的书法圣手。始皇遂命李斯,在各地为自己立碑刻字,以昭明雄才伟业。
  慕容珏对这一路古篆果然只识得一两个字。他既不知对方书写何字,自然猜不到书法间架和笔划走势,登时难以招架。赫连树一个字一个字篆将出来,文字固然古奥,而作为书法之基的一阳指也相应加强劲力。慕容珏忍不住赞道:“好,好一个李斯刻字!”
  赫连树见自己使了这么多怪招,都无法稍微盖过慕容珏,心中着实焦躁,见他竟还有说话之能,更感厌烦,手中铁笔一点,笔毛拆开,使了一招“入木三分”,带着无比的劲势,朝慕容珏小腹扎下。
  这一招取自王羲之为人题匾的典故。相传有人久闻王羲之乃书法名家,便花上重金,求王羲之题匾。王羲之随笔在匾上题字,人家根据他题好的字,雕刻牌匾,却吃惊的发现,他那一笔的笔墨,竟然已经透入木匾之下的三分之深,都惊叹于他笔势之劲。
  慕容珏见他这一招,后力不足,为他感到有些可惜,叹道:“入木三分吗?可惜前辈内力不够,只能入木半分!”手臂轻抬,随风摆袖,飘飘白袖,自赫连树胸前拂过。赫连树只觉心口处似有绵绵虚劲,自胸口透下,一时胸闷气滞,筋酸骨软,积郁起来的内力,竟被那绵绵虚劲化得精光。
  正感吃惊,忽觉手心一热,手中的判官笔,竟然已经被慕容珏夺了过去,听他轻声笑道:“李斯刻碑的书法虽妙,却热衷功名,非我所喜,看慕容这招‘渊公嗅菊!’”
  陶渊明乃东晋时人,因不满刘宋禅晋,耻事二姓,辞官归隐。因为菊花为在群花之中,象征隐逸之人,所以陶渊明最爱菊花。曾有诗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甚至常常采菊,放在鼻尖前嗅菊花的香味。
  那赫连树是彻头彻尾的一个书呆子,听他那句:“看慕容这招‘渊公嗅菊’”,竟忘记了出手夺笔,心中只是在想:“渊公嗅菊,似乎和书法无关!”看着慕容珏将自己的判官笔放在鼻尖前,依稀便似是陶渊明嗅菊花的样子。
  忽听“铮”的一声轰雷巨响,赫连晋的一面铁轮,重重的撞在慕容珏鼻尖前的判官笔上。那铁轮被他判官笔上所附带的内力一激,登时反朝赫连晋回撞。眼见那铁轮回击之势甚劲,赫连晋心中一惊,赶紧将另一铁轮飞星掷丸般丢出。两块铁轮,在空中交撞,怦然脆响,碎成数片,四处激荡,船上不少下人,躲避不及,被碎片划伤。原孝盛、瞿天,武功较高,没能被铁片所伤。
  原来,赫连晋见二弟久斗慕容珏不胜,便想出手偷袭,偷偷掷出铁轮。慕容珏眼观六路,见他铁路袭来,便夺了赫连树判官笔,用以抵挡。
  赫连晋偷袭不成,反而失了成名兵刃,脸色极是难堪,当即一言不发,转身跳到一条小舟之上,摇着木浆,独自远去了。
  赫连树黑着脸,向慕容珏赔礼道歉:“我哥哥出手偷袭,有失身份,珏公子无望见怪!”慕容珏道:“前辈客气!”赫连树见他谦和有礼,更觉面上难堪,道:“公子人品磊落,赫连树输的心服口服,就此告辞!”转身跳进湖水,竟然连抢条小船的面子都没了,泅水去了。
  原孝盛见慕容珏举手投足之间,便连败赫连氏兄弟,自己只怕也绝非慕容珏其敌,正想说几句体面话,将今日之事,体面结束,瞿天却忽然道:“老朽来和公子过过招!”佝偻身子,从船上跃下,双手十指一直,往慕容珏双目插去。慕容珏道:“前辈肯赐教,再好不过!”
  瞿天体形虽然干瘦,去势极为快猛,豁的转过身来,他早先便曾听闻“收尸孟婆”棺材上涂有剧毒,不敢直接以掌心抵挡,飞踢一脚,管材回撞出去。那慕容珏却飞身而起,从棺木上横掠而过。瞿天正要去抢阮星玲手上的“医天集”,那慕容珏从旁抢到,瞿天只得转过身去,五指萁张,仿佛几根细瘦小骨的五根指头,径往她心口刺去。他这一招刚健凌厉,使得亦且毒辣绝狠,若是寻常武人,值此前突之际,定然不及收招回挡。
  但那慕容珏又岂是寻常习武之人可以相比?右掌轻挥,翻动间若翻云滚涌,好似青云遮天一般,掌势密密麻麻,掌影分合之间不见半分的缝隙,正是“天穹剑”中精妙招式,口中说道:“既然前辈口口声声,称天医门是你仇敌,今日慕容就让你败在天医门的武功上!”贺贮萝见他将天医门的“天穹剑”剑法,当做掌法,心中大为感动。
  瞿天五指却不收回,如五枚破天奇芒般直刺进她掌帘影幕之间,跟着反手搅动,竟是以自己刚硬霸道的硬手法,硬生生将这慕容珏如掌幕天帘般的精妙招数搅乱。
  那慕容珏见他竟使出这等以直击巧的巧妙招数,心中大为惊叹,正要变招,双掌齐出,齐拿慕容珏心口。将要扣到慕容珏身前之时,双手十指曲爪成钩,扣向他腰眼。
  慕容珏情知他有“玉碎昆冈”之称,全在于其手力极强,若给他抓实,他一抓之力便足以扭断他腰肋,当即错步晃身,往右避开。瞿天早有料到,一脚前突,足下勾拉,要将他拌出去。慕容珏身子向外翻倒,好在他反应快极,向外跳开一步。但这一下用劲过大,牵动腿上伤口,登时伤口开迸,腿骨抽搐不止。
  瞿天借机攻上,右掌五指往慕容珏右肩抓落。慕容珏使开“六爻阴离掌”,待他抓到,才翻掌拍向他掌背。瞿天只道慕容珏已是强弩之末,不料他还有反击之力,颇为吃惊,当即缩回右掌,跟着双掌下扣,爪指凌厉,想要先捏碎他双腿膝盖。慕容珏双掌下压,瞿天双掌上翻,凌厉抓指划过慕容珏手腕,留下几道血红划痕,五指顺势攥上慕容珏腕间。
  慕容珏也未料到瞿天变招如此迅捷,倏地双掌上抬,一岔双分,往瞿天心口按下。瞿天但觉周遭气息,似为慕容珏掌风催逼,紧啸异常,一股绵延酥劲裹着一丝温热气息透入胸腔。瞿天深陷的眼珠子放出惊异光芒,拨掌待开慕容珏双掌。慕容珏使出六爻阴离掌,同瞿天拆上十余掌,瞿天觉到慕容珏掌力积郁,斗得久了,非但无力竭之象,反而有越战越强的趋势。
  他自不知,“六爻阴离掌”最适合与敌久斗苦战。这路掌法,以慕容珏数术为基,正反两极相生相合,掌法上可衍生无穷。而他体内内力,作为掌法支撑,更合少阴、少阳,互生互补之道,真力在体内循周天运转之势,在阴、阳、任、督四脉之中,互相补足,互相衍生,只要一息尚存,内力便循环衍生,不虞有力竭之虞。
  转头再看向慕容珏同瞿天二人,只见慕容珏双掌抡成一片,似云影重重一般,层层展开,叠开叠加,直看得是眼花缭乱,委实难以从他散乱掌影中寻到他掌影踪迹,瞿天同慕容珏相争,也只觉慕容珏掌劲叠加,越发沉实。他未料到慕容珏竟是如此难缠,心中早已浮躁,倏地双掌十指直直透入慕容珏重重掌影,想要像破除“收尸孟婆”“天穹剑”掌法的方法,以其霸道、刚健的硬手法,将慕容珏展开的混沌掌势搅乱。
  但“六爻阴离掌”的精妙岂是“天穹剑”可以比之?天医门的天穹剑,在于仿照天体无缝而成,“六爻阴离掌”却是以天体运行的奇穷变化为基。瞿天双手探入慕容珏重重掌影之中,只觉对方掌劲登时层层铺叠般压上双手手背,瞿天大骇,索性横下心来,双掌十指,屈指成抓,向外猛抓狂撕,要将他密不透风的“周天掌网”撕破。
  他双掌刚一分开,便觉右臂一沉,屈肘处被慕容珏重重一击,跟着双掌掌影聚合,右掌疾如电闪般扣住瞿天脉门,用力一挚,瞿天顿觉整条臂膀臂骨从手腕处到肩膀处迅速的爆裂开来,好在慕容珏并不想伤他,立即松开了手。瞿天枯瘦身子连续倒退了十数步,兀自身形不稳,干瘦身子好似就要散板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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