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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乡音
  张新锐撇撇嘴,得意的说:“你看,我早就说在我们这个小农村,消息都闭塞,那还能赚到钱?这事我是在我王哥那边听到了,所以我就马不停蹄的回来了,这回不管怎么说,一定要安电话。”
  海红就问:“安电话要花钱吗?”
  张新锐鄙夷的笑了,说:“怎么能不用花钱啊,你还以为你是去邻居家的菜园子里摘几把韭菜那么简单啊,这可是高科技,人家也是需要本钱的,要是不要钱,人家不是要赔个精光!”
  海红被奚落的不高兴了,斜着眼说:“就你明白!问你一件事,你就不会好好给我讲讲吗?”
  张新锐就说:“哎,你们这些女人这辈子都没出过几次门,也难怪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海红又问:“需要多钱啊?贵不贵?”
  张新锐想了想,犹豫着说:“应该不会少,毕竟是刚普及,价格高一些是正常的,新生事物嘛!”
  海红就迟疑了,她最不舍得花钱了,再说安个电话有什么用啊?她想不出家里安个电话能有多大的变化。
  张新锐就说:“安了电话,你就能和你闺女直接通话了,你不是总想念你闺女吗?再说张海青在那么远的地方念书,要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的帮助,一个电话就能解决问题,要是还靠写信,就要耽误三四天的时间。”
  海红想了想,最后咬了咬牙,坚定地说:“安,一定安!”
  这次普及电话只有一小部分人家相应,张新锐第一个就报名了,他得意洋洋的对别人说:“自己家必须安,因为他还得做生意,做生意不能不和外界沟通。”有的人就半真半假的起哄,说你媳妇真支持你做生意啊。
  张新锐就有点尴尬,不过还是含含糊糊的说:“是啊,不过安个电话也挺方便的嘛。”
  杨山林也是安电话为数不多的几家中的一家,这倒不是出于和张新锐家攀比的心理,是杨大虎思想比较进步,觉得这是未来的趋势,赶个晚集不如赶个早集。
  张新锐却不以为然,认为杨山林家就是眼气自己家什么都比他家好,所以才跟风似的也把电话安上了,可是你们杨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乡下人,用得着电话吗?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
  张海青所在的城市是一所闻名世界的旅游城市,繁荣发达的程度在中国境内是屈指可数的,既然这么享誉盛名,自然就要敞开城门,迎接八方来客。
  客人来得多了,一方面带来了经济利益,可以促进这个城市的继续开发,另一方面,很多新鲜事物也是随着人流第一时间的涌了进来。
  所以,电话这种东西,在张海清的家乡还没有完完全全普及,没有达到家家户户都配备的程度,但是在这所大城市里,已经出现了好多年了。
  张海青的寝室里也有一部电话,接电话不花钱,但是往出打的话就需要买电话卡,输入卡号才能打得出去。
  张海青寝室的时候,没还没有还得及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及设施,眼光就被放在桌子上的电话机吸引住了。
  那是一部红色的电话机,红的发黄,有点像初升的太阳,给人温暖和希望,却不刺眼,张海青当时觉得心里挺惬意的,好像这部在家乡难得一见的电话机,就已经代表了一种先进,一种优裕的生活。
  虽然那部电话机给张海青带来无限美好的遐想,但是真正和它朝夕相处了不久,张海青就把它遗忘了,不是说它没有了最初的吸引力,是因为张海青从未用到过它,于是就像两个刚有点熟识的人,因为长时间的不联络,就又开始回到最终陌生的状态的,又没有任何一方想打破这个僵局。
  这部电话机被寝室五个女生使用的频率好像是固定的,本市的朱七七是使用频率最高的,几乎每天晚上,五个女孩子洗漱完毕,朱七七就要披散着头发慵懒的躺在床上,把电话机扯到自己的床上,开始随便找个人通话。
  当然,朱七七随便找的人也是固定的几个,有时候是朱七七的妈妈,朱七七在电话和妈妈说话的态度并不温柔,有时候还有点责怪的意思,好像对面的妈妈根本不是妈妈,而是自己的妹妹,一个总会做错事的妹妹。
  朱七七还会偶尔和高中时候的女同学打电话,但这只是偶尔,张海青就发现其实朱七七交往并不广,属于一旦散伙了,就会被遗忘的人。
  朱七七和她爸爸谈电话的时候特别少,张海青只记得一次,那次朱七七的妈妈穿得花枝招展来到寝室看朱七七,并且很会来事的给寝室的同学来做了枣糕拿来吃,那天朱七七的妈妈在寝室和朱七七聊了能有半个小时,寝室的电话就响起来了,朱七七疑惑的起身接了,没说几句就神情难看的撂下了电话。
  然后,朱七七表情复杂的对她妈妈说:“是我爸打来的,他问你现在在哪里,他还说,如果你再不回去,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朱七七的妈妈当时脸上真是红一阵白一阵,到不完全因为寝室还有其他女孩子的面,觉得下不来台,更多的是觉得家里那个男人对自己太苛刻了,看看自己的女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光明正大的,凭什么刚出来个把钟头就要大动肝火。
  当时在寝室的几个女生当时就就愣住了,但是又不好做出太多反应,心里也是很诧异,觉得朱七七的家庭情况很复杂,并非像她表露出来的如此富裕和谐,甚至隐隐觉得朱七七的妈妈在家里是没有地位的。
  朱七七的妈妈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还是很快就和所有人打了招呼,急匆匆的走了,朱七七看见妈妈离开了,就是一脸的愤慨。
  不过愤慨也没有用,因为朱七七的妈妈就是个标准的花瓶,朱七七的生父原来也是个有点官职的人,但是很不幸,很短命,早早就去世了,所以一直养尊处优的朱七七的妈妈领着朱七七又找了个丧偶的小领导。朱七七和她妈妈所有的生活支出都是继父在供养,所以被歧视也就在所难免了。
  朱七七只要给自己的男朋友杨家田打电话的时候,才是极尽温柔和调戏的,朱七七是全寝室第一个先找到男朋友的女孩子,不过这杨家田并不是朱七七在大学里认识的,而是朱七七的高中同学,朱七七上了大学,没有在大学里寻觅到合适的人选,就很快把杨家田拣了起来,当时很不幸的杨家田并没有和朱七七一样考上大学,有心有不甘,就在原来的高中选择复读一年。
  朱七七无数次的和寝室的女孩子们说,别看杨家田现在没有考上大学,但是他就是一个潜力股,以后注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能给自己带来富裕体面地生活。朱七七对富裕的生活很注重,因为她一直认为自己本来就是个官家小姐,无论是生父还是继父,都是小领导,这是一种地位,一种荣耀,一种档次。
  人只能往上走,却不可以往下掉。所以朱七七选择的男人要么就是现在已经有了一定地位,要么就是潜力无限的优绩股。
  不过这个杨家田到底是不是个优绩股,可不是朱七七一个人就能说得算了,一个人要成功靠的内外因,天时地利人和,而不是一个女人的拔苗助长。
  当然退一万步,就算朱七七看晃了眼,没有看的准,这只不过是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朱七七也完全可以在大学毕业以后一脚踹了他,另寻高枝,有什么是朱七七做不出来的呢?而且就算想在你头上扔块石头,也要做的很高尚很无辜,好像被砸伤的是我朱七七而不是你们哪个人。
  任友谊使用电话的频率要次于朱七七,因为任友谊的交际圈子只有自己的家,父母还有一个弟弟,她也没有用电话打发时间的习惯,所以只是在周末或者其他的什么时候会给家里打个招呼,通报一下,比如她有时会说:”这周,我就不回去了,学校有点事要处理。或者会说,你让我弟弟帮我把绒衣给我送到学校来,现在变天了,有点冷了。”
  任友谊只那种真正的好孩子,家就是一切,亲人就是全部寄托。
  谢丽友也会往家里打电话,但是因为是长途,所以也只是在有事情通报的时候才打,虽然打得少,但是每一次都会让听见的人莞尔,因为谢丽友的地方口音很重,平时的时候和大家在一起,还尽量控制自己的家乡口音,但是一旦和家里人通上电话,就像失散的士兵找到了大部队,那股兴奋劲就上来了,屋里哇啦一阵快讲,很是有意思。
  何唯一也买了一张电话卡,因为据何唯一自己说,她们家虽然是农村的,也种地,但是并不完全靠这个生活,因为自己的老爹有一门手艺,就是会杀猪,间带卖猪肉,所以生活也还过得去,电话也是早早就安了的。
  但是何唯一却是很少给家里打电话,除非是为了要钱,何唯一主要是给莫名其妙的人打,比如有一次朱七七很赏脸,带着何唯一一同见了自己的一个女朋友,可巧那个女朋友是带了另外一个男朋友一起赴约的,要值得说明的是,这位女朋友和那位男朋友不是情侣关系,不过在言谈间何唯一偶然得知了那位男朋友的电话号码。
  于是回来后,何唯一试探着向朱七七打听那位男朋友的隐私,朱七七一脸茫然,说:“我还真不知道,因为我和那个女朋友也不太熟悉,这次只不过是因为有一件事要解决才见面的,那位男朋友我更不会了解了。”
  然后朱七七又紧张的问:“何唯一,你什么意思啊,难道看上那个男的了?你也太没眼光了,那么瘦小猥琐的一个人。”
  何唯一就像个情痴似的幽幽的说:“你们不一定懂他。”
  所有人都笑了,朱七七有点不相信的说:“你懂他吗?好像你们也没怎么说过话啊。”
  于是何唯一就不在搭理这些没有情调的同学们了,转手,开始给那个男生的电话号码,电话通了,只见何唯一满脸涨红声音细的都要断了的说:“是我,你可能不记得我了吧?就是上次一起见面的那两个人其中的一个,对,不是那个朱七七,我是另外一个。哦,我没有什么事,那好吧,再见。”
  何唯一狼狈的放下电话,紧张的喘粗气,眼泪就差点掉了下来,很明显,人家男的压根就不想和她多说一句话。
  何唯一在电话恋情里屡试屡败,张海青觉得何唯一是不是太不专一了?
  张海青是对电话使用频率最低的一个女孩子,因为她没有通话的对象,所以张海青就把那台电话机遗忘了,而是天天观察着打电话的那些女孩子们。
  通过打电话就能了解一个人,因为通过神情和对话就能看出一个人起码的为人处世,很多人的了解就是通过观察别人打电话开始的,有的时候觉得这个人的风格和自己很像,便觉得也许我们就是一类人,于是开始试图走近,结成联盟,我们可以通俗的统称他们为电话联盟大军。
  那个周末,寝室的电话铃声响起,寝室里的女孩子都在忙着自己的活计,朱七七因为刚和男朋友杨家田通完电话,所以电话还放在她床上,她以为是男朋友又想自己了,所以又给自己打了过来,就很骄傲的拿起了话筒。
  朱七七拿着眉头皱了皱,听了好半天,才失望而又疑惑的喊张海青:“张海青,好像是找你的。”
  张海青一愣,觉得不可思议,谁会打电话找自己呢,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书,走过来把电话接了过去。
  张海青迟疑的对着话筒说:“喂?”
  那边传来老娘压抑而又惊喜的声音:“海青,是我。”
  张海青顿时傻眼了,连忙问:“老娘,是你啊,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海红在那边连忙解释,说:“没事,家里一切都好,是我们家安电话了,以后你有什么事,就不用写信了,直接打电话多方便啊。”
  张海青兴奋起来,大声说:“这是好事啊,什么时候安的啊?”
  海红解释说:“这不是刚安上吗?我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你了。以后你想家了,就给家里打电话啊。”
  海红说完就有点哽咽,心想着闺女才二十岁,就跑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生活,人生地不熟的,能不想家吗?只是为了以后的大好前程,什么都要忍着。
  不过海红说的也不完全是真话,因为家里的电话刚安上,第一个电话打给的并不是张海青,而是那个王哥。
  当时张新锐推开了海红,说:“先别着急给张海青打电话,我先和王哥说一声。”
  海红就责备说:“还是你的生意重要是不是?”
  张海青和老娘通着电话,心里百感交集,但是因为这事来得突然,竟然也说不出来太多的话,也许简单的一句话要重复好几遍。
  张海青停顿了一会,整理了自己的思路,又问:“老娘,我们村子所有人家都安上电话了吗?”
  海红说:“哪有啊,只有几家,虽然挨家挨户的宣传,但是也不是谁家都能舍得出来这个钱啊,再说以后还要交电话费,又是一笔额外的支出,要不是因为你在外地念书,为了说个话方便,我说啥也不能同意安啊。”
  张海青就安慰说:“早点安上也好,早晚都要普及的嘛。”
  海红又想起了什么,补充说:“杨大虎家也安了电话了,以后要是我出去干活,你打电话找不到我,你就打到杨大虎家,让他们家传个话也可以。”
  张海青嗯了一声,心里莫名其妙的颤动了一下,就觉得有什么遗失的东西又被找到了,但是可惜的是,张海青已经买了一个新的代替了,这个被找回的东西虽然还残存着自己付出的感情和温度,却已经变得没有利用价值,不好安置了。
  张海青犹豫了一下,才问:“老娘,杨大虎现在过得好吗?”
  海红小心的说:“挺好的,没什么大的变化,不过,好像,他还是挺惦记你的。”
  张海青就嗔怪道:“老娘,你瞎说什么,他惦记我干什么?”
  海红就不搭茬了,笑了一会,又叹了口气,说:“杨大虎这孩子多好啊,谁看了都觉得喜欢。”
  张海青知道自己的老娘一直很中意杨大虎,一直把他当儿子看待,也明白老娘也曾经希望自己和杨大虎能走到一起,可那都是老娘的一厢情愿,很多东西是不会以一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再说就算张海青没有考上大学,在那个小农村度过一辈子,就一定会和杨大虎在一起过一辈子吗?
  张海青想到了和杨大虎过一辈子,忽然联想到要和杨大虎每天都要睡在一起,然后还要生个孩子,脸就红了,毕竟她还是个未经男女之事的大姑娘啊。
  张海青转移了话题,很严肃的和老娘说:“老娘,是你自己决定安的电话吗?我老爹还没回来?”
  海红连忙说:“我哪有那个本事,你老爹早就回来了,都是他张罗安的。”
  张海青就欣喜的问:“那我老爹这次回来是不是想通了,不走了,好好在家呆着?”
  海红瞥了一眼坐在一旁抽烟的张新锐,气呼呼的说:“这个我不知道了,谁知道人家怎么想的。腿长在人家身上,他想走,拦也拦不住。”
  张新锐知道这母女俩又在说自己了,就烦躁的在那边嚷嚷:“好啦,通了多久电话啦?安电话的时候,你不愿意,怕费钱,现在安上了,就是没完没了的说,电话费不要钱啊,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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