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是什么?
我……还能相信你吗?
鲜血淋漓的脸颊,通红惊悚的瞳孔,嘴角划起一个诡异的弧度,狡黠邪恶的笑意下,一身红衣的人偶正注视着他——
夏日的蝉鸣让人心烦意乱。睁开眼睛,回过神,他发现自己正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
老师在讲台上孜孜不倦地讲课授业,学生们在座位上认真地学习聆听;悬在头上的吊扇嘀嗒作响,缓慢地飘下的丝丝暖风,似乎让最顽劣的学生也懒得捣乱,害怕稍一动弹便失却了晶莹汗珠倒映出的那一丝凉意。
茫然地看出窗外,鸟语花香,晴空万里;操场上影影绰绰的树荫间,学生们在欢愉嬉戏,宛如那枝头上的小麻雀般吱吱渣渣地吵闹着乐此不彼。
刚才想到哪里了?
他有点迷惘,有点睡眼惺忪,闲适地打了一个呵欠。
对了,无聊的课堂,刚刚好像睡着了?似乎还做了一个梦,悠久而漫长的梦……
什么梦来着?
视线所及的不远处,他瞥见了一个空座位,根据邻座的女生以及防止早恋的中学生守则推断,那个位置应该是某位女生的。
谁?
一时间他记不起来,不过他想到既然那位女生不在这里,肯定就是请假了——他对她的印象不够深刻,能想到的或许只是这个女孩太不起眼,他生命中的一个路人……
“喂!”
硬物与手肘相碰,驱散了睡意的是转瞬即逝的错愕;转过头,是同桌。
眼角的余光,桌子的书本上有着同桌的名字:姚子湘。
“一会去打球吗?快下课了,你懂的。”
姚子湘压低了声音,在这温室里昏昏欲睡的酷热中,除了他没人能听见。
“什么球?”
他也学着姚子湘的样子,半趴在桌子上。
“小球!”
抖了抖桌斗下兜着几副乒乓球拍把手腕勒得通红的袋子,
“等等一下课,我们就冲下去,就像以前那样——两张桌,不多不少。”
抬眼看了看依旧在讲课的老师,他暗中从姚子湘手上接过了一副球拍:
“还有其他人吗?”
“猩猩、小白,他们也会跟我们一起,就看谁跑得快,能不能抢到了。”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这一刻他却想不起来,就像脑袋里的空白、一瞬间的忘却——熟悉的昵称,难以回忆起的面孔,明明近在咫尺,他却记不清那些伙伴们的名字,仿佛融化在这闷热中的忐忑——他觉得,或许只是炎热下的困惑,一种生物特征,刚睡醒的现实脱离感,过一段时间应该就会记起来了。
他现在要做的是顺其自然,等着下课,做好冲刺的准备。
“对了,我一直很在意,那个空座位本来坐的是谁来着?一时间想不起她的名字……”
他还没反应过来的那一刻,铃声震耳欲聋。
随着一声众望所归的“下课”,没有太多思考,扯过装着球拍的袋子,与姚子湘一前一后,他们就像离弦的箭般眨眼间冲出了教室门,冲下楼梯……
时间如梭,色彩映出斑驳,景致飞快地流转,如梦似幻。
恍惚间,血浆沿着锋利的指甲滴下,他再次看见了满身鲜红的人偶。尖锐的牙齿,撕裂的皮肤,残留着血迹的嘴角,那笑容宛如已经缝合却又被挣裂的血痂——
荡漾的涟漪把阳光裂成了碎片;从水底往上张望,光芒在浮动。水泡就像流光溢彩虚无缥缈的梦,一颗颗撑开了亮丽的色光,却空洞浮华,在上升的过程中抵不住那逐渐膨胀的浮夸,最后不知在何处破裂,甚至没有到达那波光粼粼的水面。
“哗啦!”
裹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他冒出了水面,洒下一片星星点点的光。
吵闹声与溅水声不绝于耳,抹了一把脸,抬头环顾四周,他发现这里是某个露天泳池;艳阳高照,那热辣的阳光下,依旧是夏日炎炎,这一刻身体浸泡在清凉的池水里却是舒服得真切。
刚才在学校里跑下楼梯……是错觉吗?
几秒的延后,随着又一阵浮水声,发丝晃荡着水滴,冒出了头,姚子湘大笑出声:
“哈哈!我赢了!兄弟,这回没得说了吧,该你请客了。”
“请客?”
在一起一伏的水面上浮游着,他惊疑不定。与其说他不记得自己跟姚子湘打了赌,不如说他压根没有浮出水面前的印象,他的大脑依旧一片空白,就像刚刚恢复理智般对一切都毫无头绪。
从姚子湘的话,以及他们的种种行为,他推断出在这之前他们打的赌应该是比比谁在水中屏气的时间更长、谁更具耐力。很明显这一刻即使他没有发现进行着赌局的自觉,但在姚子湘眼里确实是他输了。
“喂喂,别抵赖啊,好歹我也请过你,你这样子就太不够意思了吧!”
“抱歉,我只是忘了我们打赌请的什么——该不会是一顿午饭吧……”
沿着记忆的轨迹推断,在自己想起来一切之前他并不打算让人发现。赔着笑脸游到泳池边,双手一撑离开了水面。
“我们不是才吃过午饭吗?如果你想请客明天那顿的话,我倒是喜闻乐见——是的,就是明天的午饭。”
同样爬出了泳池,带着水渍走到亭子下分堆摆放的杂物边,姚子湘一脸坏笑地抽出毛巾擦拭着身体。
如果他们是形影不离的好友,那么他们的物品也注定不会摆放得太远。抱着这个想法,以姚子湘的物品为中心他寻找着更明显的提示。
“你在干嘛……找不到自己的东西了?不就在眼前吗?那里——”
不难看穿的想法,姚子湘往边上的杂物抬眼示意,
“你最近怎么了?老是失神……是她的原因?毕竟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我知道你对她有感觉,可仅仅只有担心的话,除了折磨自己对你、对她而言都毫无帮助不是吗?这又不是你的错……”
停下刚要打开背包的动作,他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不明白姚子湘在说些什么,到目前为止他也觉得自己不过是还没记起来而已,但事实上呢?
或许已经无法再想起来了?
情不由衷的想法,为了此刻的自己,他的脑筋必须转动,并迅速地做出反应,从这段话中提取最大量的信息。
关键词是“最近”、“她”、“失神”、“有感觉”、“担心”——
他最近确实有些问题,姚子湘似乎也隐隐约约发现了,就像现在这样对过往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仿佛进行着自己人生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别人一样。这样想着,与脑袋中的一片朦胧相比,唯一一件他能清晰回忆起的事就是去抢球桌,或许那确实是一件真实的事——人格分裂,这是他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
如果知道自己是分裂出来的人格,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大多数人会不知所措,可此刻他的脑袋却异常清晰。
人格分裂的结果无异有两种,一种是共同存在,另一种是消灭其他人格主导人生。
无论哪一种结果,他没有过去,说明了他是副人格——他需要充实自己,让自己变得真实,把自己放到更主动的位置,才能主导自己的存在并不受其他人格的影响。
为此他需要知道人格分裂的原因,也就是主人格的弱点——不说消灭主人格,但最起码他要保证自己具有反抗之力,理解自己诞生的条件而不是糊里糊涂就被消灭掉。也许他还能顺藤摸瓜知道主人格的过去,然后用那些“以往”填充自己记忆的空白。
从姚子湘的话可以看出,‘她’显然是一个导火索,主人格喜欢着她,然而却不是‘她’拒绝了主人格;“担心”意味着在她身上确实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导致她不在这里——可能失踪了,可能正在死亡的边缘徘徊,重要的是:‘她’是谁?
某位同学,他想到最初引起他注意的那个空位置,恐怕‘她’就坐在那里。
那个时候,他却没有来得及得知‘她’的名字。
“你说的‘她’是……”
第四十九章:平凡世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