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妤薇对这坊间夸大其词的传闻自来是不信,这些流言越传越神与他们目前而言亦是好事,“想来用不了两日,琥珀在城中潜伏着的探子们便会倾巢而出,四处寻这位能‘医活死人肉白骨’的奇女子…”
逍遥王对毒医心有畏惧,自然不会冒着风险出动城中暗桩去寻,可若是另一位‘奇女子’呢?
琥珀在城中的暗桩埋得深,莫庸等人久久未有线索,是以谢妤薇只能用此法引蛇出洞。
果不其然,流言四起的第三日。
一直平静的云州城内多了不少生面孔从四处涌入大街小巷之中。
这一点,不仅莫庸的人察觉到了异常,宋府的人亦是觉出了不寻常之意。
顺着那些突然涌出来的人,莫庸手上握了不少琥珀暗线,其中不乏军中变节者。
谢妤薇扫了眼莫庸手呈上来的各郡县的琥珀暗桩暗线名单,心下微微叹息,“柳晟用我留下的解毒之法为不少将士解了毒,此事在军中定然不是秘辛之事,既然已有生的可能,军饷也已经由谢氏发放到了各郡县,为何这些将士们还是要倒戈相向?”
对此,谢舟昱却并不觉得惊奇,“那日在宋府,宋南春可同你讲过军中将士们的饷银之事?”
闻言,谢妤薇点了点头。
“军中将士拼死守家卫国,一年不过十余良银子,你可知这云州境内的青楼香坊,不算头牌的青楼女子,共度春宵一夜要多少银子?”
谢妤薇拧了拧眉,“这…”
“将士们皆是男子,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未成婚的男儿郎喝花酒在所难免…可他们辛苦劳累一月,不仅饷银少,还得不到应得的饷银,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谢舟昱翻看着名单,“大晋将士千千万如宋将军那般治军严明的将军,少有……”
“为了酒色…叛国?”
闻声,谢舟昱摇了摇头,“自然不止这一处。你可知…这云州内各郡守的军足有两万余人,除去军中担任要职的将士外,全云州所有士兵一年的军饷加起来不足七十万两…而你舅舅率王公贵族北上秋猎不过半月,就单单是食住花销便已过了百万两,更不提王公贵族们平时的消遣打赏下人,再者你四表哥半年前代天子巡视州府,不过巡了三州,兜里也怀揣了数百万两银票归京…”
“你再猜,你四表哥怀里的百万两银票从何而来?如此之下,塞外苦寒之地的将士们又怎能不寒心?”
谢妤薇放下了手中的单子,“大晋内外竟腐蚀至此…”
一直在旁侯着并未出声的莫庸突然道:“大晋的气数…该尽了…”
闻声,谢妤薇手顿了顿,“舅舅这么多年皆沉迷庙堂之术,属实不是为明君…”
谢舟昱抬眸瞧了谢妤薇一眼,“那夫人以为明君当如何?”
“明君当如何,夫君心中自有思量,何故要来问薇儿?”
谢妤薇看着手中的密信头也未抬,对于谢舟昱的这个关于‘明君’问题,又重新扔回给了男人。
闻声,谢舟昱轻笑一声,双眸看着虚空兀自道:“自古以来的帝王,亲贤臣者有之,亲奸臣者有之,爱民者有之,昏聩无能,暴虐不仁者亦有之…”
说到这儿,谢舟昱顿了顿,抬眸直勾勾的盯着谢妤薇,低声问道:“夫人觉得天下百姓心里最喜爱哪种帝王?又或者说…庙堂之上的朝臣又会忠心何种帝王?”
如此大逆不道的问话,但凡走漏半丝风声,于在场的人而言那可是抄家灭九族之罪。
“于百姓而言,心系百姓,一心为百姓谋福祉的帝王自然是他们心中所爱,心中所想…”
只是如此‘好’的帝王只存在于天下百姓美好的愿景之中,更不是庙堂之上文武百官心中最‘好’的帝王。
谢妤薇素手轻轻拨弄了下桌台上摇曳不已得油灯,“若天下当真河清海晏,兵强马壮,将士们的骁勇善战,幅地辽阔,山河万里,这般景色于百姓而言自然是好的。”
可于权臣而言,于皇帝而言,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文臣惧武将重权在握,皇帝怕兵权旁落,怕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剩下的话,谢妤薇虽未明言,可谢舟昱同莫庸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弦外音。
“夫人所言极是…”
边上默不吭声的莫庸沉默许久,满怀豪情的望着上方的谢舟昱,“这天下盼明君久已!”
“夫人有所不知,先帝当年在世时曾有言:重臣需贤、才、仁、明之人才可当得,且当年骠骑将军一介女子之身,于沙场之上,一人可挡敌军千人,那是何等的威风…”
闻声,谢妤薇思绪恍惚了一瞬,“骠骑将军…”
“回夫人,骠骑将军名唤白岚,同当年的惠妃娘娘乃手帕交,当年宫变之时亦是白将军拼死从宫里将我等老人救了出来…”
“待主上日后登得大位,定能延续先帝遗愿,重振我大周当年万国朝拜之风…”
“白岚…”
然而谢妤薇却听着莫庸嘴里的那个名字出了神,谢妤薇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里莫名的想起了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
白岚,白银,白鹰。
白氏一族,惠妃娘娘…谢舟昱…
谢妤薇直觉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谢舟昱,只见后者垂眸抿茶,杯盏遮掩之下,瞧不清脸上的神色。
莫庸激情澎湃的说了许多,谢舟昱从头到尾垂着眸未给颜色。
谢妤薇浅笑着朝莫庸颔了颔首,“总管所言甚是。”
前朝之人,皆野心勃勃,各怀鬼胎,她瞧得真切,这些许人中,只有莫庸一心为了谢舟昱,为了他的‘先帝’。
一心想要匡扶周朝,不遗余力的扶持谢舟昱。
因着寻谢妤薇这位‘神医’,逍遥王潜伏在云州境内大大小小的暗桩虽折了些许,却也没有彻底的清除干净,宋家那边亦是有默契的手下留了情。
第4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