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恩云梳头的手停了下来。
“所以呢?”她问。
“我不知道。”谢津舟的话里透出一股罕见的迷茫,“我能杀人,能抢钱,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让她们活下去。”
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此刻却在为一个他解决不了的难题而困扰。
孟恩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至于彭城那个湖,”谢津舟很快恢复了原本的冷硬,“冰太厚,现在下不去。等开春,我自会去查。”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
“喂。”孟恩云忽然叫住他。
谢津舟脚步一顿,回头。
孟恩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那双只露在外面的眼睛,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
“我的合伙人,”她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又轻又痒,“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谢津舟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他没回答,只是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下一刻,他松开手,毫不留恋地转身,身影几个起落,便融入了扬州的夜色里。
孟恩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一点也不恼,反而低低地笑了一声。
跑得掉吗?
海棠听见动静,连忙推门进来,见屋里只有自家小姐一人,才松了口气。
“小姐,您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孟恩云坐回妆台前,拿起那把牛角梳,慢悠悠地梳理着长发,“去睡吧。”
第二天,萧稽宸果然要启程了。
扬州外祖家的人都送到门口,孟舒妍站在最前面,依依不舍,一双眼圈红红的,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殿下此去,一路保重。”
萧稽宸点了下头,目光却越过她,看向了后面那个正被外祖母拉着手说话的孟恩云。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孤有几句话,想单独同二小姐说。”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孟舒妍的脸白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婉的笑容。
孟恩云的外祖母松开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孟恩云跟着萧稽宸走到一旁无人的角落。
“姐夫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萧稽宸从怀中取出一摞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信件,递了过去。
那叠信很厚,上面的火漆印着一个他私人印鉴的纹样,复杂而特殊。
“这是什么?”孟恩云没接。
“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萧稽宸的声音压得很低,“孤此行目标太大,带着它不安全。你回京之后,替孤将它送到问凌轩,交给那里的老板。”
问凌轩,京城最大的食肆,也是他埋在京中的一个情报点。
孟恩云看着那叠信,又看了看他。
“姐夫,我与你才见了三回,你就敢把能要命的东西交给我?”
萧稽宸被她这句话噎了一下,脸上难得出现几分不自在。
“孤信你。”
“我可不信你。”孟恩云直接回绝,“这东西烫手,我不要。”
她转身就要走。
“孟恩云!”萧稽宸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算孤欠你一个人情!日后你但凡有任何要求,孤无有不应!”
孟恩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她打量着他,看了许久,才慢吞吞地伸出手,将那叠信接了过来。
“好啊。”她应得干脆,“不过,不是日后。我现在就要姐夫帮我办一件事。”
萧稽宸一愣。
孟恩云却没再说下去,她将信件塞给旁边的海棠,对着萧稽宸福了福身。
“姐夫一路顺风。”
说完,她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萧稽宸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最后也只能带着满腹的疑惑,翻身上马,领着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
太子一走,孟舒妍整个人都像被抽走了魂,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她在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心烦意乱,便对丫鬟说:“我出去走走。”
海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悄悄退了出去,很快又回来,对着正在看账本的孟恩云低语。
“小姐,她出去了。”
“嗯。”孟恩云头也没抬,“扬州风景好,让她好好逛逛。别让她走丢了就行。”
“奴婢明白。”
海棠退了出去。
孟舒妍漫无目的地走在扬州的街头,心里越想越气。
凭什么?凭什么孟恩云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殿下的另眼相看?
她正胡思乱想着,冷不丁从旁边巷子里冲出几个满身酒气的男人,将她团团围住。
“哟,小娘子一个人啊?长得可真水灵。”
为首的男人说着,就伸出脏兮兮的手,想去摸她的脸。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孟舒妍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干什么?陪哥哥们喝一杯啊!”
几个男人淫笑着逼近。
孟舒妍尖叫一声,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跑去,跑得钗环散乱,狼狈不堪。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那几个“醉酒”的男人站直了身子,脸上的醉意和淫邪消失得一干二净。
巷子深处,海棠走了出来,将一袋银子丢给他们。
“办得不错。”
“姑娘放心,保证让她这几天都不敢再出府门一步。”
海棠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走。
她回到孟恩云下榻的酒楼,一进门,就看到孟恩云已经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利落男装。
“小姐,都办妥了。”
“走吧。”孟恩云将长发用一根玉簪束起,眉眼间多了几分英气,“带你去看点好玩的。”
主仆二人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喧闹无比的所在。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汗水和劣质酒的味道,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这里是扬州最大的斗兽场。
一楼是巨大的铁笼,关着各种猛兽。二楼则是环形的看台,坐满了寻求刺激的富商豪绅。
孟恩云的目光没有在那些凶猛的野兽身上停留,而是径直落在一楼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笼子里。
笼子里关着一个少年。
他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瘦得皮包骨头,浑身脏兮兮的,脸上和身上都是伤。
就是他。
孟恩云的心跳了一下。
书里,孟舒妍就是在扬州救下了这个乞丐。他后来成了她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为她铲除了无数障碍。可最后,也是这把刀,亲手了结了她。
就在这时,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壮汉敲响了铜锣。
“各位爷!下一场,铁奴对饿狼!”
第22章 我自会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