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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新年
  那一夜,一万汉军乘胜追击,歼灭了四散的匈奴,也逮住了落荒而逃的邱成。
  当着聂致远的面,周乐之命人砍下邱成首级,悬于城墙头。这一举动,着实震慑了蠢蠢欲动的匈奴人。城内外骚乱渐止,安西城也回归太平。
  莺啼燕语报新年,又是一年岁暮。
  外头雪虐风饕,屋内却春意融融。
  三双木箸同时向一个小碗内夹菜,差点打起来。周乐之不得不用手掩住碗口,才制止住他们。
  碗中佳肴已堆成小山。
  “还让不让本宫吃饭了?”周乐之眉梢一抬,三人皆收了收。
  聂致远剥出一块鲜嫩的虾肉,银牙半咬,瞪了其余二人一眼,扣住周乐之的后颈,将一整个虾肉送入周乐之口中。
  郭钰以袖掩面,嗤道:“有辱斯文……”
  洛英勾唇浅笑低道:“殿下,味道如何?这是微臣亲自下厨做的炸河虾。”
  聂致远呼吸一滞。好啊,洛英在这里给他挖坑呢。
  聂致远长眉一挑:“虾能有什么味道。只要食材新鲜,味道就好。”
  言毕,他端来一碟蘸料:“这是微臣亲自调配的蘸料,殿下不妨试试?”
  周乐之杏眸微凝,蹙眉道:“你们几个,让本宫吃饭也不得安生吗?”
  郭钰连连摆手:“殿下,微臣什么都没说啊!”
  “好了,本宫自己夹菜,你们也不准冷嘲热讽,懂吗?”
  “是。”几人低声道,默默地吃菜,掩饰自己的尴尬。
  少刻,聂致远端起酒盏畅饮,周乐之不禁斥责道:“你伤还未好,怎么能喝酒呢?”
  聂致远醉意微醺,见周乐之关心他,唇角扬笑,褪去上半身衣衫,系于腰间。
  “殿下,请你检阅。”
  周乐之抬眸望去,聂致远身上结痂已然脱落,布满纵横交错的粉色新肉。
  “嗯,恢复不错。”周乐之颔首。
  “微臣的衣衫也脱了,可否容微臣替殿下献舞一曲?”
  周乐之讶然。她知晓贵族少年精通六艺,但舞却在六艺之外。
  洛英拿出自己的长箫:“微臣愿为聂将军伴乐,祝殿下四时康泰,诸事祯祥!”
  洛英修长手指轻捻箫管,轻快悠扬的乐音从指下流泻而出。
  聂致远随乐鼓掌,赤足轻踮,甩起腰间垂落的衣衫,在屋内打转。
  郭钰也有所触动,拿起木箸,和着乐拍,击打桌子边沿。
  有了郭钰的应和,聂致远将双手叉于腰间,双腿微曲,随节奏而跃,犹如一只灵活的脱兔。
  落地后,双足向两侧踏去,箫音亦急促起来,携带着金戈铁马之势。
  他弯下腰,执起周乐之的手,将她拽起身。他舞步未停,赤足踢踏,柔软遒劲的窄腰随之摇摆,系于腰间的衣衫因此旋开。
  周乐之并未见过此舞蹈,但被他的热忱所触动,也随着乐声晃起身子。
  他举起她的手,绕着她而跃。
  明明她站于原地,却在他绕了几圈后,感到一阵眩晕。
  她摇摇欲坠,少年孔武有力的手托住了她。
  “殿下,除夕快乐!”少年气息微喘道。
  “嗯。除夕快乐。”
  少年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翡翠镯子,他单膝跪地,为她轻柔地套上镯子:“祝殿下与微臣岁岁年年长相守。”
  ……
  开春后,安西百姓的生活逐渐好转。有了新的耕地和农学大家的援助,百姓们干劲十足,觉得生活又有了奔头。
  匈奴那头却是灾祸连结。去岁大雪冻死不少牛羊,待死牛羊吃尽后,匈奴便开始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争夺口粮,他们不得不频繁滋扰边境,每回皆被聂致远打得铩羽而归。自从兰骁薨后,匈奴国分崩离析,军队战力远不及昔日。
  转眼间,又至夏初。聂致远率军北伐,攻破匈奴都城美稷,大周铁骑一路向西,最终踏平西域诸国。战后,郭钰将中原的农耕文化带入西域。草原上的牧民因此学会了开垦荒山、垒砌房屋。他们终于能从黄土中获取粮食,而不是倚靠掠夺来维持生计。
  大周朝与匈奴终于止戈,迎来了和平盛世。
  金秋时节,聂致远班师回朝。长安城万人空巷,观者如潮。
  少年帝王銮驾出宫,在半道上将聂致远一行人迎入皇宫。
  周昊于御花园中摆下家宴,玉露琼浆,炊金馔玉。
  此时正是赏菊的好日子。周昊命人搭了一个观台,摆满花团锦簇的秋菊。暗香疏影间,坐着几位宫廷乐师,衣袂飘若流云,有游鱼出听之音。
  周乐之换了一身软烟罗裙,发间簪有梅花琉璃钗,尽显长公主的威仪与荣华。
  “阿姐,坐朕身边来。”周昊笑道。
  周乐之微微欠身,在周昊边落座。
  “聂将军呢?”周昊问。
  “他旧疾复发,恐扰了我们的雅兴,得晚些再过来。”
  “这样啊。”周昊失望地道。他的目光落至周乐之高高隆起的腹部,笑着问:“可有算过是小郡主还是小世子?”
  周乐之摇首:“是什么皆是天意。”
  “那可不行。得有个小世子才行。偌大的家业,得后继有人啊。”
  周乐之笑意一凝,岔开话问:“陈公公呢?”陈公公是先帝旧臣,对先帝忠心耿耿,平常侍奉于周昊左右,今日竟不见他人影。
  “前些日子犯了错,朕让他颐养天年去了。”
  周昊的身子一倾,轻抚周乐之的腹部,低喃:“朕认识一位大师,不若让他为阿姐祈福诵经,求个平安?”
  “阿弟费心了,福祸全凭天命,无妨。”
  “参见陛下!”郭钰身着紫色官袍,走入御花园内。
  眼见郭钰要跪拜行礼,周昊连忙出手托住了他。
  “今日,谁都不要多礼。此是家宴,无须繁文缛节。”周昊眉目间神情顺和,言辞也令人温心。
  “多谢陛下。”郭钰坐于周乐之不远处。
  周昊从身侧侍女手中接过两杯酒,将其中一杯递予郭钰:“多亏了郭爱卿与聂爱卿为朕解决了心头大患!大周有你二位文武股肱,真是民之大幸啊!”
  “陛下谬赞。”郭钰连忙起身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周昊又从身侧拿来一杯茶,递予周乐之:“阿姐有身孕了,朕便以茶代酒,敬阿姐一杯!”
  周乐之握住温热的茶盏,心也随之温热。她将茶水喝尽,上前搂住周昊:“阿弟,我不负父皇临终前所托,终于为你扫清障碍,父皇也终于可以瞑目了!”
  脖间所挂的虎符微凉。她才想起来,今日要将虎符亲手交还周昊。她早已掌控鲁国公的军队,两块虎符合二为一,象征着长安城至高无上的权力。
  她想起这一路走来的艰辛,筚路蓝缕,最终还是咬牙完成了父皇的托付,不禁泪水盈眶。
  父皇,女儿做到了。
  她仰首。不知父皇在天有灵,会不会欣慰地抚摸她的发顶,盛赞她呢?
  “殿下!”郭钰骤然惊呼。
  周乐之一惊,见郭钰不可置信地瞪圆双目,捂住腹部摔落在地。
  “郭钰!”周乐之呼喊道,但她也倏得跪地,腹部绞痛不止。双股之间涌出鲜血,洇湿了华贵的宫装。
  为什么酒水里会有毒?
  她看向周昊,却见周昊换上了一副淡漠的面孔。
  “为什么?”她惊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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